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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晚上八点,北城机场。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黎因刚下飞机,行李未拿,顶着梁皆打趣的视线,第一时间拨通了闵珂的电话。
    观木已被他戴上,叫胸口的皮肤烘得发热。
    “什么?”
    闵珂的声音隔着听筒传来,有些失真。
    黎因忽然意识到,他们现在相隔一千八百多公里,地图上跨越大半个国家的距离,在南与北的两端。
    人潮汹涌,黎因隔着航站楼透明玻璃望去。
    新的航机还未起飞,而思念却已开始蔓延。
    对于闵珂,他或许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信誓旦旦,胜券在握。
    停顿不过数秒,闵珂却好似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怎么了?”
    “没事。”黎因回神,跟上前方梁皆,“我说,既然要送我观木,何必偷偷塞我口袋里,直接给不行吗?”
    闵珂很明显地静了一瞬:“你看到了啊。”
    “在飞机上发现的。”黎因把衣服里的观木取出,捏在手上把玩,“闵珂,结婚应该是两个人的事,怎么能单方面做决定呢。”
    闵珂显然有些猝不及防:“什、什么?”
    “梁皆说,图宜族的人只会在新婚夜把自己的本命观木给出去。”指尖抚摸着温润木头,黎因轻笑道,“闵珂,能称之为新婚夜的,应该只有在宾馆的那一夜,你那时候就该送给我,而不是现在。”
    本以为闵珂会被他窘得说不出话来,不料闵珂很认真道:“那天也不能算,要结婚的话,不是得去国外吗?”
    即便隔着电话,也能听出闵珂相当认真。
    这不是简单地说笑,亦不像在调情。
    这回轮到黎因的舌头被猫叼走了。
    或许是感觉到黎因接不上话,闵珂不想让他感到负担:“你就当它是个护身符,不想戴的话,放在床头柜也是可以的。”
    “没有不想。”好似一语双关,黎因攥住观木,很低很慢道,“会戴的。”
    北城的春天来得很迟,风很硬,空气干燥,阳光没什么温度。
    黎因推开实验室的门,屋里的人已经零零散散到齐。
    实验室还是老样子,阳台那排种植箱里的越冬植物开始发芽,冰箱贴上的便利贴还没换。
    他穿上实验服,戴好手套,将培养皿里观测到的数据一一记录。
    黎因觉着自己像站在某种临界点上,一边是山川雪地,一边是汇报论文,仿佛从一个世界猝不及防地进入另一个世界。
    他很晚才从教学楼离开,实验楼的灯还亮着,走廊空荡,值班室的灯映在地砖上,泛出一层淡黄,他塞着耳机,与闵珂通话。
    街灯映亮梧桐树枝丫,耳机里传来雪山风响。
    在风里,闵珂跟黎因说这段时间带队去了哪些地方,说给罗柯做了一个新马鞍,说他们一起救下来的孩子,今日被村长夫妇带着过来,登门感谢。
    孩子还特地给黎因写了封信,闵珂没有收礼物,却留下了信。
    黎因进了屋,整个人被熟悉的暖气包围,他脱掉身上厚重的衣服,坐在沙发上:“是吗,信上写了什么?”
    闵珂低声道:“这要你自己来看。”
    黎因了然:“你要寄给我吗,那一会我给你发个地址。”
    “好啊。”闵珂说,“你呢,回北城怎么样了?”
    “挺好的,就是快忙死了,回来以后一堆活等着我呢。”黎因疲惫地靠在沙发上,“你应该也挺好的吧。”
    他按开免提,切出购物app页面:“我是不是也该给罗柯买点东西,又脆又嫩的胡萝卜怎么样?”
    闵珂轻笑道:“快递应该寄不到吧。”
    黎因歇了劲:“也是,山上太远了。”
    “嗯。”闵珂的声音在夜色中,又低又沉。
    如果不做向导,改行去做广播电台,应该也不错。
    “阿荼罗。”闵珂突然喊了他一声。
    黎因耳朵被喊得酥酥麻麻的,他躺了下来,将脸靠在手机边上:“怎么了。”
    “我过得不好。”闵珂说。
    心脏像是被人握了一下,黎因急道:“怎么了,是不是村长他们又来找你麻烦了?还是今天带队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都不是。”闵珂轻声道,“因为很想你。”
    因为没有黎因,所以过得不好。
    黎因抬臂掩住眼睛,心想怎么会有这么狡猾的人。
    他甚至开始认真思考,如果闵珂不打算回北城,那他去锦城的可能性。锦城生态科研资源丰富,有生态研究所以及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科研点。
    或许他可以申请去那边的大学或者研究所。
    只是无论是否考虑在锦城发展,一切都要等他毕业再说。
    生活只能一如既往,平静又繁忙地继续下去。
    他们经常会通电话,有时语音,有时视频。
    大多都是在晚上时间段,甚至无需费心寻找什么话题,即便安静地看对面在做什么,都感觉到舒服自在。
    他太忙了,忙于课业与论文,以至于他不止一次在通话过程中睡着。
    就算他睡着了,闵珂也不会把通话挂断。
    通常次日醒来,手机电量往往告急。
    后来他经常把充电宝带在身上,为手机续航。
    实验室里不少人都猜测他有了情况,但黎因始终没有正面回应过。
    三月末的北城,夜晚还带着初春未散的寒意。
    黎因关了实验室的灯,把沉了一天的肩膀甩了甩。走下台阶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风拂过脸面,带着干冷的尘土味。黎因裹紧了围巾,拿出手机。
    刚亮起屏幕,就接到熟悉的通话。
    黎因接起:“我刚从实验室出来,正准备打给你呢,你就先打过来了。”
    对面没有立即出声,只是传来一点风声,像从雪山崖口吹下来的。
    “你人还在外面吗,吃饭了没有。”黎因问。
    闵珂轻轻笑了一声。
    “阿荼罗。”
    声音通过信号塔,被压缩成一段段电流,在北城的空气里重组播放——本该是遥远的,失真的声音。
    可就在这一刻,它和真实世界重叠交合,抵达黎因耳边。
    他拿着手机转身,几步开外的人行道上,闵珂站在街灯下,穿着藏蓝色的外套,冲他抬起手,摆了摆。
    是闵珂。
    几乎来不及思考,黎因就已冲了过去,一把将人抱住了。
    他力道极大,闵珂的身体轻微摇晃了一瞬,便用力回抱住他。
    街灯很亮,风很轻。
    闵珂贴着他的耳垂,低声道:“我回来了。”
    那一刻,所有经年的别离,痛苦地沉默,无法言说的夜晚,错过的、遗憾的、忍着没有说出口的,仿佛都被这四个字击碎。
    好似这六年的时光,被压缩成雪,又在彼此相拥的体温中彻底融化。
    黎因再度拥抱住自己的爱人,于六年后。
    他们回到黎因的住处时,天已经黑透。
    屋里留了一盏台灯,安静守夜。
    黎因把门关上,脱掉外套,一转身就见闵珂把行李箱靠在门边放着,他直接上前,提起行李箱,就拎着往主卧走。
    闵珂跟在他身后:“行李箱太脏了,先别拿进去。”
    最终,闵珂的行李箱还是躺在了客厅,茶几旁边的地毯上。
    闵珂打量着这个家,黎因从公寓搬到学校附近的小区,空间相较之前更大,但依然充满黎因本人的风格,随处可见的书籍,蓬勃生长的绿植。
    黎因从电视柜里取出消毒湿巾,就好像对带闵珂的行李箱进卧室有什么执念一样:“擦过就不脏了,就能拿进去了吧。”
    闵珂好笑地望他,从他手里接过湿巾:“我来吧。”
    黎因松了手,顺着湿巾摸到了闵珂的指尖,异常冰凉。
    在看到闵珂通红的耳朵,微微泛粉的鼻尖,不仅皱眉:“你在学校外面等了多久?”
    闵珂眨了眨眼:“没多久。”
    黎因不信:“你手被冻成这样,还说没有多久?!”
    再度把湿巾夺回,黎因把闵珂赶到浴室:“行了,先冲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闵珂拧不过他,只能进了浴室。
    等热水声响起,黎因才想起闵珂换洗衣服没带进去,他敲了敲浴室门:“我帮你把行李箱开了,拿套换洗的衣服好吗。”
    闵珂的声音隔着朦胧的水声:“开吧,密码是你生日。”
    黎因挑眉,没说什么,只是回到行李箱起用四位数字解锁。
    闵珂的行李箱,他之前便见过,简单的换洗衣服,鞋,一些日用品。
    他没办法通过这个行李箱分析,闵珂这次会留在北城多久。
    相遇已经足够惊喜,他不想破坏当下的心情。
    黎因拿出一套新的衣服,余光在隔层里发现了一本熟悉的外封。
    他当即把那本书取出来,那是闵珂之前送给他,又收回去的植物集,本以为再也看不见了,没想到闵珂这次又带过来了。
    取出植物集时,旁边压着一个略显旧的文件袋,灰蓝色,边角已经磨出些毛边。袋口微微敞开,资料从夹层里滑出来,掉在地毯上,正面朝上。
    他本能地伸手去捡,视线却在一瞬间凝住了。
    那是份异地调配申请表。
    印着闵珂的名字、身份证号、原公司及拟调入地——北城。
    最下方,红章盖得极重,字迹清晰得像一记重锤:
    “不予批准。”
    盖章日期,是去年九月份。
    一同掉落的,还有张并未使用过的机票。
    是去年的十月份,黎因准备出发去锦城的前一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