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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2章
    元滢滢未曾起床便听到雨声,淅淅沥沥地落下。她梳洗后推开门,果真见地面潮湿,凹陷处积了小水窝。
    雨天客人少,但街对面却出奇的热闹。元滢滢携了油纸伞,朝对面走去。吕西翎无奈叹气,拿起织金兔毛滚边的斗篷追出。
    元滢滢受不得冷,天稍微寒一些,铺中就要支起火炉。她穿的单薄,出门遇到冷寒雨水,顿时身子一颤,打了喷嚏。肩上一沉,元滢滢的身子瞬间被暖融完全包裹。她转头看去,看到吕西翎一张紧皱眉头的脸,笑盈盈道:“你送来的及时,我正冷了。”
    吕西翎冷哼一声,低声嘟囔:“知道冷还跑出来看热闹。”
    吕家铺子对面是一家客栈,听闻有一对夫妇遇贼人行窃,付不出约定的银钱,客栈掌柜便要赶走他们。路上行人不多,但此刻都被客栈传出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纷纷驻足。很快,客栈前面就聚集了一堆油纸伞,各色花样都有,素的红的黄的。人离得近了,伞上雨水免不得会落在人肩上。吕西翎轻抚元滢滢的肩头,把她拉进怀里。
    元滢滢抬头,发现吕西翎不看她,只是直视前方。
    似乎是为了解释自己刚才的举动,吕西翎道:“站的近一些,免得雨水飞溅到身上。”
    元滢滢附和点头,吕西翎心中微松,心安理得地搂住她纤弱肩膀。
    书箱被扔出,在地面滚了滚,沾满了泥水,停在元滢滢脚旁。杜秀才从客栈中走出,嘴里念叨“有辱斯文”,去追他的书箱。元滢滢定定瞧着,前世记忆浮上心头,她想既见了杜秀才,想必陆有仪也在,便抬眼向里面望去。
    不同于杜秀才的脚步匆匆,陆有仪虽然着急,但面容冷静,同掌柜商量着外面正下雨,他们无法另寻住处,且银子是在客栈中丢掉的,客栈应有责任。陆有仪并非想要讹诈,只是要客栈多收留他们两日,待天放晴了再让他们离开。但客栈掌柜不是好相与的性子,冷言冷语道陆有仪没看好银钱被偷,和客栈毫无关系。客栈只认钱,有了就住,没有就走,无商量的余地。
    陆有仪握紧了手里的包袱,听他话风之紧,想必不容商量,心中生出茫然,想那贼人可恶,竟把他们全部身家都偷了去,她要去哪里找住处。
    心乱如麻,陆有仪带好包袱,撑开油纸伞,朝着杜秀才走去。杜秀才心疼书箱摔坏了一角,搂着它连呼可惜。陆有仪随其蹲下,摸向怀里,却落了个空。
    一方帕子递到她面前,声音柔和:“用我的罢。”
    陆有仪抬头,看到一张秾丽的脸,黑瞳朱唇,粉白脂红,是见过就不会忘记的美貌。她犹豫地接过帕子,道了声谢。
    陆有仪擦拭好书箱上的脏污,扶着杜秀才站起身。元滢滢瞧着陆有仪的油纸伞倾斜,大部分遮在杜秀才上方,她的肩头很快被雨水打湿。
    元滢滢蹙眉,回了铺子,回来时带来一把油纸伞。她径直递给杜秀才,语带嫌弃:“你自己打伞。”
    杜秀才刚要拒绝,萍水相逢,怎么好收元滢滢的东西。元滢滢没好气道:“你淋坏了身子不要紧,你夫人衣裳可快湿透了。”
    元滢滢心道,杜秀才还是同从前一样迂腐,还以为她是为了他呢,若不是看陆有仪可怜,杜秀才淋成落汤鸡她都不会管。
    杜秀才被说的满脸通红,不再推辞,忙伸手接过油纸伞,心中想着好厉害的女子,说话直接,无委婉可言。
    元滢滢顺势邀陆有仪住在她铺子中,正好后院还空出一间房子。陆有仪面露犹豫,便听吕西翎道:“可不是要你们白住,需做工抵债。”
    陆有仪深信天下没有白得的餐食,听罢吕西翎所言才放心。她不怕辛苦,只要能有地方住就好。
    陆有仪搬进了后院。自从她来后,前厅后院一尘不染。陆有仪擅长管家,能用极少的银钱买来新鲜肉菜。她手艺好,吃过的人无不连声夸赞。
    陆有仪起初防备心重,她见多了恶人坏人,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她好,定然有所图,因此晚上不敢睡熟,唯恐有人突然冲进来害了他们夫妇二人的性命。但她见了元滢滢总有熟悉而亲近的感觉,知并无恶意,便渐渐放下戒心。
    杜秀才埋头读书。当初说好的“以工抵债”似乎是陆有仪一个人做工。元滢滢依然看杜秀才不顺眼,便要他晚上帮忙记账。杜秀才嘴上说着他是读圣贤书的,不记账。元滢滢便道:“你要吃白饭?”
    杜秀才脸色青红:“我夫人有做活。”
    元滢滢了然:“你便是承认了要靠有仪养着你喽?”
    杜秀才当然不会承认。他思想传统,认为男子应顶天立地。说他是靠着陆有仪才安稳住下,岂不是驳了他的脸面。
    杜秀才拿起毛笔记账。元滢滢在他后面瞧着。杜秀才面露得意,想他一手楷书,端正至极,定然让元滢滢开了眼界。元滢滢却道:“没有迟叙写的好。”
    杜秀才手一抖,差点写错了字。他追问,何人是迟叙。
    “迟叙和你一样,是落魄秀才。”
    元滢滢说话直接的性子,屡次叫杜秀才涨红了脸颊。他笃定元滢滢在胡说,肯定是随意捏造出一个莫须有的人来折辱他。元滢滢同他较劲,当即把迟叙寻来。但第一次未找到,说大门紧闭,迟叙不在家。
    晚上,元滢滢亲自前去找了一回,大门仍然闭紧。元滢滢没有离开,站在原地等候。她耐性不佳,幸好不到一盏茶的时辰迟叙就出现了。他面带倦色,手提一红木方盒。听罢元滢滢所说,略一颔首,说道走罢。
    元滢滢问他整日不在家,去了哪里。要知科举在即,书生都在发奋念书,杜秀才就是以此为借口,不愿帮忙记账,哪怕只用花费他零星的时间。元滢滢知杜秀才考中了,就会平铺青云,只有让他现在吃点苦头,知道陆有仪的辛苦,日后才会心生感激。元滢滢把想法告诉陆有仪,她眼眶轻颤,握紧元滢滢掌心诉说感激。陆有仪思虑之下觉得一点点时间对读书无碍,便不曾阻拦。
    迟叙是为人抄书挣钱。原本只是去书院抄写,但因他字写的好,名头逐渐传了出去,便有府宅的人上门来找他去抄写各种孤本。
    见元滢滢带回一人,杜秀才打量过后,心中不服气,想元滢滢随便寻来的书生,难不成就能比他写得好。
    路上,迟叙已知内情。他未曾多言,抬手,撩袖,蘸墨落笔。杜秀才初时不以为意,待看到了迟叙字迹有力,只是记一本小小的账册,他写得流畅清晰,令人一目了然。杜秀才的脸色渐渐变了,看迟叙衣袍简朴,有几处新添的补丁,想来和他一样是穷书生,且看起来比他更为贫寒。但只在记账一事就可见二人高下,杜秀才草草敷衍,而迟叙神态认真。
    元滢滢举起刚写好的账本递到杜秀才面前,面露得意,仿佛是她亲手所写:“如何?”
    杜秀才眼眸黯淡:“技不如人。”
    元滢滢头次从杜秀才口中听到认输的话,心中畅快。迟叙见她目的达成,欲开口离开。元滢滢眼珠微转,说天渐渐冷了,迟叙住的小屋四面通风,非要把人身子冻病了。反正她已经收留了陆有仪和杜秀才,再多迟叙一人不妨事。
    吕西翎爱看热闹,但倘若热闹是和读书写字有关,他便提不起兴致。在刚才杜秀才和迟叙比拼记账时,伙计们团团围在旁边,唯有吕西翎坐在柜台后,胳膊支着下颚,眼睑缓缓垂下。直到听见元滢滢说要准备空房间,他才猛然清醒,埋怨元滢滢给他出难题,后院三间屋子都有人住,哪还有空房。而且吕西翎心中是不愿迟叙留下,便道:“不如让迟公子住客栈。我自掏腰包,不走公账。”
    迟叙皱眉,他虽然家境贫寒但颇有骨气,还未念出个名堂便要靠别人的帮助才能过活,他不愿如此。元滢滢先他一步开口拒绝,说后院还有一间小库房,只是杂物太多,迟叙若是住下需得和货物同处一室。不过迟叙搬来,日子肯定要比待在深巷中要过得舒坦。这里笔墨纸砚充足,每日有菜有肉,保准能把迟叙的身子养好。
    迟叙想要拒绝,他同人交往总是保持疏远的距离,不愿多麻烦他人。可元滢滢一而再再而三地关心他,这次他竟张不开口婉拒。
    住在这里就意味着能够每日和元滢滢朝夕相对。迟叙心底竟生出向往。因此,他对着满脸写着“快拒绝啊”的吕西翎略一作揖:“有劳。”
    吕西翎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收拾房间,嘴里抱怨点心铺子快成了收容所、不收钱的客栈了。元滢滢抚向他的后背,从肩头到腰窝,柔声保证:“就最后一次。”
    见吕西翎仍旧皱着一张脸,元滢滢摸出怀里的点心送到他唇边。吕西翎瞧都未瞧便张口吃下,寡淡的味道令他皱眉:“这是什么?”
    元滢滢偏首看他:“你忘记了?今日新推出的燕窝糕。虽然无特别的味道,但滋补美颜。”
    吕西翎打断道:“我是男子,用不着它。”
    元滢滢意味深长:“倘若你再生闷气,紧皱眉峰,肌肤就会变松。初时或许看不出,到了二十岁三十岁,你同迟叙站在一起,旁人定然会觉得他比你年轻几岁。”
    吕西翎不信,他可比迟叙小上几个月,在外人眼中只会是他年轻,怎么会觉得迟叙比他小几岁呢。吕西翎刚要皱眉表示不理解,想起元滢滢的话下意识松开眉峰,不情愿地说道:“仔细想想,燕窝糕味道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