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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这是郑德妃母子首次走入大臣们的视线, 然而他们只是短暂地记住了这二人,在心中稍稍感慨一番,并没有当回事放在心上。
    宴会过半时, 宫廷乐师与舞姬献上盘鼓舞,在一阵激扬的奏乐中, 男女舞者或抱着盘或抱着鼓出场,水袖舞动, 盘、鼓被置于脚下,舞者且歌且舞, 并随着节奏用足蹈击鼓面, 乐声高亢时, 舞者从鼓上跃下,回首睨顾脚下的盘鼓, 舞袖冠带飞扬, 动作英武豪放……
    皇帝边观看边说道:“就以此舞铭记去年的旱灾、蝗灾、平定李虎的叛乱吧,众卿要引以为戒, 今后争为国之柱石, 切不可沉湎歌舞升平, 靡靡之音,否则,动摇的是天下人心,江山社稷……”
    去年过的太不容易了。
    众人都跪拜含泪道:“是, 陛下, 臣等谨记。”
    皇帝命他们平身, 将桌子上的吃食赐给他们,让他们罢宴回去好好过年。
    众人拜谢后,鱼贯依次退下。
    走出皇宫, 沈持在路上想好了,今儿宴会上吃的一道花蛤炖鲫鱼汤甘味鲜,一道桂花桃酥,很清甜,他琢磨了下做法。打算到家撸起袖子干一场,一走到竹节胡同口,就被一群要来给他拜年的人堵上了——都怕递帖子进去不见,故而在路上“偶遇”。
    沈持多平和一个人啊,但实在招架不住这热情,嗓音嘶哑地一个个回礼,一里地不到的竹节胡同,他从午后到黄昏,还没走到家。
    好不容易送走最后一拨同僚,到家里一看,满满的摆了一桌子菜,就等他回来开饭了。
    沈持:“……”
    他赶紧把从宫里带出来的御膳交给赵蟾桂:“去热一热,看看有没有夫人爱吃的。”
    史玉皎不大爱吃宫里头的御膳,但她不说,只笑着道:“相爷今儿把胡同都堵了,都是来看相爷的,怎样,风光吧?”
    沈持:“……”她大概是出来接他时看见了。
    沈煌夫妇看着小两口拌嘴,吃了两口知趣地边回屋去了,他们已经知道家中要添丁的喜事了,只是儿子儿媳妇不说,他们不会主动开口问,只在心里高兴,想着阿池这是什么运气,又是升官又要当爹,明儿要去庙里好好上上香,感谢神仙眷顾沈家。
    初二,沈持携史玉皎回娘家。到了史家一瞧,嚯,贵客盈门。史玉展出来接上他俩:“这些人是来见你的,姐夫。”
    他们知道沈持初二要陪媳妇儿回娘家,于是便另辟蹊径,不去沈家,改来史家拜访了。不过他们大多数是来沈持跟前刷个脸,拜个年就闪人,不讨嫌,倒也招待得过来。到了晌午时分,史家才清净下来。
    吃饭的时候,史玉展没胃口,吃了两口放下筷子就走。史老夫人觑了沈持一眼:“这孩子又去找左丫头了。”
    沈持只当没看见她投来的眼神,埋头扒饭。
    其余人也不说话——谁管得住史玉展这小子,还不是什么事都得顺着他。
    史玉皎轻轻捣了捣沈持:“吃完饭咱们也去看看左土司吧?”
    谁知还没等吃完晌午饭呢,仆人就跑来报信:“不好了,左土司带着人到李府要人去了。”
    沈持一惊:“李府……今儿出嫁的女子回娘家,她去李府能要到人?”
    史玉皎放下筷子:“我吃好了。”本想说过去瞧瞧,但一想她大年初二这么一闹,定然要弄出风波来,他们还是避着些的好,于是嘱咐那家仆:“你到李家去瞧着点儿,有事再回来报。”
    家仆道一声“是”,看热闹去了。
    鸿胪寺卿李颂府上。
    左当归来到门外,递了帖子后又说明来意,李家的管家出来说道:“嫣容是咱们从人牙子手里买的,有卖身契,有京兆府的印,左土司你好好瞧瞧。”说完给她看了买人的契约。
    段怀慧被拐子拐出来之后改了名字,叫“嫣容”。
    左当归:听着就不像正经名字。更气了。
    心里的火一被拱起,她脾气上来,发誓今天非把段怀慧从李府带走不可。
    她在昆明府一惯是横着走的,年纪小,想的又少,说干就干:“我想把她买走,你开价吧。”
    左氏土司境内有金矿,工部在那边开矿,给了他们彝族左氏土司不少好处,因而左当归出手非常的阔绰。
    她不差钱。
    李家的管家说道:“嫣容姑娘不在府里,跟着夫人回贾家去了。”
    段怀慧是李府老夫人买回来的,带在身边使唤了几年,见她长开了之后清丽可人,又伶俐,便给了小儿子李即屋里,是打算过几年开了脸给他当通房生育,给李家开枝散叶的,不是一般的婢女。
    左当归立在那里不走:“都这会儿了,想着贾夫人也该回来了,我就在这儿等她吧。”
    她天真地想着:等贾氏带着段怀慧回来,她甩下几张银票,直接把人带走就是。
    李府的管家没法子,家里还招待着几位姑爷呢,只好由着她在门外虎视眈眈地盯着。
    不一会儿,贾氏和丈夫李即从娘家回来,和左当归迎面对上。她说她要用银子赎走段怀慧,贾氏听了心中十分愿意,眼瞧着身边的小婢子一天天长开,跟出水芙蓉似的,心中妒火熊熊,难免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天天变着法子磋磨,巴不得赶紧拿了钱让她走人,但是丈夫不发话,她也不敢自作主张,还得充贤惠,悄声跟李即说道:“相公要是实在舍不得她,妾就跟左土司说,妾用习惯了,亲如姐妹,怎么能说放人就放人呢……”
    李即本就打的是这个算盘,顺坡下驴道:“那就有劳夫人了。”李家又不缺这点儿银子。
    贾氏遂跟左当归说道:“嫣容跟着我多年,亲如姊妹,我离了她实在不行,还请左土司高抬贵手,放过妾吧。”
    “府里有的是婢女,除了嫣容,你随便挑,妾孝敬左土司一个怎样?”
    左当归:“嫣……呸,怀慧是我堂姐,我要别人做什么?”
    “她是拐子拐出来的,是良家女子,今日我好好跟你说,拿钱买她出来,若你不愿意,只有打官司了。”
    她不过吓唬吓唬贾氏。
    来李府要人之前她请教过京兆少尹林瑄,要是李家不放人,就算左当归打官司,京兆府也没办法把段怀慧判给她。
    人牙子买人,只看人,并不问是不是拐来的,而李家光明正大从他们手里买人,过了契约,再怎么也追溯不到李府。
    他们最多能寻个错处把人牙子抓起来打一顿,至于拐子,早没踪影了。
    只是她哪里能吓唬到贾氏,她阴阳怪调地说道:“左土司何必因为一个婢女翻脸,妾以为,就算闹到沈相爷跟前,我们李家也是无辜的,你说是吧?”
    好说歹说,就是不放人。
    左当归气得撸起袖子扇了贾氏一巴掌。
    一动手,事情便闹大了。李府的家丁尽数出动,要打左当归。左当归的手下也不示弱,冲上去就跟他们混战在一处。今日带着曹参在城内巡逻的林瑄听着风声飞快过来,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住双方,又磨破嘴皮子才把左当归送回进奏院。
    进奏院中。
    史玉展方才没有出面,这会儿一筹莫展地安抚左当归:“姐夫定能想法子把人要出来的,咱们等着就是了。”
    “京城这地方,盘根错节,比不得左氏土司,”他循循善诱:“人情世故,你得给他一些时间。”
    左当归红了眼:“我好想家。”
    史玉展说道:“等赎出你堂姐,咱们就走。”
    左当归想抓他的袖子擦眼泪,他忙不迭躲开:“当归,京城礼多,男女授受不亲,你……我怕坏了你的名声。”
    将来别人指指点点的。
    “我再也不要来了。”左当归赌气地说道。
    史玉展:“就算不为我来,你还是左氏的土司,万一哪天圣山召你进京,你能不来吗?”
    可以浑不吝,可以纨绔,只不能失了礼数,礼数不周全,那要被人笑话死的。
    ……
    这边,林瑄去找沈持:“你说这事怎么办?按照我朝的律例,李家确实无过。”左当归这般去要人是无理取闹。
    “李家扬言就算你去了也得守住我大昭朝的律例,没有放人一说。”那意思就是不会给沈持面子了。
    沈持:“……”他也没打算出面。
    “你打发个人去跟左土司说一声,”他说道:“让她再等等,下个月吧。”
    林瑄:“……下个月?”
    沈持:“嗯,这事儿急不得。”
    林瑄:“……行吧。”又到进奏院当说客去了。
    几天的春假转瞬即逝,到了正月初七,各衙门开印——文武百官开始上值上朝这日,沈持抽空去了吏部,问文选司要了冯遂历年的考核档案,正如程己所说,回回是“上佳”,已积攒二十多个春秋。
    沈持心里略有些底儿。
    又过了几日,各地赶考的学子开始陆续进京后,沈持去了一趟甘肃会馆,他运气不错,正巧碰到一名早早赶到的会宁县举子,王立清,才抵京,板凳还没坐热呢。
    沈持:“打搅了王举人,在下沈持,想跟你打听打听会宁县令冯遂冯大人,方便吗?”
    他早已名满四海,王立清躬身行了个大礼:“沈相爷请问,在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冯大人在会宁为官二十几载,”沈持开门见山:“治下百姓过得怎样?”
    “说起冯大人,”王立清不假思索便打开了话匣子:“他在会宁当县太爷的这些年,重视农耕,兴办学堂,如今是仓廪实,文风昌盛,举子辈出啊。”
    粗略估算,今年大比,大约会有二十多名会宁县的举子进京赶考,这对于一个西北边陲小县来说,是不得了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