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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天津巡抚
    第256章 天津巡抚
    每日的朝会被取消之后,皇帝的起床时间就从卯时正刻推迟到了卯时四刻。年节之后,皇帝也将陪皇子读书的日常活动改成偶尔过去看看。不过晨练这一项是皇帝没有也不打算取消的。
    皇帝的晨练时间是每天的卯时六刻到辰时正刻这段时间。晨练完毕之后,休息一刻钟,小喘几口气。也就是说,从辰时一刻起,皇帝就要开始工作了。为了配合皇帝的作息时间,王安派人通知孙承宗辰时正刻进宫。
    南书房的门是大开着的。孙承宗到门口的时候,发现位高权重的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魏朝,正在伺候皇帝将晨练用的便服换成织着五条团龙的皇帝常服。而掌印太监王安正举着一面大镜子,追着皇帝步态调整自己的位置,方便皇帝随时欣赏自己的英姿。整个南书房里,只有年轻的第四席秉笔太监刘若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给今天送进来的第一批奏疏分堆。
    孙承宗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进去。不过很快,皇帝就为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视线的相对的,王安挪移镜子的档口,正对殿门的皇帝发现了孙承宗的身影。
    孙承宗穿着一身儿绯色的官员公服。这套衣服做得相当板正,完全是按照制度来的。鲜艳明亮的绯色布料上织着直径一寸五分小杂暗纹若干,腰间挂着金荔枝腰带,脑袋上顶着展脚幞头。虽然公服不像常服那样有补子,但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四品官。
    别看老头儿铁面剑眉,须髯戟张,平日看起来跟个武将似的,但这身儿袍服一穿,文官的气质一下子就上来了。
    “进来吧。”因为隔得有点儿远,所以孙承宗并没有听见皇帝的招呼,但他视力不错,知道皇帝正在给他打手势,示意他进去。
    孙承宗迈步进殿,来到中央的空地上,撩袍叩首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师傅,坐着稍等一会儿。”朱常洛偏过头,发现空地上没有摆凳子,于是便微笑着对刘若愚吩咐道:“给孙师傅端个凳子过来。”
    “是。”刘若愚立刻放下手里的差事,将最靠近自己的凳子端到孙承宗的面前。他堆着笑,亲切地说:“孙师傅请坐。”
    这是刘若愚进司礼监之后第一次见到孙承宗。之前就算在路上偶遇见过,他也不一定知道孙承宗是谁。外朝的四品官不说跟牛毛一样多,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不过刘若愚现在知道了,这个老头儿是被皇帝善待赐座,因而需要笑脸相迎的对象。
    “多谢刘秉笔。”孙承宗也不认识刘若愚这张年轻的脸。不过他知道司礼监进了一个姓刘的秉笔,这个人是王安的师弟,之前在外廷没什么风评,算是默默无闻的存在。为了不让孙承宗坐冷板凳儿,刘若愚过来的时候很懂事地把自己椅子上的软垫给拽了过来。孙承宗眼睛尖,瞧见了,因此他对刘若愚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孙师傅客气了。”刘若愚没有过多地套近乎,紧接着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给奏疏分类分堆。
    孙承宗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等到皇帝在两位顶级权宦的服侍下换好衣服。孙承宗才又站起来鞠了一躬。
    “孙师傅不必多礼。”朱常洛在御案之后落座。他双手倚着扶手,摆出一个袒胸正坐的放松姿势。“孙师傅从内阁那儿听到消息了吗?”朱常洛长长地呼出一口爽利的浊气。
    “臣进宫之后立刻就来谒见圣上了。没有去过内阁。”虽然孙承宗一向和刘一燝、叶向高等人交好。但节庆以外的其他时间,孙承宗是很少主动和内阁成员往来的。
    先帝驾崩,新君践祚的最初一段时间,孙承宗原是想要更加亲近人多势众的东林党以获得支持、减少掣肘的,即使他并不喜欢过于强势的赵南星。可皇帝多次敲打东林党,把东林党的气焰摁下去之后,孙承宗就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东林党案过后,刘一燝曾试图拉孙承宗参加东林党的小会议,不过他委婉地拒绝了,他只愿意和刘一燝个人继续保持纯洁的友谊,毕竟刘一燝曾经在京察的时候拉过他一把。
    “天津那边儿有一个姓神的镇抚使,上疏弹劾本卫诸官的各种不法事由。朕决定组建一个班子去那边儿好好地查一查这个事儿。”朱常洛每天见到的人名儿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能想起天津卫的镇抚使姓什么完全是因为“神”这个姓太少见了,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朕亲自写了朱批,已经着令内阁挑人了。不过呢,班子总要有一个领头儿的。孙师傅愿意去吗?”
    “臣无有不愿,但听圣上差遣。”孙承宗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答道。
    “那好。”朱常洛满意地点点头。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用黑墨写好了内容的纸,并在唯一的空白处用朱笔写下“孙承宗”三个字。“朕命你以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衔巡抚天津,督理天津军务,政务,屯田,漕运等事。为天津开埠做准备。巡抚署直隶于朕,不必受蓟辽总督,保定巡抚节制。”
    天津巡抚其实是复设。万历二十五年至万历二十七年之间。朝廷在派兵北上援朝的同时,为防止倭寇自天津登陆袭扰京畿地方,短暂地从,巡抚保定等府提督紫荆等关兼管河道,也就是保定巡抚中,析出天津巡抚,专司海上防务,并无陆地辖区,天津地面上各种事务仍归由地方原司署理。
    万历二十六年,蔚山攻略失败,朝鲜经略杨镐被罢,首任天津巡抚万世德调任朝鲜经略。同月,朝廷擢时任山西按察使汪应蛟以右佥都御史衔巡抚天津。万历二十七年,倭平,大明以平倭诏,告天下。汪应蛟迁保定巡抚,天津巡抚罢制。目前,万世德已于任上病卒,杨镐因萨尔浒大败还关在刑部大牢里,惶惶不可终日,汪应蛟在南京当户部尚书,前不久刚给抵达南京的孙如游接风洗尘。
    “臣定不负圣上重托。”孙承宗站起身郑重地作揖道。
    “王安。”朱常洛唤道。
    “奴婢在。”
    “把盒子给孙师傅。”朱常洛命令道。
    “是。”王安从桌面上拿起一个精致的长条形盒子,递送给孙承宗。
    孙承宗接过盒子,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谢恩领赏的时候,皇帝说话了:“有什么要紧的事儿,直接写折子送到宫里来,不必过通政使司。没有要紧的事儿也可以写信闲聊。”
    孙承宗觉得跳过通政使司直接给皇帝写信好又不好。他不知道该不该拒绝,愣一会儿之后,孙承宗只吐出一个字:“是。”“到地方之后。该抓的就抓,该参的就参,但不要扩大。把事情限制在三卫之内。”说话间,朱常洛将那张填好了内容的纸叠起来,并走到孙承宗的身边。“孙师傅回去的时候顺路去趟内阁吧。把这个给他们,让他们尽快拟旨。王安也少跑一趟。”
    “是。”孙承宗赶忙将盒子收起来,并用双手接过委任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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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后,孙承宗来到内阁值房。一进门儿,他就觉察出了一股沉闷到让人觉得压抑的气氛。
    孙承宗发现,刘一燝和韩爌的脸色很不好看。尤其是刘一燝,他那个样子像是有人精准地抓了一把在茅厕里乱飞的绿头苍蝇,将之塞进研钵捣碎兑水,并强行灌到他的嘴巴里去。
    孙承宗飞快地扫视了一圈,猜测做出这种恶行的人大概率是坐在刘一燝对面的沈。
    沈本以为,皇帝会立刻召集新的军政或者财政会议商讨巡边的事宜。但过了两天都不见有动静,所以他就小小地推了一把,授意言官弹劾蓟辽总督文球募兵不力,似有贪腐嫌疑。
    这封弹章写得很巧妙,竟然引用了熊廷弼与文球之间的争论。
    当初,熊廷弼因萨尔浒惨败得荐,疏称需兵十八万才能守辽,并徐图收复。不过,时任大同巡抚文球却跟人说,只需要十二万精兵就可以击溃酋奴了。可是,文球只是嘴上说说,引发了一场舆论上的风波,他并没有就此事上疏反对熊廷弼的方略。争论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被平息了。皇帝亲自下场,命熊廷弼北上经辽,并在当年十月,升文球为蓟辽总督,负责给熊廷弼筹措物资,并补充兵马。
    沈的这一招其实非常歹毒。因为皇帝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给熊廷弼在辽东的这两年定了性,说他守辽是有功的。并且多次旨发内帑以充辽饷之不足。既然熊廷弼是对的,那么当初反对熊廷弼的文球可以被说成是错的,乃至是有罪的。
    而且更要命的是,熊廷弼确实曾不止一次在给兵部的公文里点名说文球征调不力。即使熊廷弼是拉着兵部、户部、工部和蓟辽总督署等司的主官一起骂的。
    不仅如此,沈还特地把这封由他亲自指导拟就的弹章,想法子弄到刘一燝的手里,让刘一燝先批阅。
    兵部一团乱麻,国库连年亏空。要是哪里闹点水灾旱灾的,北京连赈灾的银子都拨不出来。这些糟心的事情,把刘一燝的心情搅得就像是一团乱麻。因此当他读到这封看起来用词不甚激烈,但暗伏杀机的弹章时,差点没站起来把奏本往沈的脸上扔。
    刘一燝忍住了在内阁值房上演全武行的冲动,不过代价就是他脸色黑得像是喝了苍蝇汁儿似的。
    孙承宗重新关上值房门的时候,刘一燝刚把弹章的票拟夹到奏本里。首辅点头之前,其他阁员写的票拟是不作数的,所以只有等方从哲批阅并同意之后,刘一燝的意见才能成为内阁的意见,往上呈报给皇帝。
    “孙稚绳?”第一个注意到孙承宗的人当然还是离门最近的韩爌。“你怎么来了?”
    “我刚从书房出来。皇上给我委了个差事。”孙承宗从袖袋里掏出了那封委任状。
    “书房”这两个字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阁员们纷纷放下手里事情,抬起头用好奇的目光看向他。
    “什么差事?”韩爌问道。
    “巡抚天津。”孙承宗回答说。
    “你去啊?”沈的眼眉本能地一挑。
    “有什么问题吗?”孙承宗对沈没什么好感,就像他并不喜欢赵南星那样。
    “怎么会有问题呢。”沈赶忙将脸上的笑意从挑衅变更为亲和。“你去再合适不过了。昨天内阁收到旨意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皇上圣明啊。”沈这番一次性夸了三个人的漂亮话说得极其自然而且看不出丝毫心虚。
    “想不到沈阁老这么看重我这个教书匠啊。”伸手不打笑脸人,沈的脸变得快,孙承宗也不会慢。
    他是个极致的实用主义者,如果不是原则问题,他是绝不会和别人翻脸的。当初梃击案时,基本在阁务中隐了身的内阁辅臣吴道南被皇帝叫去问话,吴道南一时不知所措,问策于孙承宗。孙承宗答曰:事关东宫,不可不问;事连贵妃,不可深问。庞保、刘成而下,不可不问也;庞保、刘成而上,不可深问也。
    孙承宗的处理意见可以说是既合了皇帝的意思,也合了太子的意思。吴道南按孙承宗意思处理,很快就将闹得满城哗然的梃击案平息了下来。孙承宗也因此进入了太子的视线。
    “我也是教书匠啊。”沈继续捧孙承宗,甚至不惜隐隐地自贬。“只不过我只能去内书堂,而无幸去皇极殿教书了。”沈现在兼着内书堂讲师的差使,隔三差五地就会去司礼监给小宦官们上课。他还有一个特殊的学生,魏忠贤。
    “有教无类嘛。”孙承宗一面敷衍沈,一面来到方从哲的面前,将委任状递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