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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一颗是黑芝麻,一颗是红豆沙,……
    说完那桩不是很令人愉悦的往事, 两人都没往马棚边走,只是在周围散步。
    冬季的京市,萧瑟肃杀的氛围遍布了户外的每个角落。有阳光时还好,可阴天或是夜晚, 遒劲的枝丫光秃秃地直指天空, 能称得上一句枯寂黯淡。
    庄园里的园丁团队再怎么努力, 也做不到春回大地, 只是在萧瑟中多几处移步换景,云杉、女贞、南天竹, 再巧用灯光和摆饰烘托年节氛围。
    “你们没想过吗?领养一个孩子?”
    转过一个弯,拐进温暖的回廊,她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璩逐泓:“怎么?我们家是开福利院的吗?妈是有什么好为人母的癖好吗?”
    贵千笑了,挽起颊边的头发。
    廊下的石灯暖黄, 熏人欲醉。
    “恍如隔世……”她张目远眺, 对着熟悉的景色呢喃,“真的,很多事情,像上辈子发生的一样。”
    有些事在繁忙充实的生活里一一远去了。
    她也说服自己不去想。
    璩逐泓两手插兜:“我也这样觉得。”
    遗忘机制究竟是好还是不好?现在,他对从前的记忆也很模糊,只是偶尔抓住一两个回忆的片段。
    例如恍然想起去年过年时自己在干什么,类似这样的节点, 可那些节点之间的过渡和衔接的, 却怎么也记不清晰了。
    他侧头去看身边的贵千,也是这个时候才突然意识到, 几个月而已,他们的变化都这样大。
    “你没回来的时候,我们不住在这里。”
    璩逐泓突然开口, 沉静的声音在夜里流淌。
    “妈……有一段时间,在怪我们。其实归根到底,她是在怪自己。但她已经不知道怎么排解了,溢出来一些,到我们身上。
    你刚刚丢的时候,我也没长大……很害怕。”
    他很诚实。
    “他们很少吵架。动荡之后的那段时间,从每天都哭的崩溃中缓过来一些后,开始冷战,很久没说话。早出晚归,其实没有那么忙,只是回来了,也是空对无言。”
    璩贵千伸出手去,挽住了他。
    很难想象,他话中的人是她熟悉的爸妈。但……她也很难想象曾经记忆中的人是自己。
    “我尽量减少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次数。”
    “那时候爸妈看我,有种……刺目感。我们太像了,看到我,就会想起你。”
    她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璩逐泓回忆往事,并没有怨怼或愁绪,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让贵千难受。他拍拍贵千的手:“不许说对不起。”
    “但不只是我,这里的一切都会让爸妈想起你。那很痛苦……那段时间淑珍阿姨照顾我多一些。我们三个,大概都有意识地在避开彼此。”
    璩贵千隐约能够明白那种心情。
    共享着同一份悲伤,不一定会让人更紧密地靠近彼此。很多人在寻求痛苦之余的喘息和慰藉时,就那样走散了。
    “那后来呢?”
    “后来,”璩逐泓停顿了一会儿,“后来我们不再谈你。避开这件事,闭口不谈。但很快失败了。”
    他没有回避这些。
    “嗯。”璩贵千点头。
    “在三姨奶带那个孩子来之后,妈妈发了大脾气。那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了……公司里,对于妈妈在公益项目上的大笔投入,其实是有些不满的。那时候还有几家亲戚手里有些零星的股份,闹了几场。借着这个机会,也都被妈处理掉了。”
    璩贵千:“那,你们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就是在那之后。”
    外界的阻碍和一些声音,让他们意识到,世界上只有他们彼此能完全地相互理解、相互支持。
    “在淑珍阿姨的建议下,我们搬出了这里,住到城里去。”
    璩贵千忍不住去想那样的景象。
    三个人。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好吗?有好好生活吗?
    话到嘴边,变成一句:“那里好吗?”
    璩逐泓:“不坏。”
    在找你和继续生活之间,达成了平衡。
    不坏,但远没有现在这样好。
    这些是璩贵千不知道的事。
    她在心底描摹,悲意一闪而过。
    拼图是严丝合缝的,硬塞一块不配套的进去,只会磨得鲜血淋漓,不如空着。
    被需要、被重视、无可取代。
    不能缺少的一部分。
    “走吧,回去吃饭了,我饿了。”她说着,拽起哥哥往前走。
    她现在很想看到爸爸妈妈,很想在他们身边,喝一碗暖乎乎的汤。
    除夕晚上,鞭炮噼里啪啦地响,金灿灿的仙女棒挥舞,在空中留下残影。
    会旋转的小烟花在空地上悉悉索索地飞舞,逐层往上,最终绽开盛放,像花朵又像宝塔。
    晚饭后,水果和糖果摆得随处可见,家里不见了络绎不绝的人,留下的只有至亲好友。
    老人们欢聚一堂,电视机里放着喧闹的春晚,喜庆吉祥的颜色洒满了厅堂。
    哗啦啦的麻将声就没停过。
    王曾柔生平最爱的运动就是打麻将,过年了拉着女儿女婿和亲家母上桌,一通碰碰吃吃,杠个满堂彩。
    李淑珍笑而不语,从来说是自己不会打麻将。
    璩湘怡还能靠着在妈妈身边耳濡目染的经验跟她有来有往。傅奶奶侵淫多年,不落下风,有时候还能给另外两家喂喂牌,不让他们输光了筹码立刻下桌。
    傅谐就纯是凑数的了,时不时还要璩逐泓指点一下,靠着璩湘怡的手松手紧去看输多输少。
    今年又多了一个贵千,家里的鞭炮多采购了半车,挑足了时兴的样式。
    麻将桌上,傅谐终于下场去陪老爷子们说话,把一个位子让给了这对兄妹。
    “这个?”
    璩逐泓想想,又看看桌上另外三个女人高深莫测的笑容,默默点头。
    果然,新手光环是无敌的。
    在其余三家有意无意地放水下,这场实力差距极大的麻将也这么乒乒乓乓地打到了夜深。
    电视机里开始放大合唱,他们在京郊都听到了城区的方向隐隐的鞭炮声。
    璩贵千打了个哈欠,被喂进两颗汤圆,一颗是黑芝麻,一颗是红豆沙,甜甜蜜蜜、缠缠绵绵。
    零点一过,她立刻被催着上去洗漱睡觉,妈妈在她窗前系了一个鲜艳的中国结,留下了一个带有甜甜芝麻气息的吻。
    晨起时,昨夜的烟花味儿已经消散了,窗前凝着一层白霜,栏杆外的角堇和郁金香盆栽倒是欣欣向荣。
    年后最重要的事情,不只是寒假作业 。
    大年初二,一家人飞去了南法,一路顺着海岸线看果冻海,在沙滩上晒阳光浴,等回来时统一地晒黑了肤色。
    几次激光治疗之后,贵千身上的疤痕褪去了许多。严重些的仍有痕迹,年后还有几次治疗,但医生在祛疤开始前就说过,无法做到天衣无缝。
    比起母亲的在意,贵千自己并不以为意,也不觉得这些影响了她的生活。
    懒得去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
    比起在阳光下肆意舒展的快乐,这些阴沉暗点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事,将它放在心上,反倒扩大了它的威力。
    按照贵千的计划,她的作业在开学前一个礼拜成功做完,她和许幼清上了几堂课查漏补缺。课后,许老师跟她提了辞职。
    “你不需要全科老师了,可以选个奥数老师。你发现了吗?你在数学上很有天赋。”
    璩贵千不舍,却没有挽留。
    许老师陪她一本一本地重温小学课本,从加减乘除到应用题,从单词语法,也陪她度过了初中的第一个学期。
    临别前,许老师温柔地拥抱她,给了这个特殊的学生一些建议:“不要浪费你的才能,好好学习。”
    天赋和才能并不少见,少见的是这些能在人身上生根发芽,在沉静自持中浇灌出成果。
    她的数学成绩的确不俗。
    简洁、明了、直接。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逻辑不会出错。
    璩贵千入学伊始,成绩排在中游,满满地稳步上升,直到期末考,已经可以争一争班级前五,她的语文和英语中规中矩,纯是靠着数学成绩往上拉。
    受到许老师的启发,从那一天开始,她开始关注自己的爱好和喜好。
    不是生活中的享受,而是在做事上。她开始想,我能做什么,我适合做什么,我想做什么。
    语文课上写作文少不了关于理想的话题,朱欣怡信誓旦旦地写上了文学编辑,早早立志要为心爱的作家们保驾护航。
    她却迟疑,怎么也想不出来,索性编了个彻底。
    初一下半学期刚开始,学校开始选拔竞赛成员,为中学生学科竞赛做准备。
    朱欣怡成功靠着巨大的阅读量挤进了语文学科竞赛的复试,也鼓励她试一试。
    要准备竞赛需要花费额外的时间精力,放学后多留一个小时上提高课,考试还要占用节假日。
    这让璩贵千犹豫。她要练钢琴、陪卢比,有妈妈安排的额外课程,节假日去爷爷奶奶家练字……
    这样一算日程已经满满当当。
    得奖经历对考高中有益,但她想好了直升本校,也不一定要争取。
    左思右想,她还是去了那天选拔考试的现场。
    不比语文和英语,数学选拔考试采用的选拔方法是做一套卷子,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随来随做,在结束前想写多久时间都可以,只是出了场地就不能再进来。
    璩贵千先陪朱欣怡去了场地,出来转了两圈,才想不如去做个题试试看,因此晚了众人一步。
    她进去的时候,老师也惊讶了一瞬,一是没想到时间过了一半还有人来,二是没想到她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