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滢滢,宣阳帝姬召你过去。”
待元滢滢走后,其余宫女便开始窃窃私语。朝华帝姬举荐元滢滢做王希原的试婚宫女一事,已经在奴才们中间传遍了,想来叫元滢滢过去就是为了敲定此事。只是若是换了其他事情,元滢滢差事办的好,得了朝华帝姬青眼被推荐给另外一位帝姬,当然令她们眼红。可这差事是试婚,宫女们眼中便没有殷切羡慕,而是轻视。
“好女尚且不嫁二夫,元滢滢她还未出阁,就要用一副身子伺候两位主子夫君,传出去让人笑话,也怀疑她是否本就是如此水性杨花。”
阿英听她们说的聒噪,她不擅言辞,嘴上功夫笨拙,只站起身让她们闭嘴。
“滢滢不过是奉命行事,你们若是再嚼舌根,我就禀告两位帝姬,让帝姬前来决断。”
其实阿英心中清楚,帝姬不会理宫女间的小事,反而会埋怨阿英不懂规矩,拿芝麻大小的琐事扰她清净。但阿英素来安静,猛然一发火,倒是震慑住众人。宫女们轻撇着嘴唇,说着神气什么,且等着瞧以后呢,却是不再议论元滢滢了。
宣阳帝姬让元滢滢靠前伺候,为她修剪指甲,绘制花样。元滢滢颔首应是,她的手极白且软,一握住宣阳帝姬的手掌,竟比金尊玉贵养护着的主子还要白上三分。宣阳帝姬素来以身上的好皮子为傲,她幼时就长得玉雪可爱,经过精心护理越发肌肤胜雪,从未见过有比她肌肤滑腻的女子。没想到,今日被一个小宫女比下去了。
宣阳帝姬状似无意地说道:“你倒是上进,平日里活儿做完了,还想着养皮肤。这一身白嫩肌肤是用牛乳浸出来的,还是用新鲜花瓣泡出来的?”
元滢滢拿起银剪,把宣阳帝姬多余的指甲剪掉磨平,轻轻摇头,她整日的活计多,一忙完就到了夜里,匆匆扒两口饭,简单冲个澡就倒头睡下。即使元滢滢有空闲时间,可她哪里去弄牛乳、鲜花?宫中的一草一木都是主子所有,除非主子赏赐或者丢掉不用了,元滢滢才可以捡起来。她还没尝过牛乳的滋味,更不会拿它来泡澡。
旁边摆放着狼毫笔和各色颜料,用狼毫笔沾了颜色,在指甲上作画,再点缀以宝石、珍珠,是宫中女眷近来颇爱的点缀蔻甲之美。元滢滢拿起狼毫笔又放下,她画艺不精,贸然作画肯定会惹得宣阳帝姬不满。犹豫再三,元滢滢直言道,她不会画画,让宣阳帝姬另请擅画的宫女前来,为她画指甲。
宣阳帝姬问她会些什么。
元滢滢想着,答她会清扫,浣衣,虽然做的不是最好,但都能勉强看的过眼。宣阳帝姬捂着嘴唇笑了,对着身旁的朝华帝姬说道:“我刚才还在想,这宫女果真和姐姐所言一样,懂得在自己身子上下功夫。你瞧瞧她这一身好肌肤,若不是平日里用了心,怎么能养的出来。可她偏偏不认,看来是有心机的。但她却不会画画,连弹琴唱歌都不会,所会的都是一些奴才活。由此看来,当真有人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即使生的再好又如何,娇嫩的双手不还是要浣衣搓洗,迟早有变得粗糙的一天。”
宣阳帝姬语带惋惜:“原以为她是个有前途的,能把王希原争走,免得他在我面前碍眼,惹我生气,却原来也是不中用。”
朝华帝姬轻笑不语。
元滢滢低头听着,暗自腹诽道:刚才宣阳帝姬抓她的手力气之大,都留下抓痕了。直到宣阳帝姬听见元滢滢什么都不会,才松开了手。元滢滢心想,宣阳帝姬明明什么都有了,却仍旧一副虚伪面孔,表面毫不在意,实际心中极其在乎。宣阳帝姬口口声声说讨厌王希原,巴不得有胆大的女子倾心王希原,她肯定为对方谋求一个侍妾的身份。但元滢滢明白,宣阳帝姬只是嘴上说的轻快,倘若真有那样一个女子出现,宣阳帝姬定然会变了脸色,偷偷处置了。宣阳帝姬对待王希原的心思很是别扭,既讨厌王希原,可倘若他身旁多了亲近的女子,宣阳帝姬又觉得不对劲。
宣阳帝姬语气柔和,鼓励元滢滢趁着试婚的机会,博得王希原的真心,将她收进房中,也省得元滢滢生得如花似玉的模样,却要在宫中做苦活。
无论宣阳帝姬说什么,元滢滢只有三句回话。
——奴婢不敢。
——全听帝姬吩咐。
——驸马高不可攀,奴婢只能尽力而为。
元滢滢退下之后,宣阳帝姬的指甲也已经做好,绘制图案是开的盛大的牡丹花,大团的红艳艳花朵,明媚夺目。
宣阳帝姬对元滢滢下了决断:“美貌但胆小,难成大事。”
朝华帝姬掩唇:“美貌,胆小,偏偏是男子最喜欢的两种品性,她都有了。”
宣阳帝姬眼珠微转,似是明白了什么:“可是齐云深对小宫女动了心思,让姐姐患得患失,所以想把祸水东引,让王希原拉拢她,免得她再往齐云深面前转。”
朝华帝姬冷了脸色,宣阳帝姬戳中了她的心思,笑得畅快:“姐姐自从嫁给了齐云深,连胆量都变小了。你莫怕,实在不行,我就替王希原纳了小宫女,省得你整天疑神疑鬼,和齐云深闹得不愉快。”
被妹妹嘲笑讽刺,朝华帝姬面上无光,当即拂袖离开。
元宵节将至,世家小姐听闻民间热闹,有各色杂耍把戏,新鲜小吃,便相约着同行。见朝华帝姬独自一人依着栏杆,闷闷不乐,便有女眷邀她一同去。朝华帝姬随意地点头应下,余光却看到朝着长亭走来的徐莲心。
朝华帝姬猛然站起身,吩咐宫女把徐莲心请过来。
徐莲心是进宫拜见皇后,聊上几句便要离开,却被宫女挡住去路,只说朝华帝姬有请。徐莲心行礼问好,朝华帝姬品着茶水,只说太凉。宫女忙斟了一盏新的,正要奉上,却被朝华帝姬冷眼看去。
“父皇总训诫我不懂规矩,需要多和京城的世家小姐学学,其中,他多次提到徐小姐,夸你蕙质兰心很懂礼仪,连为长辈奉茶的姿态,都做的行云流水,宛如画上人物。徐小姐可否为我展示一番,让我好好学学,父皇口中的得体究竟是什么模样?”
朝华帝姬故意为难,要徐莲心对着她行长辈礼。众人看在眼中,却不敢出声解围,只因为徐莲心和朝华帝姬的渊源太深。朝华帝姬如今的驸马,和徐莲心有过婚约,她如何不耿耿于怀。朝华帝姬胸中有郁气,今日势必要出这口气。
徐莲心很清楚,她敛住眼底的神色,恭敬行礼,把茶水奉在朝华帝姬面前。见朝华帝姬接过茶托,徐莲心微微松气,心想礼已成,今日的为难应当已经过去。但朝华帝姬突然松手,茶盏落地,裂成几半,茶水飞溅到朝华帝姬的鞋履上。
她当即惊叫一声,说鞋子是如何难得,却被徐莲心弄脏了。徐莲心有口难言,即使她明白是朝华帝姬故意松手,并非她的过错,可她不能指责帝姬,就只能认下此事。
徐莲心要赔朝华帝姬一双新鞋子,朝华帝姬却道不用麻烦,只要徐莲心把鞋子擦干净,她就不再计较。
朝华帝姬伸出脚,高高扬起,示意徐莲心弯腰俯身,替她擦鞋。
刚才的奉茶不过小打小闹,现在是真正的羞辱。徐莲心脸颊发烫,双腿沉甸甸的,难以屈下身子。
齐云深皱眉,正要出言阻止朝华帝姬,却见粉色身影走到徐莲心身旁,将她拉起。
只有一面之缘,但徐莲心却想起了面前的女子就是游船的歌姬,也是同齐云深厮混之人。朝华帝姬拧眉,正要呵斥元滢滢,却见元滢滢俯身在她耳旁低语。
朝华帝姬脸色变幻,随即赶走了众人,其中当然包括徐莲心。
徐莲心没有立刻离开,她等候元滢滢从朝华帝姬身旁走开时,朝她道谢。徐莲心百感交集,明明元滢滢是坏她姻缘之人,可她又救了自己,一时间她不明白该怨恨元滢滢好,还是感激元滢滢好。
元滢滢挥手,让她不用道谢:“徐小姐不必谢我,我帮你可不是白帮的,肯定要讨回报酬。”
徐莲心微微松气,能够用金银了结就再好不过了。但元滢滢却说,她这报酬不会向徐莲心索要。徐莲心稍微思索,便明白了,她抿着唇:“我已嫁给他人,你不该向齐云深讨要好处。”
元滢滢觉得徐莲心没有朝华帝姬讨厌,但也并不可爱,尤其是现在这副说教的模样。在元滢滢看来,若不是她刚才急中生智,告诉朝华帝姬,齐云深看到了她嚣张跋扈的一面,气的脸色涨红,转身走了,朝华帝姬急着追上去解释,顾不上徐莲心,否则徐莲心早就被朝华帝姬当众折辱了。
元滢滢当然记得,是因为她才害的徐莲心和齐云深分开。不过她惯会为自己开脱,她元滢滢不过一个小小宫女,没朝华帝姬的安排哪有本事拆散两人。她不过是一个饵料罢了,没了她,朝华帝姬能够换其他人顶上。所以婚约被拆散,无论是齐云深还是徐莲心,怨恨的都应该是朝华帝姬。
但元滢滢救了徐莲心,可是实打实的一桩事。她不欲和徐莲心争执,究竟该找谁要报酬才合适。
徐莲心还要再劝,元滢滢却已经腰肢款款地转身离开。
元滢滢寻上齐云深,找他要回报。
齐云深正在写字,只差最后一笔,听完元滢滢理直气壮的索要,最后一笔竟画歪了。
元滢滢不懂书法,也能看出来他发挥不好,便脆声说道:“我早就说过,让你先同我商量回报之事,你偏偏要写字。如今好了,字写毁了,你总算能静下心和我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