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他从这里来,他将要到那里去
另一边,余切连着肝了几天,总算把必须回的信件全回了。
“春雨行动”所引发的震动不小,竟然有一些老领导的爱人,或者是原先的一些女革命家,也低调的捐了钱,余切并不了解这些人的背景——他也不可能知道所有事情。
但张守任在京城混了数十年,却清楚有哪些人有哪些关系。这是余切所不知道的,因此,凡是张守任提到过的信,余切都想办法回复了。
实在没办法写的,就由张守任以及《十月》刊的编辑代为回复,余切签上自己的名字。
京城这地方现在很多小人物却有个大背景,这种现象在艺术领域是重灾区——随便哪个录音的,扛摄像机的,或者是出版社的小编辑,都不能得罪,保不齐家里边儿有一老祖。
有时候余桦也会客串一下,帮余切签名字,他模仿余切签名模仿的很像。而且一些不太了解的读者,会误以为余桦是余切的小号,就像是余切以前那个马甲“余矢”一样。
所以,偶尔有信件也会寄给余桦。这种“写给余桦(余切)”的信总是让余桦打开后空欢喜一场,信件打开后是“亲爱的余桦老师,您是我没有见过面的挚友!您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特别喜欢您的作品《团圆》……”
余桦可快要气死了。还得给读者签名呢,签“余切”的名字,模仿余切的口吻给读者回信,然后酸唧唧的提一嘴“余桦是一个优秀的青年作家,他只比余切差一点。”
他感叹“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余切一样,活的比电影明星还要受欢迎”。
《京城晚报》刊登了一个在京城地区的捐款排行单,名单的末尾恰好就是张俪和陈小旭。
她俩算作一个人,捐了一千块钱,报纸上还写了她们的身份,算是小小的宣传了一下这两人。
报告文作家徐驰,很清楚的知道余切前几天家里面住了两个女的,但他在余切的要求下,没有把这些事情写在报告文中。他对余切为什么要让这两人捐钱,很感兴趣。
“《红楼梦》是个大戏,她们将来一定要出名的,你让她们再出名一点,无非是早一点和晚一点的区别,这值得捐款吗?”
余切说:“正因为是个大戏,她们才不容易从戏里面脱离出来,在观众的眼里面,她们很可能一直是林黛玉或者薛宝钗。”
“这样不好吗?”
“这样也好,所以请她们捐款,如果她们将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大家就知道她们是和剧里面一样善良的人,愿意信任她们。”
徐驰听得瞠目结舌,说:“余切,你倒是看的挺远,已经把别人十年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你考虑的这么周到,是不是你已经爱上她们了!”
听听徐驰说的什么话?
“爱上她们?”
这不奇怪,徐驰很爱他老婆,写文章怀念她,但徐驰老婆逝世之后,徐驰也真的开始张罗起黄昏恋,还征得了几个孩子的同意。不仅仅是徐驰,将来的王濛也是这种情况。
他们认为,作家能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忠诚于不同的人,已经非常了不得了,如果钟情了好几个人,只要没有冷落谁,当事人也没意见的话,也不应该太受到指责。
徐驰又打听余切为什么会容许两个女的,住在自己的四合院。余切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徐驰又震撼了:“竟然和去年那个京城重犯有关系!难怪她们这么亲密,她们已经是生死都可以托付的关系。但这些事情写到文章里面去,别人怎么会相信呢?对她们的风评很不好。”
“是啊。所以您干脆不要写这一茬。”
徐驰答应了。
徐驰对爱情有他个人的见解,他很欣赏张俪。某种程度上,过去的徐驰和今天的余切有些相似,他年轻时是很受欢迎的学校老师,是体育健将,穿着打扮都有讲究,认识了一大帮革命家,前途远大;而他老婆自从跟他在一块儿之后,就彻底相夫教子,无论在任何艰难的时刻,无论徐驰有段时间多么落魄,他老婆都没有动摇过,始终相信徐驰可以东山再起。
徐驰说:“你有一个贤内助,你似乎还有个斗嘴的好朋友,可惜这些并不能写上去。她们同样是有趣又可爱的人。”
张俪和陈小旭也确实因为捐款带来了小风波。
一方面,回到正定之后,《红楼梦》剧组因为她们开始组织起了集体捐款,导演王福林号召大家支持“我们的文学顾问,我们不存在的封建帝王演员余切”;另一方面,陈小旭的前男友在报纸上看到了“林黛玉捐款一千元”大吃一惊,写信来请求复合,如果不能复合,至少借给他一些钱。
陈小旭当然不会理会了。这个人只和她在一起了几个月,大半时间还在异地,感情很淡。
想想这事儿有多抽象?
别人的对象可以为了自己捐一些钱,尽管那是顺便的,而自己以前喜欢过的人反而变成这个样子。或者说,她认识过的这个人,说不定从来都是这样。
还是父母想的周到啊!余切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他捐出去的钱分成了两半,其中一半给自己,但想想,除了金钱可以这样分,他这个人就算是把时间和情感分成两半,分成四分之一……居然也比许多人要好,在陈小旭的人生中,因为这一次对比,从来没有这么明显的发觉余切很不错。
而且张俪给她的“捐款单”起了作用,三个人的名字都写在上面,盖上了红章,余切在两个人之间。陈小旭是一个爱多想的人,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唉,王福林导演说,有一天他俩会结婚,到时候我怎么办?
姐妹怎么能比得上夫妻亲密?他们会睡在一起,他们会生孩子,我哪里比得上?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陈小旭心里很乱。
正定这边剧组搭好景之后,演员们私下里常常对戏,力求在真正演戏时,可以十分熟练的一条过。二月末的正定还是很冷,陈小旭穿着服和欧阳奋强对戏,这一段是林黛玉第一次遇见贾宝玉的情节。
《红楼梦》里第三回里,贾宝玉和林黛玉第一次见面,两个人都对彼此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林黛玉第一次见到贾宝玉便大吃一惊,心里觉得:“好生奇怪,倒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而贾宝玉则直接说出:“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陈小旭和欧阳奋强排练这段戏,陈小旭心里琢磨这个台词,心里觉得非常符合她现在的心境,当欧阳奋强说出“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时,她抬头忽然看见了余切的样子,吓了一跳!
余切,你怎么又来了!真是“阴魂不散”啊。
再仔细看,那明明是欧阳奋强嘛!是自己日思夜想,想的太多了!
欧阳奋强总有一股奶油小生的气质,而余切却是个地地道道的男人!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陈小旭反复念叨这句话,她忽然觉得,余切太符合这句话了。他远远比贾宝玉有资格说,这个陈小旭他曾经见过的。
陈小旭回想起来,余切对她的情况总是了若指掌。
张俪第一次见到她时就知道她八十斤,谁告诉的?余切说的。
她练了一些功夫,全剧组都以为她真有两下子,她自己也相信了,余切一开始就戳破了。
她的个性敏感而脆弱,高兴起来又很活泼,余切全知道,和余切斗嘴是陈小旭很开心的事情,尤其听余切谈论文学,什么《简爱》、什么现代诗诗人,在余切那里,好像都是他穿越时空可以见到的“座上客”,有时候这些“座上客”还不如他!
陈小旭一边心里面笑“余切真是狂的没边”,一边又受到感染,她也渐渐觉得以前自己看过的书,原来没什么价值,还不如余切这个人写的东西!
张俪是陈小旭最好的朋友,却不是最了解她的人。陈小旭于是重新看起了余切的小说,从第一本书开始一本本的看,这次她不带什么偏见了,很快,在她的心里,她觉得余切已经是她看过的最好的大陆作家,没有之一。
《简爱》是什么书?我怎么以前会那么喜欢它?
人文思考,社会影响,哲学高度……哪一个能比得上余切的小说!
余切写的东西,确实比这本书写得好啊。
张俪整天因为余切去日本的事情,忧心忡忡,她不怎么看小说,但却关心小说家的荣誉。张俪不敢问余切,怕影响到余切的状态,自己却天天看最新的报纸新闻。那两篇和余切竞争的日本小说,也被张俪想尽办法弄来了,她愁眉苦脸的看完,说:“日本人写的小说真没意思,我都快睡着了!”
陈小旭说:“那都是彻底的严肃文学,本来就不是给普通读者看的。”
张俪问陈小旭:“余切能不能拿到奖项?”
陈小旭道:“他一定能拿的。他要是拿不到,谁还有资格拿?”
“小旭,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以为余切很难拿到。因为你总是说,余切写的小说就那一回事儿。”
“我骗你的!我了解文学越多,我越发现余切写的好。”陈小旭激动的口不择言,说了实话。“但是,你别把我的话给余切说,免得他知道了来嘲笑我,他这个人特别没有风度,他只要能说我一句,就会说我十句,我身体本来就不好,他要把我气死了。”
张俪笑道:“让他多说你几句,给你通通气儿,你就好了。”
长江上游,后世建设移民水库的地方,其中一处新建的三层楼正是余切家,不少人到他家里面拜访,曾经在老山前线和余切一起共事过的川省电视台,他们派出一个摄制组来拍摄“余切走过印迹”。
万县如今统领整个渝东北,远远大于后来的行政范围,在川省当中排名老三,仅次于蓉城和渝城,有数百万人口,是当之无愧的大城市。
节目组拍摄出的素材很多:
余切赴日的消息,已经成为这个地方的地区性狂欢,《人民文学》、《十月》和《红岩》在这里是最受欢迎的文学杂志,余切已经取代了他过去提到了本地文人们,他如今就是这个小地方真正的文豪。许多地方中学的课外读物,会选取余切的小说,语文教师们骄傲的说:“这是我们自己人写出来的东西。”
余切的小说也被节选出来,出成语文试题,卷子们都需要老师亲自印刷,先用铁笔在蜡纸上写下考题,再固定在油印机里,用沾满油墨的滚筒,一张张的印刷出来。
节目组进入余切曾经就读过的中学,拍摄余切的数学老师父亲余跃进。老余最近帮语文教师同志印制卷子,这上面有一个阅读大题,选的正是《小鞋子》最后的那一幕:小男孩阿里的眼泪滴落在水池上,金鱼亲吻阿里布满伤痕的脚。
题目是:这一幕表达作者什么样的思想?
这儿有两层意思,一层是阿里的伤痕会得到治愈,阿里仍然是一个坚强的小男孩。
另一层是用这个场景,寓意阿里最终会冲破家庭和时代带给他的贫穷,他会成为一个摆脱命运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管谟业看到这一幕之后忍不住大哭:因为他只写得出第一层!
这已经远远不是技术性质的问题,而是天赋上的区别。
同为伤痕的年代,余切却远远的超越“伤痕文”,所有人看到这篇小说都服气了,余切是当之无愧的小说王。
电视台的记者问余跃进:“您的孩子马上要为国争光,竞争亚洲第二大文学奖。芥川奖是日本最重要最有影响的文学奖之一,获奖者有登龙门之称。就是说,作家如果能拿到这个奖,就一飞冲天,不再是普通作家了。”
“我刚刚看到《小鞋子》这一篇小说,我忽然想到了余切的人生经历,他是不是就像这个小男孩阿里一样,童年的不幸反而促使他个人的成长。因为我们知道,苦难往往是一个伟大的开端。”
“您对余切有没有什么祝愿?”
余跃进很懵逼啊:
妈的,家里面是双职工家庭,从小没亏待过他,八十年代做家里蹲都能被宽容好几年,天晓得余切怎么写出这种小说的。好像他过了多少年的苦日子一样!
我应该顺着记者同志的话这么说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