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调任
贾川觉得这次汉王府总要察觉到点异样了吧?
乔五的消息过了三日后送到,那条街‘涛声依旧’,整个乐安未见任何反常。
贾川听到张政说了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是不是汉王府成心如此?等着我入坑?”
张政想了想说:
“你做的这两件事,都是关系到汉王府家奴,汉王府家奴杂役几百人,一层层都有小头目,细想想,这两件事还真有可能连内院都进不去,铁匠这事儿,他们能想到的也只是铁匠逃了,下人怕惩罚,只要不耽误出货,能瞒下最好。”
贾川搓了搓脸又问:“皇上应该见过铁匠了吧?可有给你来信?”
张政摇头说:“暂时没有,但,铁匠进京的消息不知可瞒住多久,汉王在京城可没少安插人。”
“瞒不住也无妨,我只是好奇汉王知道后会如何做,不行……”贾川想了想,说:“我得再去一趟乐安,总要找到铁匠铺到汉王府那条地道的路线,这趟恐怕时间会长一些,也说不准,说不得哪天便逃回来了。”
张政笑了笑说:“你属泥鳅的,不好抓,这件事你去了也帮不上忙,我已让乔五想法子了,你再歇两日。”
贾川苦笑。
……
可任谁也没有想到,转日皇上的旨意便倒了,莫说没有贾川之前想过的夸赞,安抚之词,更没有对下一步的明确指示,反倒是对贾川有了新的任命:乐安州判官。
不仅贾川懵了,张政也是不得其解。
旨意中只说了任命,未做任何解释说明。
贾川只觉得内心一片哇凉,这是让他将前线推进到敌人家门口,加速他英勇就义啊!
要说来之前,贾川确实想过找个案子便常驻乐安,可等他到了济南,听了张政的解说,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如何的单纯,那是能常驻的地儿?朱高煦随便挥挥手,便能将他碾成灰。
皇上这是嫌他太过保守?还是嫌他动作太慢?
张政也想不通。
贾川每次去乐安回来,张政都会结合贾川的说辞和乔五的汇报,写一份详细的汇报材料送往京城,皇上是认同的,未曾有过责怪,回信中反复强调要稳,怎的突然变了?
二人沉默相对了片刻,张政觉得找到点思路,说:“皇上或许是觉着可以往前走了。”
贾川问:“汉王府的护卫,皇上的人都接管了?”
“这倒是不可能。”
“还是的,只要那些人在,我去便是送死啊……”
张政摆手道:“你是朝廷命官,汉王不可能动用护卫杀你,我是说明面上,暗地里嘛,你的人也不差……”
“老张,咱不能说两头堵的话,当初是你告诉我光明正大去找汉王麻烦,汉王轻而易举便可将我弄死,我带的人功夫再好,双拳难敌四手,对吧?现下又这般说!”
张政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才说:“当初也是皇上让我劝你慢慢来的,皇上担心你立功心切,低估了汉王,多做了解没坏处,汉王是跋扈,但还没有抓捕杀害地方官员的先例,判官负责刑名,户籍,你到了乐安也可光明正大的到处走走……”
“汉王是没杀过乐安官员,那现任知州为何宁愿降职也想要调走?再说,之前是没光明正大的杀过,就不允许他有点突破了?那些暗地里做的勾当,你都清楚吗?他要杀我会脑门上写着汉王府?”
张政严肃的问:“你还想抗旨不成?”
“都是死,我宁愿一刀痛快些!”
贾川说罢,起身大步离开。
……
宅子院中,高云天和陈默正在切磋武艺,忽听拍门声,陈默皱眉上前,哪知开门一看竟是满脸怒气的贾川。
这还没到下班点呢,二人也没去接呢,怎的自己便回来了?
陈默还探出身去看了看,确认是贾川一人回来的,无人相送,便有些气急,关上门后,跟在贾川屁股后面埋怨道:“你怎这般胆大?即便没等到我们二人去接,也该找几个人送你,就算他们没什么用处,总还能报个信儿……”
“都是一死,管他何种方式!”贾川回了一句,没在院中做任何停留,推门进屋,进屋后拿起桌上茶壶对嘴猛喝了几口,而后直接将自己放倒在床上。
他眼下就一个心思:老子摆烂了!爱咋咋地!
陈默和高云天都有点蒙,二人进来问了几句,贾川闭目不语,二人只好退了出来。
片刻后,老郑头和高云朵,董圆圆来了。
老郑头坐到床边,看了看贾川的脸色,问:“受委屈了?”
贾川还是没吭声。
董圆圆问:“大哥可是中午没有吃饱?厨房还剩了一些,中午炖了鸡,好吃的不得了,我去端来给大哥吃。”
老郑头忙说:“端来也是你吃!日日跟你说少吃,今日若不是拦得紧,哪里还有剩的?来日你与顺子成亲后,一张床只够你一人躺,眼下是冷了,等来年夏天,有你受罪的时候。”
董圆圆一张脸皱得像包子,嘟囔道:“不拿便是了,又唠叨!”
高云朵倒是爽快直接问:“你是死是活知会一声。”
“只当我死了。”贾川闭着眼说。
“你死前也得先将我们安置好了,要不然不许死!”
董圆圆悄声对高云朵说:“你看,你问他就答。”
贾川腾一下坐起身,这才看到高云朵和董圆圆就站在床前,他吓一跳:“你们俩怎能……”
董圆圆马上接口:“又没有外人!”
贾川搓脸叹气,下了床,坐到椅子上。
“遇到难事不要自己憋着,说出来。”老郑头语重心长:“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呢,我们或许也能出个主意。”
董圆圆重重点头。
高云朵哼了一声说:“能让他这样的,怕是只有皇上,皇上要他做些他不想做的事,咱们怕是帮不上。”
董圆圆想了想说:“那就回家种田,咱们住在一个村里,买上几十亩田地,日子照过!”
高云朵转身朝外走,边走边说:“还是让他自己想吧。”
贾川高声问:“你不再劝劝了?”
高云朵站住脚,转过身来问:“我劝你能有用?”
贾川愣了一下,而后沮丧的说:“没用,你们都走吧,我说的走不是回屋,是……离开济南。”
老郑头一下站起身,急着问:“啥意思?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知道知道东照县到济南有多远呗?”
高云朵问:“我们倒是可以走,陈大哥和我哥怎么办?其他锦衣卫怎么办?他们可是领着差事的。”
贾川想想也对,他沮丧的摆了摆手说:“你们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
贾川静坐到黄昏,还是没想明白个所以然,脑子里总是闪现夜黑风高,无数人从院墙飞落,举着泛着寒光的刀……
突然有人拍房门,贾川以为是叫他用晚饭,他想着饭还是要吃的,刚要开口说将饭放到屋里,房门被推开,张政出现在门前。
贾川赶忙起身。
他知道今日的不欢而散主要责任在他,他本想着等他想明白了再去找张政赔礼道歉,没想到张政先来了。
贾川赶忙恭敬的行礼,而后说:“按察使多等一会儿,我想明白了必定会去请罪。”
“你想的明白吗?”张政不客气的坐到厅中主位上。
高云天跟进来掌灯,顺便递给贾川几个眼色,他刚出去,陈默又端着热茶进来,再次给贾川几个眼色。
贾川没工夫给他们回应,躬身站在张政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待房门再次重新关上,他诚恳的说:“我确实想不明白,但再不明白也不该跟按察使使性子,这件事我……幼稚的很。”
张政指了指椅子说:“坐吧,你还是喊我老张,这个称呼很好听,也显得咱俩亲近。”
贾川坐到张政下首,垂着头没有接话。
“你走后,我也是想了良久。”张政摸了摸发烫的茶杯,暖了暖手:“皇上一直很信任你,而你,却从未信任过皇上。”
贾川只听见脑袋里‘嗡’了一下,他抬头看向张政。
张政叹了口气,又说:“你来之前皇上密信我,信中尽显对你的照顾和青睐,却只字未提你此行目的,我也是见到你后才知你这一趟究竟要做什么,可别的事,皇上折子上可是直来直去,你可知为何?”
贾川皱眉。
“我也是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的,北京到济南要道虽说还不至于被汉王如何,但皇上为了以防万一,凡是与你有关的消息,都会婉转,这便是护你周全!你可知你住的这处院落周围安排了多少人防护?除了提刑按察使司,府衙,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都有出人,为何次次只是我与你商议?并非因为你现下在我下属任职,济南离乐安太近,皇上可以在北京为你造势,却万万不会让济南府的官员有机会与你接触,便是怕有人已被汉王买通。”
贾川大冷天的只觉得身上直冒汗,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枚棋子,既然是棋子便有随时被舍弃的可能,他有这个心理准备,想着找个时机在没有被舍弃之前,带着高云朵归隐山林,只是没想到舍弃的这般快。
可听了张政的话,他哪里是一枚棋子?分明是朱瞻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张政看到贾川眼中的不可置信,叹了口气又说:“虽说我还是想不明白皇上将你调任乐安的缘故,但我知道皇上惜才,对你十分爱护,不会让你平白送死!”
“你是说,皇上在汉王身边都安排好了?”
“不知道,但我觉着,皇上登基前汉王的处境,与眼下必有很大不同,虽说截杀这事儿定不了案,但皇上不可能就此不闻不问了,汉王府中官员不少,除了他自家的家奴,凡是主事的都要由朝廷任命,就算是去了也是被架空,或者像钱巽一般联系不上了,那也是被软禁,他不敢杀,因为朝廷随时可能重新任命,新旧交替,汉王府交不出人来,可是有大麻烦的。”
贾川像是听明白了一些,他又想到朱瞻基跟他说过:“……别的事你不用管。”他当时还想过朱瞻基指定是还安排了别的人潜伏在汉王身边,眼下或许又有了新的调整,所以,朱瞻基放心让他迈出一大步。
“皇上登基后,便下旨汉王府裁撤护卫,汉王动作慢了些,皇上并未催促……今日你我收到你调任旨意,或许汉王也收到了汉王府某些官员调任的旨意,皇上走了这一步必然与铁匠有关……你我虽在济南,但对乐安的情况,远不及皇上了解的多,皇上既然敢让你去,便是有必须要去的缘由,也有你能保住性命的机会,皇上定然有衡量,觉着你可胜任。”
贾川消化了一下,长出了一口气说:“这麻烦也是自己给自己找的,那名铁匠我是没时间问话,看样子他是说了不少事……想想也是,汉王准备的越充分,牵扯的人就会越多,动的地方也会越多,受苦的还是百姓,越早逼他反,朝廷和百姓都能少受些罪。”
“你能想到百姓,足见皇上没有看错你,既然调令已下,你……越早动身越好。”
贾川点点头,他多等两日就是给朱高煦准备的时间,而贾川想要的是让汉王的心再乱一些。
……
当晚丑时末,济南城门开启,一队人马缓缓使出城门朝乐安方向走去。
护送的人着实不少,贾川觉着是张政说的那些原本安排在宅子周围的人,全都跟来了,当然,他们也只是送到乐安城外,连城门都没进,便返回了。
搬家这事儿确实很神奇,刚到济南的时候没那么多东西,贾川看着现如今塞得满满的三架马车,除了车内的老郑头,都是平日积攒的物什和吃食,也不知道落脚的宅子放不放得下。
进了城,便看到乔五等在城门口,这次他不用再隐瞒身份了,带着众人去了另一处宅子。
这次不仅乔五光明正大了,乔五手下凡是与贾川见过的,都过到了明处,等在新宅子里。
这个宅子是个三进的宅子,也是目前为止贾川住的最好的宅子,他是没想到,竟是在小小的乐安住了一回好宅子,只是这宅子离市中心不近,反倒是离朱瞻圻的家不太远,属于比较偏的所在。
为何会在这么偏的地方建了一个这么好的宅子?贾川是没心思问,但他沿途注意到这宅子离城墙不算远。
一行人到了宅子天色已暗,婢女和厨娘并没有跟来,董圆圆为此还伤心了一炷香的工夫,好在乔五向来安排的都很妥当,不管带来的东西是否安顿好了,热腾腾饭菜已经摆在前院正房厅中了。
乔五知道贾川没有那么多规矩,也知道这次跟来的人会多一个老头,加上他八个人齐齐坐在圆桌前,一开始乔五还有些放不开,可桌上这些菜若是不抢着吃,还真是吃不饱。
于是乔五也没了顾忌,跟着狼吞虎咽了起来,别说,还挺香。
饭后,乔五想悄悄将贾川叫到一旁,说说这宅子的用处,他朝贾川眼神示意了一下,贾川却说:“大家一起听听,遇到紧急的突发状况,也能知道怎么跑。”
高云天皱眉道:“你怎的又说我们听不懂的话?往哪跑?”
贾川没理高云天,扭头问乔五:“这宅子有地道通往城外?”
乔五愣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才问:“谁告诉你的?”
“猜的,这里离城墙相对比较近,建了这么大,当初应该也是为了遮掩挖地道的麻烦,建了多久?”
“汉王还未就藩时,便开始建,建了两年多,在汉王到了乐山前一个月建成的,除了可以通往城外,地下还有多间暗室,能装下一百多人。”
所有人都是一惊,贾川指着地面问:“你是说现在地下有人?”
乔五摆手说:“没,我会慢慢将城中手下都聚集此处,还有些人会分批赶来。”
贾川严肃了,他起身正对乔五,恭敬的抱拳问道:“前辈可是锦衣卫中一员?”
陈默即刻也跟着起身,高云天也不好再坐着了,顺子自然拉着老郑头也起身了,只高云朵和董圆圆还坐着。
乔五只得也起身,温和的笑了笑说:“我叫吴兵,曾任府军前卫带刀侍卫,负责太子近身护卫,还真不是出身锦衣卫。”
贾川没太听懂,问:“是皇上做太子的时候……”
“是先帝做太子的时候。”吴兵面带悲戚之色。
贾川惊讶的深吸一口气,将吴兵之前的话与刚刚这句放到一起琢磨一下,还没等他琢磨出个结论,吴兵又说:“都坐下说吧,按品级说我也就相当于锦衣卫的百户,着实不堪你们如此礼遇,先坐下吧。”
“品级不重要,前辈在此隐姓埋名多年,便值得我们尊敬。”贾川躬身再次行礼。
陈默带着高云天也跟着行礼,而后高云天说:“别看眼下你品级没有陈大哥高,待来日你看看。”
吴兵摆手说:“我只想完成先帝遗愿,别的,未曾想过。”
贾川也觉着都站着不是个事儿,便率先坐下,其他人也跟着坐下了。
吴兵这才又说:
“当年先帝还是太子时,太宗皇帝对先帝多有猜忌,更是亲调锦衣卫百人更番东宫宿卫,再后来东宫侍卫名义上归詹事府管辖,实则受皇帝亲军……便是锦衣卫节制,先帝像是早有预判,便将我们几人早早暗中换了出来,目的只有一个,要在汉王藩地做好准备。”
吴兵顿了一下又说:“那些年先帝在宫中的日子艰难,但先帝说,真正的麻烦在汉王,汉王封地一改再改,汉王都不愿就藩,直到定下乐安,先帝说这次汉王必会就藩,我们便开始在此准备……只是没想到,等了这么长时间。”
贾川纳闷的问:“既然准备好了,为何去年,先帝在位的时候没有动手?”
“太宗皇帝驾崩的突然,当时先帝想要以稳为先,谁能想到……但先帝虽然在位只有十个月,但这十个月我手下人手多了数倍,你们之前看到的各处宅子,各处安插的人,大多都是去年安排的,先帝曾说不想让太子被这个二叔拖累,奈何……”
贾川及众人都知道吴兵这个奈何是何意,大胖只在位十个月便驾鹤西去了,这个雷还没来得及替儿子扫了。
“你现在隶属……”
“之前我们的身份不能过到明处,皇上也是登基后才知道我们的,谈不上隶属,之前是说先听令山东提刑按察使,现在听令贾判官。”
贾川深吸一口气,忙说:“你就喊我贾川,跟他们一样……”
“那怎行?”
“有何不行?你是不知道,我这个职位,说换就换,昨天上午还是经历呢,你就听我的,喊我大名便可!”
高云天见吴兵面色犯难,便打岔问道:“这么大个宅子荒废在这里,汉王府的人没起疑心?”
吴兵笑道:“之前这里闹鬼。”
高云天比董圆圆站起来的还快,二人都面带惊恐。
“哎呀,就是找了这么一个借口,你们怕啥?”陈默没好气的说。
高云朵拉了董圆圆一下,董圆圆坐下后低声问:“骗人的?”
“对呀,不然,这么大的一个宅子,总要有个有身份的人住,别管是商人还是官员,汉王府能放过?可闹鬼这事一旦传开,他们再像模像样的做出点事儿来,便无人敢接近宅子了。”
董圆圆‘哦’了一声,高云天轻轻叹了一口气,也坐了下来。
吴兵说:“一开始‘见鬼’的都是自己人,他们去传,只说房主不敢再住,想要贱卖引来不少人,我们再好好的安排一下,便没人再来看了,日子久了自然会荒废,从外面看落败的很,汉王府的人瞧不上的。”
贾川说:“今日我们住进来了,汉王府怕是知道自己上当了,走,跟我去看看朱瞻圻。”
“现在?”贾川跳跃的想法让吴兵没能及时转过弯来,他忍不住惊讶的问。
贾川起身说:“他盼了我这么多日子,总要给他个惊喜才是。”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