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谋
建康。
刚刚收到桓弘奏疏的司马道子,一张俊俏的脸气的通红。
奏疏中竟然请求封锁沿海所有港口……
他说的简单,却不知道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很多地方,就连司马道子的命令也不一定管用。
“蠢货……”司马道子嘴中吐出两个字。
盐渎不仅是他贩卖私盐的场地,还是向北方走私货物的中转站。
如今一把大火,损失的不仅仅是表面的五十多万缗钱,而是多年苦心打造的钱袋子,更可气的是,还损失了四艘楼船。
王国宝、王愉、王恺兄弟三人噤若寒蝉。
谢重、赵牙几人也默不作声。
不过毕竟是天皇贵胄,身居高位,指掌晋室半壁江山的权柄,这一股怒气终究没有宣泄出来,被司马道子压了下去。
呷了一口茶汤,心气平和许多,“盐渎成年驻扎三千天师道精锐,还有六百水军精锐,看来贼人来头不小。”
王愉道:“王恭一坐镇北府,盐渎便出事,还须多问?”王国宝张口就将罪责推到堂兄身上。
两派的明争暗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谢重道:“王孝伯素以门第自矜,生性耿直,当不会做下这等事情。”
事情也是明白着,如果王恭要弄盐渎,根本不需要玩阴谋诡计,只需借口天师道,便可堂堂正正的派出北府军,堂堂正正的将盐渎收入囊中。
司马道子还不敢说什么。
“若不是他,还能是谁?”王国宝斜了一眼自己的兄长。
兄弟两人素来不和。
王国宝靠出卖岳父谢安获得司马道子的重用,一向不为王愉所喜,但同在司马道子屋檐下,兄弟二人只能耐着性子同处一堂。
“不是王孝伯,只能是桓家!”王愉冷眼看着王国宝。
“不错不错,桓家是想借机挑起我与王恭内斗,他渔翁得利。”司马道子连连点头。
也不怪他们会这么想,朱门对朱门,柴门对柴门,寒门庶族从来就没有入过他们的眼,自然也就不会想到做下这等大事的人会是一个寒门。
这时坐在下首的谢重道:“北府落入王恭之手,荆州刺史又被殷仲堪占了,桓家握有兵权,当与其联合,方能抵消王恭的权势。”
“桓家狼子野心,本王了这么多的精力,方才将他们打压下去,如今又要与他们联合,岂不前功尽弃,此事绝不可为,当年桓贼屡次欺辱我父皇,此仇不共戴天!”
司马道子之父司马昱是桓温扶上皇位的,一直在桓家的胯下过日子,受尽了欺凌。
在年幼的司马道子心中留下阴影和仇恨。
这个时候又怎么可能与桓家缓和关系?
谢重也知道司马道子不会同意,退而求此次,“既然不能与桓家缓和关系,当拉拢庾氏,庾氏坐镇南豫州,拱卫建康,可抵挡荆州桓氏,亦能稍稍牵制北府。”
南豫州囊括历阳、庐江、弋阳、宣城诸郡,横跨长江两岸。
长江重镇历阳、姑孰皆在其境内。
“此事交给景重去办。”司马道子并没太放在心上,话题重新转到盐渎上,“桓家势力皆在荆襄,不可能派人来盐渎!”
桓家的几大势力都被盯的死死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司马道子的眼睛。
王国宝眼珠转了几圈,“洗劫钱帛,烧毁盐场,抢走楼船,全都有天师道的人参与,看来孙泰这个师君管不住手下的人!”
排除了王恭、桓氏,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
天师道的人监守自盗。
两边本来就不是一路人马,天师道的野心在场之人无不知晓。
咸安二年(372年),彭城卢悚,自称“大道祭酒”,聚集千余众,由云龙门突入殿廷,夺取武库甲杖,险些掀翻了司马家……
当年千余人就敢起事,如今天师道的道众不下十万众,而且都集中在司马家腹心之地三吴……
“孙泰没这么大的胆子,定是有人与其合谋。”司马道子还是非常清醒的。
王国宝阴恻恻道:“天下间敢对相王出手之人,怕是不多。”
堂中瞬间安静下来。
都知道他此言背后的意思。
王恭、殷仲堪、王珣这些人之所以敢跟司马道子斗,都是因为背后站着皇帝。
无论盐渎之事是何人所为,遭到打击的却是司马道子。
北府没了,荆州没了,如今钱袋子也没了,似乎有一股力量在一步步削弱司马道子权势。
即便身为相王,也离不开钱,没有钱就不能办事,下面人的忠心也会出现问题。
更何况司马道子本身就是一个挥霍无度之人。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司马道子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一口饮下,又拈了两颗五石散塞进嘴中。
这种吃法,效果最快,药力最强。
司马道子脸上很快就浮起了一抹诡异的潮红,眼神中也升起癫狂之色……
“相王……”谢重欲言又止。
但这个时候,任何话他都听不进去了。
王国宝端起一杯酒递到谢重面前,“谢长史莫非还有其他对策?我等已无退路,莫要忘了,若是相王赢不了,你谢家也会遭到牵连。”
谢重身为士族,他很清楚如今的“主相之争”迟早会走到这一步。
皇帝步步为营,王恭三番五次挑衅,司马道子早就咽不下这口恶气。
盐渎之事更让他意识到,失败之后,非但权势不保,连富贵也没了……
自从司马懿以洛水之誓灭了曹爽三族后,两晋所有士族都知道后退妥协只能是死路一条。
谢安和谢玄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谢重接过王国宝的酒杯,一口饮下。
王愉却站了起来,“在下身体不适,今日不宜饮酒,告辞。”
长袖一甩,也不管司马道子和王国宝同不同意,就走出阁楼,望着东北面皇宫的方向,吐出几口浊气。
这时侍从寻了过来,“启禀主公,方才有两个落魄武夫,说是从并州而来,自称太原王氏,欲投我王氏门下,为主公效力。”
王愉本来就烦躁,一听是北方来的武夫,当即就没什么兴趣,王家也不差一两个武夫,愿意给王家当狗的,没有八百也有一千。
“北边姓王的不知凡几,难道都是我太原王氏?哼,不过是趋炎附势之徒,叉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