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姣快步穿过燕王的属下卖力为她?争取的空间。
但她?并没有真正摆脱男人们?的包围。
那群沉默而紧绷的男人几乎立即跟随她?离去的方向, 一同走向太和殿前空旷的广场。
他们?抓耳挠腮地?四处张望,只是为了“一不留神”,扫过小寡妇皇后的容颜。
就好?像是在一眼?能看到尽头的太和殿广场上迷路似的。
如果太和殿的阶梯不那么醒目, 肯定真的会有不少人向邓姣问路。
在场的藩王多数身?份尊贵。
也不是非得找个特别?合情合理的理由才能跟小皇后搭话。
大家之所以?如此守规矩, 只是因?为燕王也在朝北走的人群当中。
与狼群无?异,猎物终归得先?紧着狼王。
大家都在等?燕王的意思, 看他只是顺道路过, 还是也在准备向祸国妖姬问路。
如此互相监督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
燕王停下脚步。
但他没有看向邓姣, 而是转头,视线缓缓在周围垂涎三尺的狼崽子们?脸上扫过。
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 但原本伺机而动的男人们?目光像被火舌舔过, 慌张地?垂下去。
然后他们?不再跟邓姣保持同步,而是加快脚步,小跑进太和殿内。
邓姣脑子里一片空白。
按照她?的计划,燕王这样的表现, 已经足以?让她?左脚绊右脚, 故意摔进他怀里白给?了。
抱大腿要趁早, 免得他的理智意识到睡皇嫂是不道德的事。
但她?就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像被捆住手?脚献祭给?魔王的祭品。
明明脑子已经完全放空,身?体感知却变得无?比敏锐。
余光看见他高大的身?影从她?右肩侧后方步步接近。
她?感觉右边一整只胳膊是麻的,蚂蚁乱爬。
“终于见面了,皇嫂。”
他嗓音平静, 低沉, 像从前每一次一样充满掌控感。
她?有点失望,她?充满小心机的妆造,没能让他惊讶到改变哪怕一丝态度。
但她?心底深处,有种隐秘的喜悦。
他此刻, 跟她?之前认识的陆骋没有区别?。
他并没有因?为美色,变成她?不了解的样子。
“殿下认为的‘见面’,是必须真的见到脸面才算数吗?”邓姣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他。
她?抬头时想露出个张扬的笑容,但发现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站在距离她?这么近的位置。
她?的眼?睛一下子飘去任何不用与他对视的地?方。
他的鼻梁?嘴唇?下巴?都让她?有些紧张。
他金色的发冠?视线太高,这个角度她?像在翻白眼?,表情管理不成功。
最后,她?视线落在她?还戴着帽子时经常注视的位置——
他的喉结。
她?语气一点都不张扬,还有点发颤,但言论仍旧带着以?往不怕死的风格:“我可是为殿下摆平‘太子打滚战役’的征北大将?军,在殿下眼?里,只有摘下帽子才算是初见吗?”
“把头抬起来,邓姣,看着我说话。”他要求。
她?疑惑又紧张地?抬眼?与他对视。
“现在,你?把那段话再对本王说一遍。”他浅棕色眼?瞳盯着她?的眼?睛,面无?表情地?模仿她?几天前说的那句话,“‘我就是想出宫,就是要陪我爹娘逛集市,你?想办法都给?我办妥’,就是这句话,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邓姣的耳朵发烫,并且朝着两颊蔓延。
她?今天出门的时候其实不抹胭脂也可以?,现在她?的脸颊可能过分红艳了,“什么?殿下记错了吧,我当时是说‘殿下最好?通融一下,想想办法满足我最后的心愿’。”
“有区别?吗?”他盯着她?的脸:“本王第一次听人如此发号施令,如今没了那顶帽子,终于有幸目睹皇嫂是用何等?蔑视且置生死于度外的表情下达这个命令,何乐而不为?”
邓姣置生死于度外地?翻了个白眼?,“殿下,您如果坚持要我这么做,会显得您胸襟不够宽广。”
“胸襟宽广有哪些好?处?”他扬起眉峰:“只要我胸襟足够宽广,此刻坐在太和殿里的七位妃嫔就会轮流吩咐我放她?们?出宫逛集市。如果我皇兄的心胸不如我这般宽广,他可能会从棺椁里爬出来与诸位娘娘理论一番。”
邓姣很?沮丧,这个男人如此虎视眈眈地?与她?对视,居然只是为了迫使?她?收回之前的要求?
她?刚才还寄一丝希望于他是因为某种渴望,才显得眼?神格外凌厉。
邓姣不需要在这件事上讲道理,她?不出宫的话,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她?依旧保持曾经不怕死的态度:“殿下总不会出尔反尔吧?”
“当然不会。”他说:“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你?的请求,这样你?就能更真切地?明白本王即将?帮你?多大地?忙。”
她?屏住呼吸,虽然想克制自己胡思乱想,但暧昧的雷达还是嗅探出,他的话语是在向她?索要回报。
她?就怕他不需要呢。
她?垂眸缓慢吞咽一口,故作漫不经心地?轻声说:“我已经帮殿下哄好小太子一次了。”
他斤斤计较:“哄孩子?就危险和难度而言,你?至少得再替本王哄三百次孩子才能扯平。”
她?一抿嘴,尽量保持严肃,不笑出声。
但他像故意调戏她?一样低头眯眼?看着她?,“我每天抢阿渊两个野果,得抢半年,才足够让你?报答我。”
这是人话吗?
她?家胖宝宝犯天条了吗?
她?没忍住笑出声,咬了咬下唇,挑眼?看向他,轻声挑逗:“那殿下还需要什么……其他回报?”
他达到目的似的直起身?,眼?神一瞬间变得严肃,像是准备宣布一道新王法。
“七哥!”耳边传来年轻姑娘的呼喊。
邓姣有些心虚地?后退一步,跟这位野心勃勃的皇叔拉开距离。
她?低头整理被风吹乱的碎发。
陆骋微皱了一下眉,转头看了眼?追过来的宜宁,又转回,低头看向邓姣。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紧接着,邓姣垂在地?面的视线看见他长靴一转,迎向了那个身?着公?主常服的姑娘。
邓姣不能留在原地?专门等?着燕王与公?主结束交谈,只能转身?独自回到太和殿。
再次进入太和殿时,与此前的默默无?闻全然相反。
东侧交谈中的男人们?视线齐刷刷地?看过来。
方才还在谈论政事或军务的人,全都不吱声了。
邓姣不紧不慢走向自己坐席的过程中,东边那群男人的眼?睛忙得快要抽筋了。
他们?不能一直盯着寡妇小皇后看,只能时不时瞥一眼?,但因?为很?想看,所以?这个时不时的频率非常快。
一位藩王为了掩饰自己的窥视掩耳盗铃,端着酒杯自言自语地?感慨:“好?酒,好?酒……”
一旁的兄长忍不住仰头笑了几声,揶揄道:“这除服之宴,哪里来的酒?你?这杯子里装的都是茶水,究竟是何事物,让五弟如此心醉?”
“兄长想必也沉醉于美景之中,又何必明知故问?”
“哈哈哈……”
邓姣原本没注意这两个男人,直到他俩跟约好?了似的,突然同时转头看向她?,并发出爽朗的笑声。
她?不喜欢被陌生人当做物品一样审视,不论他们?的目光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那笑声给?她?的感觉既不礼貌,也不安全。
这里的男人都有权有势,而她?失去了皇帝这座靠山,男人们?任何一个念头,都有可能改变她?的人生轨迹。
她?此刻的心情,无?异于半夜回家的路上被陌生人吹口哨。
顾不上礼节,或者说她?故意想让他们?感受到她?的不礼貌,她?把视线转向与那两个男人所在位置相反的方向,丝毫没有对他们?的笑声做出反应。
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历史上那位战神燕王,是这两个男人中的一个,她?都没法想象自己会有多么抗拒抱这条大腿。
在绝境中,她?或许宁可选择殉葬,也不会试图撩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陆骋却从来没有让她?产生过这种排斥感。
从第一次见面起。
她?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微妙的,可能是真相的念头。
打住。
不能再胡思乱想。
这太不专业,祸国妖姬哪能反过来被男人诱惑?
她?现在的状态很?容易对陆骋的目的产生误判。
坦白的说,她?已经不止一次一厢情愿地?给?陆骋的言行举止加上暧昧的滤镜。
她?深吸一口气,驱散大脑里的粉红泡泡。
片刻之前,他近距离注视她?时的那双眼?睛印在她?脑海,一时间挥之不去。
所以?说这半个月来,每次跟他见面,隔着她?的帽檐,他都是用那双瑞凤眼?,琉璃一样的双瞳,注视她?……的帽子?
万幸她?一穿过来皇帝丈夫就已经驾崩了,否则她?要是看见皇叔那双眼?睛,历史可能会变成一段不可描述的禁忌八卦。
他或许知道他的眼?睛有多危险,所以?故意命令她?抬头看他?
停下来。
别?再自动脑补了。
已经和燕王有过三次交锋,但凡有一点理智,她?都能看得出这男的简直钢铁直男到令人发指。
他要是真想跟她?玩一玩,应该会直接送她?大金链子这类“明示”,不可能是她?通过粉红泡泡脑补的这些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