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陛下不肯?”商悯了然地点点头, “我就知道陛下不肯那么做。”
她六根大尾巴卷了卷,眼中闪过一道流光,孔朔的直觉顿时传来预警, 然而他没来得及做任何动作,就看到眼前掠过一道残影,紧接着腹部一痛。
一颗圆滚滚的妖丹被完整地挖了出来。
这是韩卢的修为结晶。
孔朔喷出一口血雾, 愤恨到了极点,哑声道:“若我有朝一日炼化白皎,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这才是陛下该说的话,要不然您就像个抱头鼠窜的窝囊废了, 果然妖还是要被逼一把才会努力。”商悯欣慰道。
孔朔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
商悯看了他一眼,把妖丹收了起来, 慢悠悠问:“陛下藏了不止一份精血吧?”
孔朔毫不惊讶对方会猜到, 他冷笑:“怎么,想从我嘴里头问出我更多的后手在哪里?”
“怎么会呢?”商悯莫名其妙地反问, “我可从来没有把陛下看作是一威胁就会把话说出口的软脚虾, 只是想要从您口中确认这个事实而已。”
孔朔闭上眼睛,这具身体的骨关节被他捏得咔嚓咔嚓响。
他蛰伏太久了,丧失了一个妖皇的气度,他本该从容, 本该荣光万丈,享受他人的恐惧和敬畏。
可是此刻他真的成了丧家犬,居然让一个修为不过千年的小辈反复折辱,更恐怖的是他居然毫无反抗之力。
一切都源于他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没有进行更周密的计划。因为他的错误,他才要在这里受屈辱, 因为他的退缩,他才会着急忙慌地准备自己的下一具躯壳。
如果他没有这么着急,那么一切都会不同。
孔朔并不后悔设计白皎吃了自己,从血屠大阵被发现开始,他就没有了退路。如果没有翟忆插手,一切本该万分顺利,可是她当场自尽,害他重创,错失了部分先机。
直到现在,他仍然不能说自己是失败的,因为胜负还没有分晓,白皎并没有把握能够吞噬他,他们仍在僵持。
“简直是大错特错啊。”孔朔心底一片冰冷。
他冷冷地盯着商悯,“这次是你们赢了。”
他抬手一指点在自己的心脉上,当即吐血,心脉寸断。这就属于韩卢的身体向后一仰,躺倒在了地上,眨眼就没了声息。
他彻底死了。
在他死后,一只大黄狗的身体渐渐显出原形。
商悯呆住了:“这么果断?!”
她在原地站了几秒,猛然惊醒,飞快地把手伸进犬妖的肚子里搅和几下,试图找出来点有用的东西,最后她摸到了一根五彩斑斓的孔雀羽,想了想还是没敢带着,最后她卷起尸体找了一个地方把它深埋起来。
她怕尸体和孔雀羽毛上残留着一些妖气定位手段,所以不敢把它带在身边。
等做完这一切,商悯飞快地返回王宫之内,拽起正在批改政务等待她回来的郑留扭头就跑。
“怎、怎么了?”郑留懵了。
“我们先躲一阵,免得白皎过来杀人。”商悯飞快地解释了一遍。
还好还好,在经历过一次白皎直接出手杀人的事情后,商悯就一直非常警惕,留了许多的后手。
她不止操控了郑王,还在郑国的朝臣中安插了后手,甚至还收拢了几个宗室后代,就算郑王死了,把新的郑王扶持上位,商悯也能确保国君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武国的商悯本体还不忘给宋兆雪发了隐灵飞矢,提醒他小心。
……
从那几乎让他吐血的愤怒中回过神来后,孔朔的第一反应是将郑国的事情告诉白皎,好打击白小满。
可是从挫折中回过神来之后,孔朔立刻意识到,他恐怕不能那样做。
白小满必然会有所防备,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撤走了,告诉白皎,白皎就算过去,她也只会扑一个空。
而且如果把这件事情告诉白皎,就相当于直接对白皎暴露他的神魂并不是被困在了她的身体里,而是还可以在外头活动。
白皎怎么会不对他多加防备?
而且孔朔可以把白小满藏身郑国的消息告诉白皎,白小满也可以把孔朔藏有精血和复活后手的事情告诉白皎。
他们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威胁,只有制衡。
谁都威胁不了谁,一旦掀翻棋盘,谁都跑不掉。
白小满的距离拿捏得极其到位,踩着孔朔的底线蹦来蹦去,却始终没有把他给逼到死路。
失去了一份精血,但是他还藏着另一份,没了一个韩卢,其实他还有别的人可以驱使。
没错,“人”。
谁说妖的手下只能是妖呢?在这方面孔朔比白皎悟得要早,她只想到了利用人,把人收拢到身边来当作下属是近些年才有的,人只要用好了,其实比妖好用,柳怀信就是个例子。
……
宋兆雪到达郑国国都附近的时候,按照约定在一处驿站等候。
这时候的他已经脱胎换骨,完全看不出他是宋国的公子了,不光已经易容换面,而且身上的气质也变得风尘仆仆,更类似于普通人,遮掩了一身锋芒和贵气。
驿站之中人并不多,征兵令的下发让过往商客和来往的旅人脸上多了一抹忧虑,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不过多交谈,也不在驿站之中过多停留。
远离了宋国,似乎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宋兆雪的脚步却没有丝毫放缓。
他满心都是商悯前几天传信时说的话,她说到了宋国之后就会有人接应他。
宋兆雪和身边暗卫到达驿站不到半日,来接应他们的人就出现了。
从驿站二楼往下望,宋兆雪看到一个少年步伐从容地走进了驿站,从面容来看,这少年相当陌生,但是他走路的姿势和身形让宋兆雪感觉相当眼熟。
宋兆雪揉揉眼睛,好像确认了什么,赶紧转身下楼。
那陌生少年看见他,眉梢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倒也和厌恶这个词儿不搭边,反正就是挺微妙的。
“来了,那走吧,此地不宜久留。”陌生少年对他点了下头,扭头带路了。
“郑留。”宋兆雪抽了一口气,紧张地挨过去,“你怎么来城外了,你们国家什么情况,你一个不受宠的公子可以来这么远的地方吗?要是被郑王发现了怎么办?”
也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表情突然从紧张变得怜悯,然后是忧虑。
郑留:“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也从你大姐手底下逃走了吗?”宋兆雪唏嘘。
郑留看他的眼神满是无语,不过他转念一想,觉得这猜测倒也不能算错。
“准确地说是从你那位大姨手底下逃走了。”郑留道,“我大姐被你大姨控制着。”
“……啊?”宋兆雪呆愣了半晌,“你知道了,是师姐告诉你的吧。”
这关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宋兆雪从来没把白皎当成自己大姨,他还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
在宋兆雪看来他们根本就不算亲戚,他从来没见过她的真面目,甚至进皇宫拜见的时候也只拜见了皇帝姬瑯,没有见过皇后谭闻秋。
“那你也不能回郑国了吗?你是要和我一起去投奔师姐?”宋兆雪琢磨。
“我暂时不去,等郑国这边的情况明朗再说。”郑留表情说不上愉快,“现在的问题在于,你那位大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郑国逛逛,我们这边防不胜防,也不知道该躲到哪里。”
宋兆雪听后想了想,“这事儿还算好解决。”
他迟疑了一下,从自己的脖子里拉出一个黑鳞吊坠,直接递给了郑留。
“既然你要留在郑国,那么这个东西可能对你更有用。”宋兆雪道,“母亲说,它可以感知到白皎是不是在附近,如果她在附近,那么鳞片就会发热。”
“感知距离是多远?”郑留问。
“说是有三百里远。”
“那这玩意儿确实能帮上大忙!多谢你……”郑留回头看着宋兆雪,“你确定你要去武国了吗?”
宋兆雪道:“怎么,你想劝我和你留在郑国?”
郑留想了想,“是有这么想过。”
“想过,那就是最后还没下定决心喽。”宋兆雪沉默下来,看了郑留一眼,“我恐怕不能留下。世仇不世仇的,我已经不在意了,看你的样子,你应当也是不在意的。”
“但我是宋国的公子,留在郑国是以什么身份留在这里呢?这里不需要我施展抱负,数年之后,此地格局重洗,两国军队会不会互相攻伐?此刻我们还算是师兄弟,也算有同门之谊,还是不要让这情在这里消磨掉吧。”
郑留罕见地温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宋兆雪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小年纪老谋深算的。”
“可是你去武国,又是要以什么样的身份留在那边?”郑留敛去了表情,又问,“不留在郑国,原因很浅显易懂。但是为什么郑国不能留,武国就可以?”
宋兆雪愣了一下,好像一时间也没能给出特别准确的答案,他有很多理由,思维在这些理由中徘徊了一下。
最终他道:“因为在与妖魔的对抗中,武国走在最前面。我想要见识见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也想知道武王能带领这个国家走多远。”
“这么说,你是抱着学习的心态过去的?”郑留眉稍微动。
“差不多吧。”宋兆雪叹气,“南方诸国都已经结盟,换句话说,我都被白皎控制了,如果我要回去救出母亲,这些国家不可能给我提供助力,我的目光只能放在数年之后。如果数年之后,武国挺进中原,与白皎控制的军队交战,应当会有胜机,换了任何一个国家,我都难以相信他们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