第238章 茅盾文学奖
于是,余切不再想要影响管谟业,他觉得管谟业能受影响最好,管谟业毕竟是很有才能的人,但不受到啥影响,也无所谓。
人们把管谟业这个作家妖魔化了,要么认为他是一个有险恶用心的人,要么认为他是讲真话的良心,其实他只是一个作家。
常常请客吃饭的余切,这一次也请管谟业吃了一顿,然后一反常态告诉他:“按照你的想法来就行。”
可想而知,管谟业有多诚惶诚恐——这像是那些整死美妾的残暴皇帝的免责声明,先笑嘻嘻开玩笑,请求做某事,等美妾一答应了,然后就砍了美妾的脑袋。
管谟业吓了一跳,饭也不吃了,脸也白了:“余老师,我改呗,我改。”
余切却摇头道:“我之前思想出了问题,我总想着走捷径,用一点儿小的行动,影响将来大的事件。但是我忘记了,我自己就是最大的捷径。”
管谟业当然不知道余切在说啥了。
余切说:“你去吧,你的小说写的好,非常好。你也是一个很有水平的作家,在我们这些学员当中,其实我最看好你。”
“但是,你想要怎么做,怎么写,就那么来吧。”
管谟业给吓坏了,又感动,又察觉到一种寒意。然后呢,还本能的觉得余切可能要写点东西了。
是啊,从芥川奖之后,余作家已经没有写过小说了。
拍电影、搞慈善和做文学讲师,占据了余切的时间,读者已经期待他太久。
到底他能写出什么样的小说,对上什么样的事件,大家都十分期待。
文学进修班临近结课,课程变得很轻松,留给学员们很多创作的时间。所有学员们都在冥思苦想,按照他们历史既定的流派,写出了他们关键的作品。
管谟业的小说自然是那一篇《白狗秋千架》,“高密东北乡”自此诞生;余桦写出了《四月三日事件》,这小说又有“意识流”,又有先锋文学的特性,这并不是余桦特别出名的小说,却是最能代表他早期风格的小说,暴力、冷峻;苏彤写出了《1934年的逃亡》,他在其中创造了繁复的隐喻世界;屈铁宁、王安忆各自写出了《麦秸垛》和《小鲍庄》,一个涉及到乡村几个妇女,一个把淮北农村救灾同《圣经》联系到一起。
这些小说都十分优秀,是作家们走向成熟的标志,各种文学技法对他们来说已经驾轻就熟,人类的一切文化产物都成为创作素材,有时候光看这些小说,甚至觉得比他们的成熟期代表作还要锋芒毕露得多。
因为他们正像是刚拿起武器的士兵,准备把自己锋利的矛尖,对准每一个人。他们炫技一样的创造出复杂至极的故事。
但这正是文学院的培养成果嘛。
余切给这些小说做了总结:
“现在想起来有点可惜,我上课的时候一直在讲一些技法的东西,其实这是一个小道。很多时候我们写出一个好故事,当时并没有意识到用了什么样的文学理论。”
“我们的直觉,选择了那些使得我们自己也受到触动的文字,于是一篇小说就被写出来了。”
余桦在这半年得到了进化,他比历史上提前发挥了自己的天赋,因此他问余切:“我现在觉得我能写小说了,我可能一直游下去,游到我自己想要的湛蓝色的海水,但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去了。”
他意思我如何大巧不工,化繁为简。
是的,对这个问题的思考,正是余桦的第一次转型,他从一个哨的先锋作家,变成了现实题材的作家。
为了回答余桦的问题,余切讲起了自己在高中毕业那一年,把第一部小说《天若有情》投到邮局的事情:“那个人一开始根本不搭理我,然后我让他看了一段时间我的小说,几分钟之后,可能更短的时间,他忽然站起来问我,要不要帮我装订?”
所有人顿时大笑起来。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有过这种经历,被瞧不起,然后一下子出名。实际上呢,这些人都是别人眼中的天才。就算是路走的比较坎坷的余桦,他成名的速度也远远快于大多数网文写手从签约到万订的速度。
余切说:“你看,我们都有这种时候,当你感到沮丧的时候,就想起这个时候,当你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时候,也想起这个时候。”
不久,新一届茅盾文学奖颁发。
这一次的茅盾文学奖时隔三年,囊括了从82年下半年到85年年初之间的作品,一共有三部小说入选。余切的《新现实合集》被公认为过去三年综合影响最大的长篇小说,其总销量已经数百万,它的获奖当之无愧。
另外两部小说是《沉重的翅膀》和《黄河东流去》,一个以虚构的汽车厂改革为主线,反映四化建设、工业改革;一个追溯到沉重的抗日时期,描述黄泛区人民在“黄口决堤”时间发生后,可歌可泣的十年经历。
前几届茅盾文学奖神仙打架,几乎所有小说都入选“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今后被放在国家书库当中,被认定为时代记忆的一部分。
颁奖礼在大礼堂举办,巴老主持召开。冯木、玎玲这些余切熟悉的老作家正是评委会成员之一,他们提到了余切曾经的对手刘芯武:
“余切,自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写出过好的小说了。”
余切惊讶道:“原来刘芯武还在写小说呢!我以为他已经完全成为一个编辑了。”
“怎么没有写,一直在写。”冯木道。
而且,冯木说了个公道话,“刘芯武其实写的可以,如果没有你,他可能是过去几年很优秀的作家,杭城会议后,我看到现在新的作家已经起来了,那他本来应该有一段时间是‘最优秀’,结果现在什么也没有。”
“今后的时代,恐怕要把他遗忘了。”
玎玲和刘芯武的关系很不错。她曾经向外国记者夸赞过刘芯武,现在也关注刘芯武的近况:“前一段时间,他写了一个《钟鼓楼》,把前几年发生在钟鼓楼的几户人家的故事,通过12个小时的时间都叙述出来……我们很惊讶他能写出这样的小说,很有创新。”
“但是。”玎玲叹道,“这怎么能比得过《大撒把》、《我们俩》和《和你在一起》的合集呢?单是其中的一部拿出来,也都是比不了的。”
“现在想起来,他还是个很让人印象深刻的年轻人,如果不瞎搞(打压余切),我们这里还是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余切拿到了茅盾文学奖!
巴老给余切写的评奖理由,是因为“这一小说真实的反映了八十年代市民生活的生活”。
越简单越重要。
不论是杭城会议之前的作家,还是之后的作家,他们都无比的迷恋乡村这一题材,使得改开这一巨大历史事件下,十数亿人的城镇化竟然没有对应的文学作品。
如今这一个空白被弥补了。所以在大礼堂的现场,出现了乔公也并不稀奇。
他早就和马识途、巴老等人认识,但是没想到,他也很认识余切。乔公身着简装,他的身材并不高大,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余切,你什么时候,和你老师一起来跟我摆龙门阵?我上次去过你家,听说你来首都时也揣着一把豆子,我们正需要你这样的人。但你这次不要捐钱,尤其是不要捐太多钱,为什么不要,我后面和你讲。”
“你发达了,没有忘记自己的穷兄弟,没有忘记你从哪里来。我原先以为是马识途教得好,现在知道,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他握住余切的手,说:“你的小说,还有你的人,我都是信任的。”
“你还有没有什么困难,大家能够帮你解决的。”
余切能有什么困难?
这是一个十分宝贵的机会,但仔细想想,余切真的没有什么困难。所以他实话实话,“我想不到我有什么难的。”
结果乔公哈哈大笑,他左右张望,其他人也忍俊不禁。乔公只能说:“你猜我最喜欢你的什么小说?”
应该是《出路》,但现在说这些不是把王濛卖了?王濛才当上文坛goat没多久,屁股还没坐热呢。
余切表示不知道。
乔公果然道:“我原先最喜欢的是《大撒把》,《出路》出来之后,就是出路了。哪里才是出路?出路是要自己去找的,要有一些主观能动性,要忍耐得住。”
他一边说,一边其他人把他说的话记下来。
乔公忽然叹道:“可惜我那之后,再也没看到过这么好的小说。我年轻时很喜欢看小说哩,但不喜欢那些八股调,说老实话,我最喜欢看武侠小说,不忙的时候,中午和晚上,我常常看查良庸写的小说,那里面大侠一巴掌就能扇死皇帝,几个人结起阵来,就能抵挡军队,多有意思……有一天有人和我说,你和查良庸吵起来了,我很吃惊,又说,你写了一个小说来反驳他,我就去看了那本书,那就是《出路》。”
他真的很喜欢这本书,以至于不假思索,把整个过程都回忆了一遍。然后灰色的眼睛眯着,露出可见的笑意:“我一看到这本书,就放不下手了啊,看到一半的时候,我意识到这个……传统文学啊,还是要比武侠小说的立意高得多,查良庸太天真了,他又不是武林高手,护不住寨子里面的人……”
“没有暴力,就没有生产与和平。”
“之后我秘书来提醒我,马上要开会了,我实在舍不得放下这本小说,在路上也看,我翻到最后一页,大家都回来了,认祖归宗,太好了,太好了!所以我拿到了现场,扔过去,请对面的人也来看一看!”
余切的领奖过程就是这么一回事儿,新闻上记载了这一消息,也记载了乔公到现场。
但是他真情流露的话,并没有登上新闻,上面只有余切弯着腰,笑着看乔公讲话的照片,两人的手紧紧握住。
这张照片成为新一轮尊重知识分子的宣传起点。当时其实有一种讲科学讲到忘记社科人文的情况,曾引发了一些担忧,国家抓好物理化,是不是就要扔下政史地了!
余切就被抓来当典型——你看,不仅要讲科学,文化也要抓。
在这个月,燕京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5月19号,男子足球国家队犯下不可饶恕之罪——轻敌!在只需要平局就能出线,参加86年墨西哥世界杯的情况下,被人连灌两球,丧失了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进入世界杯的机会。
从此开启了国足的黑色周期,每到出线时刻,总有人做出逆天之举。中国队出线的难度一年比一年简单,而中国队的水平也恰好相同幅度的降低。
这事儿一度抢走了余切的曝光度,美联社、法新社等国外媒体参与了报道,国内震惊于球迷的肆无忌惮!而法新社则欢天喜地的发文:“中国人终于开始与世界接轨了!”
是的,中国人终于开始与世界接轨了,在这个最严肃和神秘的地方,也诞生了足球流氓。
它开始越来越变得像余切认识的那个世界,在首都,吃饭已经开始不需要用粮票;在燕大,新现实社团开始招新,刚获得茅盾文学奖的社长余切辞去职务,变成一个普通学生,同时,一个叫崔建的年轻人,准备在燕大开摇滚演唱会;在余切的老家万县,巨大的水利工程得以通过,一批专家去该地进行考察,划分搬迁区。
在《红楼梦》剧组,因得到赞助,已经能同时进行两场拍摄,于是张俪陈小旭休假的时间变少,但这也代表她们会提前结束数年的拍摄周期。
当月末,《小鞋子》正式开机,余切偶尔会来剧组看拍摄情况,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懒得来。姜纹就成为谢晋的传话人,姜纹骑着自行车骑得飞快,到燕大,到《十月》编辑部,到鼓楼大街找余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