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滢滢便道,民间有花灯会,往年她都要留在宫中,以防主子临时有事要用人,但今年元滢滢想要出宫看花灯。她一介宫女,没有主子给的令牌无法出宫,只能央求齐云深带她前去。
此事于齐云深不难,且他办成了既能够偿还对徐莲心的亏欠,也能了结和元滢滢的关系。
齐云深正色道,他可以带元滢滢出宫去,只是从此以后,元滢滢再不许来宫殿中寻他。元滢滢眼珠转动,轻巧应下,心想她不来帝姬寝宫,但可以去别处寻齐云深,这个承诺对她几乎没有影响。
齐云深便和元滢滢约好,晚膳过后,在南宫门的甬道中碰面。
当日,元滢滢并未用晚膳,阿英好奇问她为何不吃,元滢滢便道,她要留着肚子尝好吃的点心。阿英面露羡慕,但见元滢滢未开口说去何处吃点心,便没有追问。
元滢滢告了假,她十几年未曾看过花灯,内心实在欢喜雀跃,便忍不住低声说道:“阿英,我晚上要出宫去,可能回来的迟,你记得给我留门。出宫不易,我此次出门备下了足够多的银钱,我要多买点好吃好玩的。你若是有想要的,便说给我,我帮你捎带回来。”
得知元滢滢能出宫,阿英面上欣喜,她思来想去,便说给她捎上一串糖葫芦就可以。阿英进宫前,她爹曾经买了一串糖葫芦给她,进宫后膳房没有做过如此简陋的吃食,她已经快要忘记糖葫芦的味道。
元滢滢满口应下,让她等着吃。
齐云深正要出门,却和朝华帝姬迎面撞上。朝华帝姬特意装扮,衣裙崭新,钗环满头,但齐云深却不懂欣赏,抬脚就要离开。朝华帝姬叫住齐云深,姿态稍显扭捏,称今夜是元宵灯会,想邀齐云深一同前往。齐云深直接拒绝:“我已有约在身,无法陪你。”
说罢,齐云深便抬脚离开,不做丝毫犹豫。
朝华帝姬盯着他的背影出神,想她费尽心机嫁给了齐云深,成亲多日却连一次夫妻欢好都没有得到过,若是被旁人知道,定然觉得她可怜。朝华帝姬微垂眼睑,心想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即使齐云深是一块石头,她也要把他捂热。
朝华帝姬光彩照人地走出了皇宫,面对一众世家小姐的追捧,她神态倨傲。有人奇怪,为何齐云深不陪伴朝华帝姬同行。朝华帝姬轻声道:“至亲至疏夫妻,夫妻之间也不能时刻黏在一起,否则就会厌倦,时而亲近时而疏远,才能保持新鲜。”
齐云深到了南宫门,没有看到元滢滢的身影,他左右张望,正寻地着急时,忽然有手掌拍向他左边肩膀。齐云深却往右边望去,果真把躲在右边的元滢滢抓了个正着。
“你怎么不往左边看……”
元滢滢郁闷不已,寻常人的一般反应都会是往左边看,如此这般就会被元滢滢捉弄正着。
齐云深摇头,他早就将元滢滢的小把戏识破,无奈道:“因为我知道你会守在右边,自然要往右边看。”
齐云深让元滢滢跟在他身后,作为他的随行宫女出了宫门。
侍卫见是齐云深,纷纷拱手行礼,并不拦他。
离开皇宫,元滢滢就像脱离了笼子的鸟雀,四处张望,见什么都好奇。齐云深隐约觉得,他带出来的不是小宫女,而是四五岁的孩童。
“齐公子,这个是什么?”
“木头风车,会转的。”
“齐公子好厉害。那个呢……”
“那是面具。”
元滢滢将狐狸面具戴在自己脸上,又挑了一个黑面獠牙的恶鬼面具:“我戴这个,齐公子适合这个。”
齐云深面色如常地收下,只不过用另外一副面具替换了元滢滢手中的狐狸面具。
“它更适合你。”
元滢滢凝神细看,发现是一只红眼兔子,偏偏它生的极胖,脸颊鼓起,瞧着就不太聪明。元滢滢鼓起脸颊,心想这副面具哪里适合她了,看起来蠢蠢的。
闹市人多,元滢滢模样出众,不时招惹少年郎君的故意“碰撞”。他们撞到元滢滢后,先是低声道歉,而后为了弥补便要带元滢滢去吃饭,或者送她归家。齐云深像驱赶苍蝇一般,把这些男子赶走,转身却看到元滢滢满脸懵懂无知的模样,不禁问道:“你不觉得他们招人厌烦吗?”
元滢滢摇头:“不会,我觉得——”
她特意拉长声音。
“挺好玩的。他们会送我东西,你瞧,这是泥人,香袋,折扇,我都快拿不下了。”
齐云深一把接过来,正巧走到桥上,就把怀里的所有东西都抛到河里。元滢滢瞪圆了眼睛,正要质问齐云深。
齐云深拉着元滢滢的衣袖,带她来到首饰店,随意挑选。元滢滢挑了最沉最重的金镯子,得了齐云深一言难尽的神情。但齐云深终究没有多说,走出铺子后,他随口说道:“刚才扔的东西加起来,还不够买镯子上的一枚金铃铛。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他们也能拿得出手,就是因为有你这般蠢笨之人,他们才敢以小恩小惠哄骗姑娘。”
元滢滢听不太懂,但她刚才的愤怒已经烟消云散,毕竟她心疼的是被丢进水里的香袋折扇,对于其中附着的心意,元滢滢并不在意。在得知那些东西不值钱后,元滢滢就彻底把它们抛之脑后。
为了能安静逛灯会,齐云深买了一顶帷帽,白纱覆面,长及腰肢处,完全遮挡住元滢滢的容颜。再无男子迎上前来,说些粘腻的话语,齐云深同元滢滢也可安静地观赏花灯。
元滢滢吃了桂花糕,用了馄饨,又尝了汤圆,花生芝麻一样来了两个,甜的咸的吃了一个遍。她庆幸自己没有用晚膳,否则此刻腹部便要鼓起来了。
每走三五步,大大小小的摊子上便会摆放花灯,另外放置几个灯谜。其中最大的一个花灯摊,左右两旁架起绳子,密密麻麻地坠着灯谜,灯谜是用浅绿色花笺写的,远远望过去像是一片片叶子。绳子并非水平系着,而是由低到高,几根绳子的汇集处便是最高处,下端挂着一个竹编花篮,里面放着最大最难的灯谜,谁若是能答对,便能得到花灯会的灯王。
摊主正洋洋洒洒地介绍着灯王,元滢滢顺着他所说的方向望去,只见桌上摆着一盏花灯,与人身高等长,是用一盏一盏花灯拼接而成龙的形状,用丝线牵引。放这盏灯王,需要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人站灯头,一人站灯尾,另外一人站在中间,慢慢拉着丝线往水面放。丝线一拉一拽,龙灯就随之摆动。这灯王装饰的极其漂亮,很得元滢滢的欢心。她盯着灯王,眼睛一眨不眨。
齐云深对猜灯谜是信手拈来,他随意猜中了几道,赢得一堆花灯,就带着元滢滢离去。
元滢滢心不在焉,只惦记着异常华丽的灯王,她正要同齐云深讲,要他猜中灯谜,把灯王拿到手。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云深?”
元滢滢忙躲在齐云深身后。
朝华帝姬难以置信地看着齐云深,她身后是一众世家小姐,见状不免窃窃私语,心想朝华帝姬百般掩饰,将夫妻相处说的头头是道,可齐云深却在元宵佳节和其他女子相伴,这俨然让朝华帝姬成了笑话。
朝华帝姬身子发颤,原来齐云深口中的有约在身,是为了陪伴别的女子。
那女子带着面纱,手中捧着一堆花灯,定然是齐云深给她买的或者赢来的。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足够让邀约却被拒绝的朝华帝姬心中怨恨。她胡乱猜测着,那女子是谁,徐莲心或者其他人?
朝华帝姬快步走上前去,想要掀开女子的面纱一看究竟,她当真想要瞧瞧,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然觊觎她的驸马。
掀面纱的手被挡住,朝华帝姬眼圈泛红,声音嘶哑:“云深,你拦我,你为了这样一个不敢见人的女子,你要拦我!”
齐云深会可怜任何一个女子,但唯独不会怜悯朝华帝姬,因为他感受过朝华帝姬的不择手段,对她的眼泪示弱毫无反应。
不远处,宣阳帝姬微微摇头,叹气道:“身为帝姬,姐姐真是太丢脸了。”
宣阳帝姬过去相劝,让朝华帝姬不要冲动,等到回宫再查,不要当着众目睽睽之面做泼妇状。但朝华帝姬正因齐云深的所作所为而伤怀,被宣阳帝姬一劝,神色发冷:“这是我的家事,无需你来劝。”
宣阳帝姬险些被推倒在地,被侍女搀扶才没摔倒,但精心准备的衣裙却染上污秽。宣阳帝姬脸色发红,下意识地想要喊王希原过来,让他为自己出气,寻朝华帝姬的麻烦。只是宣阳帝姬环顾四周,没有发现王希原的身影。
趁着混乱之时,王希原把元滢滢拉到僻静处。他笑道:“你真是胆大,竟然敢抢朝华帝姬的驸马。”
元滢滢抿紧唇,不言语。
王希原索性把面纱掀开,在看到元滢滢柔白的脸蛋时,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元滢滢问他如何认出来是她的,王希原指着她手腕的翡翠玉镯。
“祖传玉镯,忘不得的。”
王希原将身子依在墙上,想起刚才朝华帝姬和宣阳帝姬吵闹的画面,不禁笑出声音:“她们两个一点都不像帝姬,反而像……两只吵架的母鸡,使劲啄着对方。”
元滢滢本是绷紧脸蛋,却被王希原一番话弄得笑出声音。
她手中提着花灯,各色蝴蝶形状、莲花形状的图案映照在她脸颊,暖橘色光辉晃动,有种令人昏昏欲睡的美丽。
王希原突然开口:“比起她们,你更像帝姬。”
他说话向来直接,每次一张嘴巴就让人回不出话来。元滢滢猜想,王希原大概说话从不过脑子,想到什么就直接说出,这并非是他头脑简单,而是他不愿意说话弯弯绕绕,因为即使他言语坦率,也不会有人敢提出不满。
元滢滢瞥他一眼,实在好奇:“帝姬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