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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将媒人们全都打发去容府后, 苏妙漪才过了几天消停日子。
    只是好景不长,这一日,遮云就找来了知微堂。
    “公子请娘子今晚去相府用晚膳。”
    苏妙漪想也没想, 检查着今日要发出去的小报,“没空, 不去。”
    “娘子别为难小人了……”
    遮云苦着脸。
    苏妙漪无动于衷。
    见状,遮云只能叹了口气, 硬着头皮转述容玠的话,“骑鹤馆前几日将一众商行联名上书的奏折交给了衙门,此刻已经呈到了公子的书案上。公子说, 要与娘子商谈此事, 否则不好决断。”
    苏妙漪这才抬起眼来, 秀眉微蹙。
    骑鹤馆这次的联名上书是她的主意。宫市和科配已经成了汴京城商户们的心头大患, 所以今年她才提出了“免行钱”的点子,交给了官府……
    这是骑鹤馆近来最重要的一件事。
    苏妙漪明白了容玠的意思,直接将笔搁下, “走。”
    到容府时, 已是夜色落幕。
    苏妙漪来时带着些怨气, 可走下马车,瞧见华灯映照下,那巍峨府门上黑底金漆的“容府”二字时,怨气却消散了,反而生出些感慨来。
    她听知微堂的老杂役说, 容府这宅子, 是百年前赐给容家第一位相爷的,而容府这牌匾,和挂在临安藏书阁的“鸾翔凤集”一样, 都是皇帝御笔。
    十多年前,容玠的祖父和父亲获罪,容家举家迁往临安后,这府邸便被贴了封条。直到容玠这次回来前,圣上才命人重新修整,赐给了容玠。
    从离开容府,到回来容府,这条路,容玠也走了十数年。从前他是靠祖上荫庇的容大公子,今日却已是独当一面的容相……
    “苏娘子?”
    见她停在门口没动,遮云一颗心又提了起来,转头看她。
    苏妙漪收回视线,罕见地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了。”
    撇开和容玠的那些恩恩怨怨不谈,她心中还是替他开心的。
    只是这笑容却将遮云吓得不轻。
    凭借他以往的经验来看,苏妙漪若是开心得意,那就该轮到他们家公子吃瘪发疯了……
    苏妙漪到时,容玠还没回府,她就跟着府中一个叫老刘头的在容府内转了一圈。
    老刘头是容府从前看门的老人,当初没有跟容家去临安,而是留在了汴京。这些年,一边经营着自己的小本生意,一边也负责帮容玠打探消息,直到这次容玠回京了,他就又主动请缨回来看园子。
    老刘头对这园子十分熟悉,瞧见个亭子、假山、池塘,都能说出容玠小时候的趣事来,苏妙漪手里提着盏灯跟在后面,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搭上一两句。
    直到天上开始落雨,二人才回到了宴厅。
    聊得投机了,老刘头越看苏妙漪越亲近,“苏娘子,容家这一辈只有两位公子,县主既然收了你为义女,那你便也是容家的姑娘。老奴就斗胆唤你一声二娘子如何?”
    二娘子……
    苏妙漪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老刘头忽地想起什么,又神神秘秘地对她道,“二娘子,你且在这厅里稍坐,老奴还有些东西要拿给你瞧瞧。”
    不等苏妙漪反应,老刘头就提着灯一路小跑,消失在了暗处。
    “这老头……”
    苏妙漪笑了一声。
    不一会儿,老刘头就捧着一沓帖子眉开眼笑地进来了,“二娘子,你看。”
    苏妙漪接了过来,将帖子翻看一瞧,才发现是年轻男子的画像,旁边还配着几行小字,写明了家世背景,“这是……”
    “这是最近一段时日,媒人们送到府上来的画册,都是想与二娘子你说亲的人家。”
    苏妙漪眨了眨眼,将那些名帖举起来,“这是容……兄长让你交给我的?”
    老刘头笑呵呵地,“公子吩咐,让老奴全部处理了。老奴琢磨了一宿要怎么处理,还是我家那婆娘脑筋转得快。她帮着老奴,把这名帖里门不当户不对,还有长得不好看的、名声不好的,全都剔出去了。现在剩下的,都是些生得端正、家世也不错的公子。老奴还没来得及拿给公子看呢,这么巧,二娘子你今日亲自过来了,给你本人过目岂不是更好?”
    “哦……”
    苏妙漪唇角的弧度愈发上扬,翻看着那些画得栩栩如生的小像,“您有心了。”
    老刘头在一旁搓着手,“二娘子将这种大事交给容府做主,容府上下自是要上心的……”
    “什么大事?”
    老刘头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外头传来的男声截断。
    厅内二人循声望去,就见容玠披着一身玄黑披风,阔步走进来。
    秋雨如丝,晶莹地沾在披风上,如同银丝绣线。在廊檐下收伞的遮云也跟了进来,容玠随手解下披风,递给他,走到明亮处,他那双氤氲着湿气的眉眼也变得清晰,好似烟雨缭绕的远山墨画。
    “公子回来了!”
    老刘头高兴地让开身,“老奴正给二娘子看名帖……”
    容玠不动声色地拢了一下眉。
    遮云心头一跳,当即从容玠身后冒了出来,“老刘头你犯糊涂了吧,苏娘子就苏娘子,何时成了二娘子?”
    老刘头浑然不觉,还笑呵呵地,“二娘子不是更亲近些么,一听就是自家的小姐。”
    遮云连忙去看容玠的脸色,却见他脸上没什么异样,似乎是没听见,而目光落在了苏妙漪手中的名帖上,“这是什么?”
    苏妙漪早就将名帖合上了,没露出那些画像。她正犹豫着要不要遮掩过去,老刘头自己却已经邀功似的介绍起来,“这是媒人们送来的求亲名帖,上头的人老奴已经筛过一次了,今日正巧拿来给二娘子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厅内倏然一静。
    遮云心惊肉跳地瞪着眼,刚想拉着老刘头下去好好说道说道,就见容玠动了身。
    “公子……”
    遮云不放心地唤了一声。
    容玠置若罔闻,径直走到苏妙漪身后。
    他垂眸,一手将她颊边淋湿的发丝撩到耳后,顺势落在肩上,将要起身的她按了回去,一手将那些名帖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好看么?”
    苏妙漪看了一眼表情已经有些不对劲的老刘头,“还可以。”
    容玠拿着那名帖,甚至连翻都没翻开,就将它移向身边明烛高燃的灯树。火舌点燃了名帖一角,很快蔓延开来。
    容玠松开手,将被火舌吞噬的名帖丢入渣斗中,“往后再收到名帖,都这么处理。”
    他看了老刘头一眼,黑沉沉的眼底映着窜动的火光。老刘头僵住,惊疑不定地应了声是,随即却下意识看向苏妙漪。
    容玠的目光也重新落回苏妙漪面上,“妙漪,我这么处理可好?”
    眼睁睁看着那名帖变成黑漆漆的灰屑,苏妙漪心中倒是没什么波澜,但容玠既然这么问了,她还是忍不住出言相讥,“名册里都是相貌不凡的王公贵族。兄长问都不问我一声,便全烧了,难道是有更合适的人选?”
    容玠与她四目相对,静默不语。
    遮云看了一眼老刘头和刚刚进来奉茶、此刻还候在一旁的下人,朝他们使了个眼色。
    众人虽不知情形,但却看出苏妙漪和容玠之间的气氛诡异。他们低眉敛目,刚要安安静静地退下,下一刻,容玠却是当着他们的面,语出惊人。
    “为兄如何?”
    厅堂内的空气骤然凝滞。
    直到一声碎响传来,奉茶的侍女慌忙告罪,手足无措地低下身收拾着地上砸碎的瓷片。
    “……”
    苏妙漪眼睫颤了颤,眸子里也浮起些讶异。
    好歹也是一国之相……
    没想到竟连遮掩都不遮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说这种话。
    容玠望着苏妙漪,眼里压根没有其他人,“定亲的金簪我都备好了,当初在娄县,挑不到能入眼的,就随意选了一支,现在不同了,可以给你补上最好的……遮云。”
    他轻描淡写地唤了一声。
    遮云明白他的意思,却踟蹰不前,“公子……”
    “去取。”
    容玠斩钉截铁地。
    遮云拗不过他,只能飞快地转身,撑着伞冲进雨中。
    随着他一离开,僵在原地的老刘头和下人们也忙不迭地退下,那脚下生风的架势,像是生怕走晚一步就要被杀人灭口似的。
    遮云跑得飞快,回来时捧着一精致的妆匣,将妆匣在桌上放下就走了。
    容玠走过去,将匣盖掀开,转向苏妙漪。
    苏妙漪一低眼,入目就是各式各样、价值不菲的十数支金簪。
    和那满院的土产有异曲同工之处。
    “……”
    “挑一个,作结亲信物。剩下的,留着平日里戴。”
    容玠打量着苏妙漪的表情,“如何,可喜欢?”
    苏妙漪目光扫过那些金簪,心里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捏着,酸得发胀。半晌,她才伸手,合上那妆匣的匣盖,唇角一掀,“喜欢是喜欢……”
    容玠神色一动。
    “可是怎么办呢?容玠,我不吃回头草。”
    苏妙漪笑意盈盈地看向容玠。
    容玠抿唇,一双眼就好似被投石的深潭,顷刻间连涟漪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妙漪只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骑鹤馆的事,改日再议吧。我先回去了……”
    她刚转过身,身后便传来容玠低低的声音。
    “骑鹤馆的联名上书,成还是不成,其实都是我一句话的事。”
    苏妙漪唇畔的笑意一僵。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身,“你什么意思?”
    这一次,容玠却没看她的眼睛。
    “听不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