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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小侯爷不理事,姨娘亦不肯想法子为府上添些进项,候府的日子逐渐捉襟见肘。
    但偌大候府该有的风光总要有,只是外表瞧着富贵,内里却一团糟。小侯爷再无之前的潇洒日子,每次想要洒脱一番时,被账房悄声告诉,账面已支不出来银钱,害的他屡次败兴。扶正后,姨娘自然不再如同过去一般关心陆有仪的儿子女儿。候府的爵位,家中财产,她通通要争。陆有仪在时,儿子每月都要做几身织锦袍子,姨娘以削减府内开支为由减了此项。先是少做衣服,后是更换上身用的布料,改为次等。当儿子被人戳破他身上所穿衣袍,所缝金线以次充好时,他涨红脸颊,丢了脸面。儿子回府同姨娘大吵一架,没争回半点好处,反遭姨娘在小侯爷面前告了一状。
    女儿嫁作人妇,有候府撑腰,她底气十足,虽同丈夫感情平淡,但从未受过委屈。自从陆有仪故去,她便一心摆脱身上某夫人的名号。她闺阁时的情郎一往情深,不嫌她二嫁。女儿如愿以偿,和离之后很快再嫁。新夫君和颜悦色,只是常常在她面前诉苦,说家中银两短缺,又道仕途不顺,要岳父大力扶持。但候府衰落,女儿渐渐满足不得新夫君的要求,温柔面孔变得不耐,夫妻三日一吵,再不复平日里的恩爱甜蜜。
    昔日陆有仪在时,人人皆怨她恨她。现如今她故去,丈夫儿女才回忆起她的好,站在她灵牌前追忆过去。
    梦中,陆有仪眼看他们落泪,心里一片平静,没有大仇得报之感,而是生厌。她已想的清楚明白,前世的结局非她之错。如今获得新生,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陆有仪既然不在乎,他们如何痛哭后悔当然同她无关。
    醒来时,陆有仪耳清目明,极有精神。她同元滢滢逛了京城有名的宅院,感慨一番宽阔恢宏,相携离开。
    乡绅向元滢滢献殷勤,奉上崭新的绸缎料子,元滢滢却是不收。她并非来者不拒,有人给什么东西她便轻易收下,显得她如此好糊弄。元滢滢心想成了状元夫人,再好的衣服料子说一声便有了,何必承乡绅的情。她能住更好的房间已经足够,承情太多,到时候骑虎难下,不允诺乡绅好处怕是不行的。
    元滢滢拒绝了乡绅,看他走后,便转身对陆有仪道:“颜色太丑。若是好看一点,我定然不舍,只是那等颜色,我一眼不想多看。”
    陆有仪笑言,难怪元滢滢拒绝的干脆利落,原来最终症结在这里。
    到了第三日,元滢滢早早候在书院外面,翘首以盼。书院有一口大铜钟,每场考试结束便会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响声。
    有书生出了门,刚同家人碰面便身子一软,吓得周围人手忙脚乱地搀扶。那书生只道,里面考试太过辛苦,他如今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再吃顿饱饭,便觉得是生平幸事。
    元滢滢本是不紧张的,看了此等情状心中忐忑。她低看了考试的辛苦,现在才开始忧心忡忡,担心迟叙能否受的住。一颗心正七上八下,右肩忽地一沉,元滢滢转身看去,望进迟叙幽深的眼眸中。
    她惊道:“夫君,你几时出来的?我竟未曾瞧见。”
    迟叙无奈,她一心只看热闹,哪里注意到他走到身旁。
    元滢滢仔细打量迟叙面孔,见他略显憔悴但精神尚好。迟叙一手挽着包袱,一手拉着元滢滢离开。
    杜秀才比不得迟叙,他刚回客栈便害起病,吃了汤药草草睡下。元滢滢咋舌,低声道:“陆娘子的夫君看着就体弱……”
    迟叙捏她掌心,轻轻摇头,意在让她莫要胡说。考罢的人最忌讳旁人说他坏处,元滢滢同陆有仪交好,说了不合适的话即使陆有仪不介意,但杜秀才得知后定然不满,会拦着陆有仪同元滢滢交集。
    元滢滢听话地住了嘴,问迟叙想用什么饭菜。迟叙摇头,他什么都吃不下。元滢滢道,迟叙定然只想睡上一觉。
    迟叙笑道:“你这次变得聪明。”
    迟叙褪掉靴子,往床上一歪,眼睑发沉慢慢合拢。元滢滢手中捧着刚倒好的茶水,转身见他已经睡着,靠近俯身,贴近他面颊,听他吐息平缓,应当是睡熟了。
    她嘴里嘟哝了一句:“睡得好快,连衣裳都没脱。”
    元滢滢没替迟叙脱衣免得吵醒他,她将被褥拉好,把被角掖平。
    迟叙向来少眠,这次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元滢滢心想,难不成迟叙过去不是少觉,是因为早起念书,夜深挑灯夜读,迫于无奈睡得少。用膳时,元滢滢将猜测告诉迟叙,他认真思索,觉得并非如此。往日他为了念书早起晚睡,但精神尚好,无疲惫之感。昨日是太过劳累,才睡了许久。
    杜秀才服了药,身子渐好,也走下楼用膳。客人多桌子有限,杜秀才只得和元滢滢他们拼成一桌。他慢悠悠喝着粥,听迟叙说起考试之事。
    迟叙道,考试并不难,只是吃住太过简陋。他睡的小隔间夜晚有风吹过,直刮的身上发冷。他自带干粮能够果腹,但想喝口热茶却只能忍耐。迟叙摇头,说如此做法实在不好,既是挑选才学出众者,合该以才华评判,如今却又暗地里考验大家是否身子康健。有人才华横溢,只是因为撑不过三天便名落孙山,听罢只觉得可叹。
    杜秀才本是默默听,此刻忍不住附和,说最难的一关不是落笔写策论,而是身下木板太硬,这委实过于荒谬。不过几十年的规矩,想来是不会改的。好在只要一次得中,日后不会再受一次苦,也便随他去了。
    每日元滢滢都打开窗扉遥遥望去。迟叙问她在看什么,元滢滢回道,她在看报喜的人何时来。迟叙失笑:“你就如此笃定我一次能中。”
    元滢滢脸颊并无笑意,神情格外郑重:“你会中的,你一定得中。”
    否则,她又要过清贫的苦日子。
    先等来的是杜秀才得中的好消息,众人围在陆有仪和杜秀才身旁,向他们道贺,笑称举人和举人夫人。陆有仪早就备下铜钱,随手抓了一大把分给众人,说沾沾喜气。轮到元滢滢时,陆有仪低声道:“你随我过来。”
    她将元滢滢引至屋内,拿出一个花团锦簇绣样的荷包塞到元滢滢手中。元滢滢捏动,觉得有些发硬,便好奇问道是什么物件。陆有仪让她回去再拆。
    杜秀才扬眉吐气,请众人吃了饭。元滢滢却坐不稳,筷子没动两下总要看看外面,等候有人来找迟叙报喜。陆有仪看出她心思,便安抚道:“这喜讯要报几天才能完呢,不急于这一时。”
    元滢滢稍微安心,吃罢饭回了房。她拆开荷包,里面装着两串铜钱,用红绳穿过打了精致的结,末尾垂着金黄穗子,是用两股不同丝线编制而成,黄底黑字,写着“好事成双”。
    元滢滢盼着陆有仪的祝愿早点成真。
    报喜的人迟迟未来,书院门外张贴了红榜。元滢滢身子纤细,挤开众人走到最前面。她踮起脚,看着一片黑压压的字。从头数到尾,又从尾念到头,均无迟叙的名字。元滢滢手心发汗,匆匆跑回客栈,却是拉着杜秀才往外面走。自从杜秀才得中后,周围人待他格外客气,只有元滢滢看他还是一副嫌弃模样,这会儿拉拉扯扯,惹得杜秀才让她松开手。元滢滢双眸晶莹,眼眶微红。杜秀才满腹的火气被堵住,一时间却是开不了口,只得无奈道:“天底下怎么有你这无理取闹的女子,拉扯人的是你,做出委屈模样的人也是你。好了,就算我语气生硬,你犯不着哭罢。”
    元滢滢扯他的衣袖,要让他去看看榜上是否有迟叙的名字。
    杜秀才了然,原是为了这个。他随着元滢滢前去,将红榜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对着元滢滢摇头:“没有。”
    他心中着实诧异,他虽然不满迟叙的文章风格,但迟叙总不至于榜上无名。
    杜秀才心中疑惑,再抬眸看到元滢滢一副天塌的模样。杜秀才拢眉,他向来不会安慰人,陆有仪遇到为难的事情只独自思虑,并不同他讲。杜秀才吞吞吐吐,才说出一句:“没中了还有下次。要迟叙好生准备,三年后再考。”
    元滢滢身形一颤,想到还要等三年,心中苦涩。三年以后,若是迟叙再不中又当如何。元滢滢只觉茫然,丢下杜秀才一人走回了客栈。
    元滢滢待在房中未曾出门。杜秀才将所有事情告诉了陆有仪。她深知元滢滢将迟叙考试一事看得格外重,必定大受打击。陆有仪便携了点心前去看望,元滢滢没应声。陆有仪要再敲门,客栈同住的书生夫人站定,取笑道:“平日里张狂成什么模样,本以为她夫君是个出息的,不曾想只是嘴上功夫了得,实际夫妻两个都是草包,中看不中用。你如今已是举人夫人,何必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陆有仪蹙眉。
    那夫人恍然大悟道:“你总同她在一处,定然受了不少委屈,看她失意,特来取笑的罢。”
    她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看得陆有仪眉头皱紧,欲待解释,门却开了。
    “滢滢……”
    元滢滢看了两人,冷哼一声,随即重重关上门。
    陆有仪知道,她误会了自己,以为真如同书生夫人所说,她特意登门是为了嘲笑,笑她说了大话难以收场。
    元滢滢将怒气发泄在迟叙身上,怨他为何没得中。迟叙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化作一句轻叹。
    “我尚且年轻,还有机会,你莫要心急……”
    元滢滢如何不急。
    听迟叙所言,这次考试他怕是失利了。于迟叙而言只是一场考试,可在元滢滢心中,便是往她脸上狠狠拍了一掌。她心中明白,依照陆有仪的品行,她不可能前来嘲笑。但周围之人中嗤笑元滢滢的不在少数。她丢了面子事小,令她无法接受的是,重来一次,她仍旧选错了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