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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翻译结束
    第383章 翻译结束
    黄昏时分,夕阳如火。京师内城东南方向明时坊的一个路口,骑在骡子上的老举人王徵向最后一个同行的同事行礼告别。
    不久后,他敲响了文震孟家的大门。只等了片刻,便有人过来开了。
    “王老爷回来啦。”专门等候在此的仆人先给王徵行了个礼,接着就从他的手上接过了骡子的缰绳。
    “从明天起,我就不去宪台了,你也不必一大早就牵着骡子来等我。”说着,王徵取下挂在腰间的钱袋子,从里边儿掏出一吊用麻绳串好的铜钱递给那仆人。这是都察院发给他的日结工钱。“这几天辛苦你了,拿着买壶酒喝吧。”
    “这怎么敢,都是小的的本分。”那仆人嘴上手上都在表示不要,但他的眼神却不住地往铜钱上瞟。
    “啧。”王徵提了提绳子,佯怒道:“快拿着吧。”
    “哎哟!那小的就多谢王老爷的赏了。”仆人喜滋滋地收下了铜钱,一掂,还不轻。他连连作揖,脸都快笑烂了。“王老爷吉祥,王老爷高中。”
    对随时能当高级教书先生的举人来说,都察院的津贴开得不算高,也就每天四十文铜钱。可对包吃住的仆人来说,这钱就相当不少了。
    刚走近垂门,还没进入二院,王徵便听见饭厅的方向传来觥筹交错的交谈与嬉笑声。王徵没有走过去加入,而是径直去了客房。可他刚坐下没多久,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倒杯水喝,文震孟就过来敲门了。“良甫,你在里边儿吗?”文震孟一边敲门一边喊。
    “唉。”王徵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几天,他只要一回来,文震孟就会过来找他聊这件案子的事情。“我在呢。”
    果然,王徵话音刚落,文震孟便推门进了客房。一进门,文震孟便迫不及待地说道:“良甫,出来喝酒啊。”文震孟的语调里似乎还有几分酒气。
    王徵站起身,摘下帽子,将之放到窗边的柜子里。“文启,你知道的,我在宪台吃过饭了。”虽然都察院的津贴只有每天四十文铜钱,但都察院包午餐、晚餐两顿饭,有肉有菜有吃大米,算得上相当丰盛。
    “吃过也无妨嘛,宪台又不给酒。”文震孟笑道:“而且今天家里来了客,我引你们认识认识。”
    “来客?谁啊?”王徵很清楚,文震孟虽然和自己一样屡试不第,却是一个非常高傲的人,并不轻易接见来客。前段时间,有个位高权重的太监慕名投来拜帖,他直接就给人退了回去。
    “你来了就知道了。”文震孟见王徵仍站着,索性牵起他的小臂,硬要拉他过去。
    “好好好。我自己走。”王徵拗不过,只得跟文震孟一起过去。
    两人很快来到饭厅。王徵发现,饭厅里除了文震孟的两个儿子文秉和文乘,以及文震孟的弟弟文震亨以外,还有一个修眉凤目、娴雅俊秀的中年人。王徵想来,此人应该就是文震孟所谓的客人了。
    见到王徵,那客人主动站了起来。接着,文震亨和文秉、文乘两兄弟也站了起来。
    文震孟将王徵引导到客人面前,先向客人介绍王徵:“这位就是我方才与你谈起的儒、释、道、西四法皆修,四法皆通的王徵,王良甫。”文震孟一上来就把王徵捧到了一个“四法皆通”的位置,搞得王徵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还好文震孟没用“精”,否则王徵都要怀疑这老酒鬼是不是喝得太多了。
    “哪里,哪里,王某人不过是学的杂,猎得一些皮毛而已,”王徵尴尬得连连摆手,顺便向文震孟投去一个埋怨的眼神。“怎么当的一个‘通’字。”
    “不才钱谦益,见过良辅兄。”客人微笑作揖。
    “原来是钱大人.”王徵总觉得自己的哪里见过这个人名,但他一时半会儿又确实想不起来了,于是便以常礼相见。“学生失礼了。”光看面相就知道,王徵比钱谦益大许多,但钱谦益穿着官服,有官身,王徵自称学生没有任何问题。
    钱谦益一看王徵这样子,就知道对方对自己并不熟悉。不过钱谦益也不以为忤,只微笑道:“这文启兄的宅邸又不是什么衙门,良辅兄不必如此见外,唤我受之就好。”
    虽然钱谦益只是个七品官,但他的文名在江南已经非常盛了,都有不少人将之视作文坛的新领袖来看待了。文震孟还以为,王徵会因为见到钱谦益而惊喜异常,所以之前还特地卖了个关子。不过现在看来,钱谦益的文名显然还没怎么传到陕西去。文震孟看来,王徵的脸上非但没有惊喜,反而还有些疑惑。
    相互介绍过后,气氛陷入沉寂。文震孟有些尴尬,他挠了挠后脑,行至两人中间,开口道:“良甫兄,我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万历三十四年丙午科应天乡试经魁,万历三十八年庚戌科金榜探钱谦益,钱受之。”
    乡试与会试的头五名都可以称为“经魁”,但因为乡试的前两名又有“解元”“亚元”的专称,会试的前两名有“会元”“亚元”的专称,所以“经魁”多用来代指两试的第三,第四,第五名。至于殿试,这场考试不考四书五经文,只考策问,所以也就没有“五经魁”,只有“状元”“榜眼”“探”。
    “哦!原来是受之兄啊。”王徵恍然大悟。这么一说,他就想起自己是在哪里看过“钱谦益”这三个字了。万历三十八年的庚戌科,王徵也是来了的,虽然无缘殿试,但也留到了最后,用复杂的心情看了金榜。王徵的恍然让文震孟的心头松快了不少。他拍了拍弟弟的肩头,让他去其他地方坐。接着,他又引导王徵在文震亨腾出的空位坐下。座位传导,文秉和文乘也都默默地给自己降了一位。
    王徵主动向钱谦益敬酒,并问:“敢问受之兄,现任何官啊?”这一句算是没话找话说。钱谦益是一甲探,考取之后必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钱谦益身上穿着七品官服,显然还没能走出翰林院。
    没承想,钱谦益竟是苦笑说道:“不才闲居十二年,去年蒙圣上恩德,得起复翰林院编修。”
    钱谦益虽然考得好,但他的仕途很不顺。
    万历三十八年,时年二十八岁的钱谦益再举中第,得翰林院编修。不过,钱谦益立朝前后仅旬月,其父钱世扬过世,钱谦益回乡丁忧守制。按照惯例,守制三年后,也就是万历四十一年,钱谦益就该返回朝廷续任原职。
    这一年,内阁还是当年点选钱谦益的主考官叶向高在当家。可当时,身为座师的叶向高完全没有心情关注这位弟子的起复,他全身心都投入到了“福王之国”这件关系到国本的大事上。
    万历四十二年二月十七,福王朱常洵离开北京前往封地。而被万历皇帝折腾到身心俱疲的独相叶向高也从这时候开始不断上疏请求辞官。八月,十上辞表的叶向高终于离任,不再过问政事,内阁进入了方从哲时代。
    为了保持自己浙党领袖的人设,方从哲自然不会主动关心东林书院创始人顾宪成的好学生钱谦益的起复,这不仅会影响朝局的稳定,还可能会引起皇帝的猜忌,毕竟当年顾宪成是皇帝点名贬出去的。而且就算方从哲愿意,也很难做到,福王离京、太后病逝之后,万历皇帝彻底进入了他那漫长的“冬眠期”,就算朝廷的机要衙门出了缺,他老人家都不想补,更别说腾出手来关注一个小小翰林的起复了。
    所以直到去年,叶向高返回内阁重任阁臣,上疏请求皇帝,召还那些丁忧返乡却迟迟未归的翰林官。皇帝批允,钱谦益和万历四十一年的榜眼庄奇显以及另外几位检讨被召回北京复任原职。
    王徵愣了一下。他自是不知道这段复杂的过往,但凭着钱谦益落寞的表情和“闲居十二年”这几个字,他也能大致猜到这当中的曲折。回过神来,王徵立刻就对钱谦益起了不少壮志难酬的同理心。他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又举杯,转移话题道:“先帝爷的实录什么时候开始修啊?”
    钱谦益一眨眼,也转换了心情。“照常例来说,现在已经开馆了,不过因为今年开了恩科,所以进度得往后延一延。”
    明代史馆制度与前代相比,其最大的特征是临时性。其基本格局是将唐、宋时期在内廷置备文学顾问的翰林院与职掌记注修史的国史馆合二为一,以翰林院的编修、修撰、检讨等作为史官,需要修史的时候就将这些官员调出来,搭建班子,临时开设史馆。一旦史书修竣,该史馆便宣告解散。
    修史虽然是翰林院的活儿,史馆也勉强算是翰林院的下属机构,但在此期间,内阁和礼部会高度参与。
    内阁之于修史,主要体现在人事权上。翰林院和史馆自身没有任何人事权,监修官、正副总裁官等主要官员都由皇帝降敕钦点,而监修官及正副总裁官以下的史官,有时出自钦命,但往往是由内阁提出人选,皇帝点头盖印通过就是。
    而礼部之于修史则主要体现在流程和典仪上。开馆修史的旨意既不是下给翰林院,也不是下给内阁,而是发给礼部。敕书的形式通常是,现任皇帝敕令礼部“遵循祖宗故事,通行诸司采辑事实,送翰林院纂修‘某宗实录’”。开馆之前的典仪也由礼部筹备,当中最重要的一环是所谓的开馆宴,也就是在礼部大堂吃一顿。
    这顿饭一般由礼部尚书亲自主持,但现在礼部尚书在贡院关着,代掌礼部印务的周嘉谟,并不想越俎代庖地把徐光启的大活儿给干了,就只负责一些日常事务。
    目下,内阁没有提,堂官在阅卷,皇帝也不催。所以这个大事就还悬着没有着落。不过,无论是翰林院还是其他衙门的预期,都是在恩科结束之后便开馆修史。到那时候,就算他们不提,皇帝不问,礼科也会跳出来提醒。
    钱谦益一提到恩科,王徵的心脏突然开始乱跳。尽管王徵做了再考不上就去吏部报到的心理建设,也说过不少豪言壮语。但真到临近放榜的日子,他还是不能免俗地紧张了起来。王徵咽了唾沫,干干地点头道:“原来如此。”
    钱谦益似是看出了王徵的窘态。他拿起酒杯王徵向回敬去,半转移话题地问道:“听文启兄说,良辅兄目下正在宪台协办的沈阳那起案子?”
    因为贡院门前的那一出和举子们持续不断的热议,现在这起案子已经传遍京城了。就算只是市井小民,也能就着蛮夷、洋夷、辽东、战争、礼部、科举等词脑补出一篇篇宏大的故事再讲给别人听,各种阴谋论开始抬头,但大多都是些前无根后无据的臆测。
    对此案,钱谦益也很感兴趣。他今天来文震孟的租屋做客,原本只是想探讨一下诗文,顺便再求两篇书法真迹回去,好装饰他搬来京师后新租的屋子。但钱谦益听说,文震孟的新交好友王徵,正在宪台协办发生在沈阳的那起已经见了血的案子,立刻就来了兴趣。三问四答之下,话题就偏得拉不回来了。
    王徵料到钱谦益会问,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耐不住性子了。王徵哑然一笑,盘桓到恩科上的注意力也转移了些许。“也算不得协办,我不过只是照章逐句地做些力所能及的翻译活计,聊以待榜罢了。”王徵饮下一口酒,又道:“而且今天翻译就结束了。”
    “哦?!”钱谦益眼神一亮,连忙追问道:“这个案子有结果了?”
    王徵略一沉吟。“算是吧。当下,没有经过装订的书信文章都已经交叉译过了,但还有几千本未经翻译书册。这些书册都是西洋的儒生此来我天朝之前,从西洋诸邦搜罗来的,应与本次案件无涉。所以大总宪也就不打算把它们也一齐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