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三重逆生,山雨欲来
“淮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历王不可置信的指着镇北王,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
就算真是皇帝授意,又怎么能在百官面前说道,贱民死的再多也只是贱民,三十八万不过是一个数字,怎么能够和维护一代帝王的威严与英明相提并论。
“皇叔,是皇兄先对我动杀心的。”镇北王指着太庙愤懑的将胸脯捶得砰砰响:“当着大奉列祖列宗的面,皇兄,你可敢在赵守老儿的真言下以帝王运道发誓,楚州之事与你无关。”
“你!”元景帝死死盯着镇北王,胸膛剧烈起伏,表情狰狞,像是被气的不轻。
“敢是不敢!”镇北王踏前一步,血气翻涌,无边的气机澎湃而出,震的桑泊湖池水皱皱,树叶飒飒作响。
一时之间,文官低头,武将垂眸,勋贵们则是一刻都不敢将目光停留在元景帝的身上。
皇帝为了修道屠杀百姓,这件事可远比亲王屠城的性质来的恶劣的多,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够处理的范围。
别说楚州百姓了,听到现在,看到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怀疑,元景帝会不会为了隐瞒真相,在未来的几个月里,会让他们陆陆续续重病而亡。
“朕……”元景帝干涩的开口,身体动作就像是没有涂过机油的生锈机械般僵硬。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说话。
皇帝提前安排的那些口耳,此时就像是鹌鹑一般,缩在人群里,不敢动弹。
而打破这个尴尬局面的,是一个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人——
魏渊,他出面了。
“大胆淮王,”他冷笑一声,从群臣之中挤出,怒斥道:“证据凿凿之下竟敢大放如此狂悖之言,陛下英明神武,爱民如子,岂会如你所言那般,昏庸狂暴,分明是你这恶贼,信口胡说,污蔑陛下!”
“帝王气运乃是国之根本,岂容你这满身疑点的贼子做此文章,只怕是对我大奉国运怀有妄念,想要借此机会,暗动手脚!”
魏渊?
首辅王贞文、历王、一众勋贵,乃至当事人元景帝在内,都以一种见鬼了的眼神看向魏渊。
先前元景帝的古怪已经被他自己解释,可如今魏渊的作为又是怎么回事,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每个人都能做出其他人意想不到的行为。
“魏卿所言不错。”虽然仍旧不知道魏渊的意思,但总归是好在有人替自己说话,他刚想顺着魏渊的话说下去,就见魏渊转身对着自己恭恭敬敬地拱手,话锋一转:
“然而,若是陛下无法自证清白,只怕也难免在诸位王公臣子心中留下芥蒂,今日能为长生屠杀百姓,明日岂非能为同样的理由对诸位同僚,满朝勋贵落下屠刀。
长此以往,君臣离心,君民离德,于国无益,于陛下亦是后患无穷。
不若折中以对,臣拜请陛下,以长生久视为凭依,立下心魔之誓,让此贼的指控不攻自破。”
魏渊的话就好像是导火索,将整个桑泊都燃烧起来。
人这种生物,有些同情心,有些正义感,但这两样东西成为不了主导一个人行为的决定性因素,能让人心甘情愿动起来的,唯有他们自己切身的利益,更有甚者,便是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
诸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就连一直坚定站在元景帝一方的勋贵们也是变了脸色,面面相觑。
魏渊的话惊醒了他们。
他们一开始只是以为这是党争,是政事。
可献祭一州百姓的帝王已经不能以常理度之了。
在他眼里,楚州的百姓是筹码,那他们这些臣民,这些无关之人,又何尝不是能够放弃的对象。
这可不行。
朝堂诸公哪个不是活了几百年的老狐狸,忠君爱国,说说就好,一个月就那点俸禄,犯不着赌上性命。
“还请陛下,以长生久视为注,立心魔大誓,驳斥此獠!”王贞文第一个上前补刀。
“还请陛下,驳斥此獠!”
群臣齐齐躬身下拜,山呼海啸,震颤桑泊。
声音之宏大,之信念,远比之前在金銮殿上请斩镇北王时更加宏大。
呼……赵守正了正神色的同时也是松了口气,刚刚他的心几乎已经提到嗓子眼。
且不说他能不能做到,就算能做到,对于一个三品的儒修来说,帝王运道太过沉重,搞不好还没等这件事讨论出结果,他这个公证人就先暴毙了。
“陛下,还请起誓,自证清白。”赵守冷漠地看着元景帝。
他多少已经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元景帝是主谋,镇北王也只不过是老皇帝手里的刀罢了。
“反了!反了!全都反了!”
“你们这算什么,一起逼朕吗?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君父,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最后四个字喊的嘶哑。
元景帝暴怒着,色厉内荏,脸庞血色一点点褪去,这一刻,这位九五之尊感受到了巨大的屈辱。
耍猴了三十七年,今日,竟被猴子耍了。
一股逆血涌上心头,元景帝踉跄了一下。
他不明白,自己一手布置的用于坑杀“镇北王”的局,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成为埋葬他自己的坟墓。
他同样不明白,为什么灵龙会对这个假的镇北王如此姿态。
似乎是为了回应元景帝心中的想法,亚圣儒冠光芒闪烁,赵守抓住机会,以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打出一道清光,直逼镇北王眉心。
清光经由亚圣儒冠过渡,不论是速度还是品质,都不是一个三品武夫能够抵挡、无视的。
“汝乃何人,所为何事!”赵守疾声问道。
被清光打中的镇北王好似失神,下意识地道:“孤乃大奉镇北王,皇帝胞弟!孤奉皇兄之命屠楚州、炼魂丹,皇兄过河拆桥,孤心有不甘……”
清光的控制显然不能持久,只过了不到一息的时间,镇北王反应过来,怒视赵守,没有丝毫犹豫,踩踏出音爆,磅礴大气的一拳击出,气劲直接使得面前的山石被彻底犁平。
这一拳当然没有打中赵守。
赵守很有一个脆皮辅助的自觉,在镇北王恢复意识的前一秒钟就在蓄势,镇北王打出这一拳时,他本人已经通过缩地成寸来到数十丈之外。
且不管赵守是如何想的。
镇北王先前那句话可是实打实的真话。
镇北王的确是镇北王。
屠城的命令是元景帝下达的。
还有之前钦差队伍对镇北王勾连巫神教的指控。
如今看来,勾结巫神教的不是镇北王,而是元景帝!
“你们都在看朕做什么?”元景帝看着祭坛下方看着自己的一双双眼睛,声嘶力竭的咆哮,面皮抖动的咆哮:“休想!休想!!!”
“元景,起誓吧,留些身为帝王的体面,此事到此为止。”
这时,一道辉光冲入桑泊,在空中幻化成白衣白须的老人形象。
监正冷冷地看着下方因为自己出现而摇摇晃晃目光呆滞直到跌坐在台阶上的老人,没有丝毫的感情流露。
身为帝王、身为人父,贞德都无疑是不合格的。
这样的皇帝,只会让大奉走向末路。
只不过他所处的身份让他无法亲自动手,罗素的计划很合他的心意。
贞德最在意的,除了权势,就是长生,今日,他便要他在权势和长生之间自绝一路。
……
“听说了吗,元景帝下罪己诏了!”
金莲道长的小院里,李妙真拍着罗素的大腿笑的无比灿烂。
今天中午午膳刚过,她刚刚出门,就瞧见朝廷破天荒的张贴了告示。
皇城门、内城门、外城门,十二座城门,十二个布告栏,都贴上了元景帝的罪己诏,镇北王也被监正关押在南苑,听候发落。
“喜闻乐见。”
“大快人心。”
“阿弥陀佛。”
“我也一样。”
许七安、楚元稹和恒远大师也都相继发表自己的看法,嗯,对了,还有丽娜。
“根据贫道得到的消息,元景帝不仅下了罪己诏,还立下心魔大誓,自断了长生桥。”
金莲道长捋着胡须,笑容也是颇为意味深长。
别人不知道元景帝是什么状况,他还能不知道吗。
贞德帝毕竟是经由他的污染而入魔,也是因此,在他入魔之后,犯下的一切罪行都会化作因果报应降临在他这个始作俑者身上。
除非元景帝自身付出代价,对方付出的代价越是沉重,他需要承受的因果就会相应的减少。
“话说,一号也是皇室成员吧,我这就发条信息问问她什么感想。”李妙真掏出地书碎片就想对昔日的宿敌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落井下石。
“咳咳。”许七安连忙咳嗽了两声,大脑飞速运转,开始想法子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阻止李妙真的行为。
这些时日和两位公主接触,他多多少少已经能够猜出来一号的身份。
不管怎么说,元景这狗东西都是对方的父亲,她现在正是难过的时候。
“许大人可是受了风寒?”恒远大师关切道。
“唉……”楚元稹叹了口气,恒远大师一遇到许宁宴就容易关心则乱。
许七安前些日子当着他们的面进阶的五品化劲,一个五品武夫,风寒一类的伤痛怎么可能出现在他的身上。
“前些日子修行子期所传的功法,有了点自己的想法,结果运岔了气。”许七安说道。
这不是假话。
经由巨阳蝎吐纳气运,神殊大师在不久之前苏醒。
刚好他重构三丹并突破到五品化劲,两人便对逆生三重没有记录于纸面的第三层进行了一次猜想与验证。
逆生运行的法门并不繁琐。
第一重粗浅的炁化皮肉。
第二重炁化脏腑骨骼,再模仿血肉用炁重新构建一遍,促使躯体更加稳定、更加坚固,并拥有了的断肢再续,超速再生的能力。
许七安的境界便是止步于此。
而在神殊的设想下,二重是“重构你本身有的节构”,再继续深入下去,便是“化形你本来没有的节构”,如果要做到这一点,那便不仅仅止步于将躯体炁化,元神也得炁化。
但这就涉及到一个关键的问题——逆生无法自行运行周天。
如果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强行向元神注入先天一炁只会使得元神崩解。
于是乎,在神殊以自身对武道一路的另外,高屋建瓴的进行推衍,《神殊版·逆生三重第三重》便新鲜出炉。
只是这毕竟是一次从未有过的尝试,失败自然也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
许七安在按照神殊的方法进行修行的时候,元神不受控制的开始逸散,要不是神殊和巨阳保驾护航,他现在已经彻底溶于天地,成为天地的一份子了。
“你真是太胡闹了。”李妙真不由得说道。
她听过罗素说起过的三一门人为了冲关死伤惨重的事情。
经过她本土化的理解,那就是无数修行逆生三重的五品巅峰高手为了冲击四品,或者四品高手冲击四品极限导致筋脉破损,修为被废。
许七安才不过刚刚五品,哪能这么胡来。
“功法一事事关重大,许大人还是慎重一些的好。”听完许七安的解释,恒远大师阿弥陀佛了一声,随即也是叮嘱道。
“小伤而已,不用在意。”许七安虚弱的咳了咳,见话题已经偏离的原先轨迹,李妙真也收起地书碎片,这才放下心来,转而看向金莲道长:“说起来,道长还没说今天把我们聚集过来是有什么事呢。”
“对哦。”李妙真反应过来,金莲道长今日召集他们过来,的确是说有要事商量,只不过她太兴奋了,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再过半月,九色莲就将成熟,我想邀请诸位,随贫道往剑州走上一趟。”金莲道长严肃的邀请道。
罗素为他带回的那道黑莲的三品分身,由于时间太短,他只炼化融合了一部分,面对虎视眈眈的黑莲与其他可能出现的意外,单凭他以及地宗剩下的那些弟子们,还是太过勉强。
……
寝宫里,一片狼藉。
帷幔被撕扯下来,香炉倾倒,字画撕成碎片,桌案倾翻,金银器皿散落一地。
“该死的奸贼!该死的魏渊!该死的赵守!该死的监正!”
元景帝站在“废墟”中,广袖长袍,发丝凌乱,浑浑噩噩。
长生桥被打断,二十多年谋划毁于一旦,这怎能不令他疯狂。
无能狂怒了许久,元景帝渐渐冷静下来,他现在需要弄清楚两个问题。
第一,现在处在南苑的那个究竟镇北王是谁,为什么他能在灵龙、言灵术的双重考验下平安无事。
第二,他现在究竟该怎么做,才能续接被打断的长生桥。
想了许久,毫无头绪,元景帝知道,他是时候该跑一趟巫神教了。
大巫师一定能为他解答所有的疑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