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386章 追查令
    第386章 追查令
    无论是谋杀朝廷命官,还是结党逼宫都是能杀得人头滚滚的大罪。但皇帝的声音不重,如果不管内容,那语气简直就像是提了一个极普通的问题,但这样的平静反而让王安感到心悸。王安沉默了,这是涉及勋戚的案子,他不仅不敢顺着话往下说,甚至连“没人敢逼迫万岁”这种场面话都不能讲。
    王安低着头,用阴翳的眼神狠狠地剜着那份提报,仿佛是要从上面抠出什么东西似的。而陪坐在殿内的另外两名太监更是深深地伏低了身子,只压着鼻嗓小声地喘气。
    “你怎么不说话了?”朱常洛慢慢地望向王安。
    “回主子万岁爷的话。”只一剐眼皮,王安便敛去了眼睛里的那份阴翳。他抬头看向皇帝,整张脸都在展现着恭顺与小心。“奴婢不好说。”
    “有什么就说什么,没什么不好说的。”朱常洛说。
    “就是.”王安赔笑道:“就是没什么好说的。直到目前,东厂就只查到了这些事情。”
    “只查到了这些?”朱常洛的眼神变得严厉了不少。
    “确实只查到了这些事情。”王安骇然,赶忙说道:“这提报应该只是一个早期的奏报。东厂那边拿过来,奴婢也就把它列上去了。”
    “拿来。”朱常洛勾勾手。
    “是。”王安合上提报,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来到皇帝的面前。将提报举高递出。“敬请主子御览。”
    朱常洛从王安半夺过提报,一掂量,发现这东西还挺厚。
    朱常洛刚才还锻炼着,血正热。他手上的力道没控制好,一拉扯,硬质封壳之间长长的软纸就垂落了下来,歪歪扭扭地蜿蜒到了地上。
    王安见状,赶忙跪伏到皇帝的脚边,将那些填满了黑色墨水的软纸高高的捧举了起来。
    “起来。别跪着。”朱常洛将叶折重新叠放好,平放到御案上。
    “是。”王安稍松了一口气。他领命起身,但仍旧垂头,不敢看皇帝的脸色。
    这时候,在乾清门当值的几个宦官护着早晨的第一批奏疏,走到了南书房的门口。门刚打开,这几个宦官还没跨过门槛踏进去,就察觉到了房内气氛的严肃。他们不能一直在门口杵着,只能不约而同地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把两个用油布盖着的托盘捧到刘若愚的案前。
    在刘若愚的注视下,一个空着手的宦官小心翼翼地揭开沾了不少雨水的油布。这宦官的手很稳,雨水四下滴落,既润了他的衣,也湿大殿的地,但就是没有点在奏疏堆上。当两张油布都被揭下,另一个宦官便走了上来。尽管这宦官一直用宽大的袖子套着两臂,但他把手掏出来之后,却并没有立刻去碰奏疏,而是先在自己的前襟上擦了擦手,才将一摞摞的奏疏码放到刘若愚的案头上。
    送完奏疏,乾清门的宦官们鱼贯离开了。紧接着,在殿内伺候的小黄门立刻拿着干布来到他们先前站立的地方,跪在地上仔细地擦掉那些落在地上的水滴。大殿必须干净,而且必须干燥,如果皇上踩到水滑了,那不是皇上不小心,而是他们工作不到位。要是真出现这样的纰漏,那么最轻的惩罚都是能打断腿的廷杖。
    东厂交上来的提报很长,但大多都是些琐碎行动的细节,简直就是一本纯粹的流水账。朱常洛耐着性子看完,发现当中的核心内容还真就只有王安凝练总结出的那些。
    朱常洛合上提报,啪的一声将之扔到了御案上。“叫崔文升继续查,查清楚这帮人到底想干什么。还有,加派监控的人手,要是他们再派人出京,就追出京跟着!”
    勋戚组建商队倒卖粮食赚取差价,算不得什么问题。只要这些商队能把关内产出的粮食顺利的运到关外,并把辽东地区过于富裕的银子置回关内,那么对国家来说就是利大于弊的。至少可以纾解朝廷的补给压力,并给产粮区带去作为货币的现银。
    在对金战争结束之前,就算勋戚们的商队通过各种方式逃避了部分关税,朱常洛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他们为了自己的私利,想要干涉市场,乃至影响朝廷的政策与人事任免,朱常洛就要把那只闭上的眼睛给睁开了。
    “是。”这时,王安已经领着吩咐回去坐着了。他听见皇帝的命令,立刻就代替皇帝,在那封司礼监简报上落下朱墨。
    司礼监简报也算是待批的奏疏,或者说奏疏汇编,尽管大多数条目都是看一眼就过,得不到皇帝的朱批。但对应给外官的奏疏,这是等于批了一句“知道了”。
    要是朱常洛突然有了什么调整的想法,又觉得不必开口下一道专门的命令,就会在条目的旁边写几个字或是一段话。王安看了,就会照着朱批的意思把事情安排下去。再过一段日子,可能是次日也有可能很久,执行的结果就会变成新的条目出现在简报上。如果以现有的资源执行不下去,或者需要新的授权,王安就会开口请示或者要一道明旨。
    王安还没写完,朱常洛又下令:“还有,派个人去教一教崔文升那厮如何写提报。连个总结段都没有,叫人怎么看啊。”
    “是!”皇帝略带调侃意味的语气让王安彻底放松了。至少今天,这件事算是过了。王安没有在简报上另添一句,而是默默地将这个命令记在了心里。
    ————————
    “主子,”刘若愚停下手里的活计,拿起一本奏疏站了起来。“那个钦天监的汤若望又上疏了。”
    钦天监的工作虽然重要,但并不紧要,在南书房的工作排序中,属于闲杂衙门中“杂”的范畴。若是有这个衙门的官员上疏,都是刘若愚先看过再递交给皇帝皇帝过眼。
    “他又说什么了,”朱常洛问:“跟耶稣会的案子有关?”
    “圣明天纵无过主子。”刘若愚顺势拍了一个马屁。
    “巧嘴。”朱常洛轻轻一笑,似是被骚到了痒处。“简单说吧。”
    “是。”皇帝高兴,刘若愚也很满足。他打开奏疏,简要的总括道:“汤若望在奏疏中说,他为了查明事实,探寻沈阳大案的真相,应征加入了都察院临时组建的翻译馆。”
    “汤若望还说,他在翻译这些书信文章的过程中,阅读到了大量令他感到‘惊骇异常’‘恐惧莫名’的违逆文章。这些文章不仅悖逆了我大明的国法纲常,违逆了西洋外教本身的教义,更与前代耶稣会监督利玛窦的传习宗旨大相径庭。”讲到这儿,刘若愚改念原文了。“臣忝为圣上钦点之官员,天朝之臣民,耶稣基督之信徒,前代监督之仰慕与追随者.”
    “他还真会给自己扯旗套皮啊。”朱常洛轻笑一声,喃喃自语。
    皇帝开口说话,刘若愚便立刻住了嘴。
    “你怎么不接着说了?”朱常洛问。
    “奴婢耳拙,”刘若愚抬头看向皇帝,却发现皇帝并没有看他。“没有听清主子方才的圣训。烦请主子明示。”朱常洛怔了一瞬,摇头道:“没什么圣训,你继续说就是。”
    “是。”刘若愚接上之前的话,继续朗读道:“臣忝为圣上钦点之官员,天朝之臣民,耶稣基督之信徒,前代监督之仰慕与追随者,着实难容如此僭越与亵渎,更不愿稍违本心,隐其罪恶,故强忍痛心疾首之苦,上疏陈奏,自曝家丑。”刘若愚概括完能念的内容,便将奏疏放下了。
    “你怎么又不念了?”朱常洛问道。
    刘若愚讪讪一笑,摇头道:“汤若望节录的词句着实悖逆,奴婢不敢再念,怕污了主子的耳朵。”
    “那就拿来。”朱常洛倒也不强逼刘若愚往下念。
    “是。”刘若愚赶忙走到御案旁边,刚准备把汤若望的奏疏放下,却又听见皇帝说:“叫你拿来就拿来?你怕污了朕的耳朵,就不怕污了朕的眼睛?”
    “这奴婢”刘若愚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窘迫。
    朱常洛摇头笑叹道:“放下吧,跟你说笑呢。”
    “是,是。”刘若愚陪着笑,却笑得很是勉强。比哭还要难看。
    朱常洛摆摆手。“回去把其他的奏疏也拿来。”
    “是。”
    朱常洛按着汤若望的奏疏,将之划拉到自己的面前,却没有立刻拿起来看。“王安,都察院那边勘察完了?”
    “只是翻译完了。”王安意味深长地补充道:“都察院昨天才解散翻译馆。汇总证据撰写奏报还需要些时日,恐怕得到放榜那天,都察院才能把勘察奏报给拿出来吧。”
    “今早的头一批章奏里,倒是有两本都察院的本子。不过只看厚度,应该不是沈阳逆案的勘察奏报。”刘若愚早已经给第一批奏疏分好了堆,转头回去就给皇帝抱了过来。
    在特定的位置放下奏疏之后,刘若愚又把那两本来自都察院的题本挑出来放到这一摞奏疏的顶部。皇帝自己直接御览的奏疏刘若愚都不过眼,也不排序。但像这样特意提及,他也能立刻找到。
    “唔”朱常洛点点头,指尖缓慢而有节奏的敲击着汤若望奏疏的封皮。思忖许久,朱常洛又看向王安。“你说,这都是叶次辅教他的,还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王安似乎回忆了一下。“汤若望近日没有去过叶次辅的宅邸。”
    “一日为师终身受益嘛。”朱常洛这才打开那本奏疏阅读了起来。
    刘若愚以为皇帝必然会因为汤若望曝出的那些“家丑”而感到愤怒,可直到放下奏疏,皇帝那沉着的脸色也没有任何变化。
    “王安。”朱常洛呼唤道。
    “奴婢在。”王安立刻放下刚拿到手里的题本,将备忘录打开。
    朱常洛提起笔在汤若望的奏疏上落下赤红如血的朱墨。
    他只写了三个字:知道了。
    待“了”字的那一勾扬起,朱常洛又把奏疏合上,并轻轻地将之推到御案的边缘。“暗中把这本奏疏的内容泄出去。让天下人也知道知道。”
    “是。”王安放下笔走过去。他拿起汤若望的奏疏,皇帝也将刘若愚抽出来的都察院奏疏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
    “最近京城的治安不太好?”朱常洛翻阅着奏疏。声音被不断敲击着瓦片的雨滴模糊,就连靠得最近的王安也没怎么听清。
    “回主子万岁爷的话,”王安说道:“是有些骚然,但都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不是大事,”朱常洛用指节扣了扣桌面上的奏疏。“那这西城御史崔奇观为什么会参劾锦衣卫和巡捕营防治不严。还有,白云观白日遭劫的事情,司礼监知道吗?”白云观在南城的西便门附近,却是巡视西城御史的辖境。
    “司礼监知道,奴婢也知道。”王安正色回答说。
    “但朕不记得你提过这个事情。”朱常洛说道。
    王安依旧很从容。“奴婢在廿二、廿三的日报中写过几笔。但不像崔御史写的这么详尽。”王安的确是写了,但他却一点细节没提,他只在简报中写道:锦衣卫提报,京中稍有骚然,正会同顺天府署,并督令兵马司及巡捕营严加整饬。
    朱常洛简单回忆了一下,隐隐想起了那几条简单的记录。
    “是因为裁员的事情吗?”朱常洛问的是王安,可坐在末席的刘若愚却紧张了起来。这个事情毕竟是他在操刀。
    “歹人恒恶,裁员时发给的银两无非是更激了他们的恶念。”王安的注意力全在皇帝身上,一点儿都没分给刘若愚。
    朱常洛不再说话。他合上崔奇观奏疏,又拿起另一本来自都察院的奏疏。打开一看,朱常洛发现,这本奏疏还是讲治安的,而且上疏的人竟是左都御史张问达本人。
    不过,和崔奇观不同,张问达上疏不是来提出问题的,而是来给解决办法的。张总宪在百忙之中抽空提出的解决办法很传统:整饬保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