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落榜生各有各的惨(二更)
“十二郎,方才我讲大圣的故事,您可还满意?”
“满意,曹大家不愧是靠嘴吃饭的,俺觉得比看文字,更加有画面感。”
曹大家这就相当于说评书了。
他不仅说故事,还给你配点嘿哈之类的善口技的动静,更加引人入胜。
吃这碗饭的,没点本事在身上是吃不开的,更不能被庆楼给请来。
宋煊这话一出口,就惹得曹大家脸上带笑,他连忙拱手:
“还是多谢十二郎容许我吃这碗饭,就是不知道西游记后面的章节,十二郎打算什么时候出?”
“石头记那本新书,大家都不是很喜欢,还是适合闺中看。”
宋煊也清楚红楼梦这种书,在市井文化上是有点吃不开的:
“好叫曹大家知晓,近期在备考发解试,这西游记的后续章节,还得等俺经过考试后才能用心写。”
“明白,明白。”
曹大家再次拱手致谢:
“是我孟浪了,十二郎自是要以科举为重。”
王珪有些麻了。
他着实是没想到方才这个说书先生讲的孙大圣的故事,是他旁边这位宋十二所写。
能文能武,着实是有才!
王珪还发现这些人无论是官府还是普通人对宋十二都极为客气,更是有些差异。
难不成他宋十二是本地豪族?
倒是没听人说过啊。
亦或者他家里人在应天府为官?
在这待了一会,孙复才扶着他娘跟着曲泽一同来了这庆楼。
“儿啊?”
老母亲突然抓住孙复的胳膊:“咱们怎么能在这里吃饭?”
孙复乌眼青微微眯着,瞧了一眼这对标樊楼的庆楼,他看向一旁的曲泽:
“这位好汉,咱们真来这吃?”
“你觉得把你们母子俩卖了,能卖几个钱?”
曲泽太懂这些人的心思了,自己屁钱没有,遇到十二哥这种喜欢打抱不平的人,安排他们一顿,还以为自己能卖上一两金子,有人要害他们似的。
就这俩拖油瓶,在曲泽看来,讨饭去都不合格。
这个孙复好歹读过书的,他能舍得下面皮去乞讨?
而且嘴里连吉祥话都不会说,人家能给你饭吃吗?
孙复一听脸上闪过尴尬之色,扶着他娘走了进去,被小二给引着上了二楼。
此楼装饰奢华,绝不是他能消费的起的场地。
待到门推开,宋煊三人已经坐在里面,桌子上也摆了七八盘的热菜。
桌上三人都没有动筷子。
“十二郎,孙复母子已经请来了。”
宋煊立即起身:“快请坐。”
孙复不争气的咽了下口水。
饭菜的香气已经扑进他鼻子里。
但他还是忍住了:
“在下孙复,晋州平阳人,孙武第四十九代孙,主治春秋。”
说完后孙复的肚子不争气的开始叫唤。
名门之后落魄至此,谁都尴尬!
当然了,真名门还是假的都有待考证。
可钱是男人胆!
孙复需要钱让他娘不饿肚子,也需要钱让自己稳定下来专心备考。
但他真的没有钱!
此时一桌席面摆在这里,孙复的肚子是有着不争气的。
什么名门之后的说辞在生存面前也得往后排!
听着孙复自报家门,宋煊连忙再次介绍了一下自己,随即请他坐下。
“孙武的后代未免也忒多了,不知道孙复与孙权是不是远亲呢!”
当然了,宋煊没有把自己想要吐槽的话说出来。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反正谁祖上,不是名人呢?
“正巧饿了,快动筷子吧。”
宋煊连忙指了指孙复他娘就近的几个菜。
软和且清淡,适合老年人吃。
这桌子上除了孙复母子外,年岁都不大。
庆楼掌柜的精心安排的一桌子饭菜都入了众人的嘴。
王珪虽在东京生活,可荷包也不鼓,更没去过樊楼吃饭。
今天这顿可以说他这么大岁数最好吃的一顿饭了。
饭饱后,宋煊瞧着一旁的王珪:
“弟弟,一会且去俺家里歇息,待到消化食后,咱们两个比试比试如何?”
王珪知道宋煊是个读书人,但他也瞧见宋煊踢飞镇关南那两脚了。
自是不会小觑他。
而且王珪这么长时间都是街头耍一耍,并没有与人对战。
他当即点头:“便听哥哥的。”
王珪晓得在街上,宋煊是收着力气了。
要不然闹上人命官司,对谁都不好。
况且为一个泼皮的性命搭上自己的前途,着实没必要。
“好好好。”
宋煊也好久没有与人对战了。
他发现王珪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安顿完了王珪,至于一旁的孙复,宋煊想了想:
“方才孙兄说对春秋颇有研究,正巧俺也是!”
“《春秋》有云:元年春,王正月。”
“此句何以置于全书之首?”
“兄以为,有何深意?”
孙复这是明白宋煊在探自己的底。
但是他自幼苦读诗书,其中对于春秋更是有独到的见解。
将来他与石阶组队开泰山书院,为大批量学子讲学。
可以说孙复一辈子都没有考上科举,但是成为他的学生,考上科举的人有很多。
面对宋煊的询问,他更是不惧,又恢复了一丝自信的神态:
“《春秋》以元年春,王正月开篇,此句看似平淡,实则蕴含深意。”
“元年者,新君即位之始年也,夫子书元年,意在强调君位之正统,以正君臣之分。”
“春为四时之首,象征万物之始,王正月者,周王之正月也,夫子书王正月,意在尊周室、明正统,以周王为天下共主,彰显一统之义。”
“杜预注《左传》云:元年者,君之始年;春者,岁之始;王者,天下所归往也;正月者,周王之正月也。此注正合夫子之意。”
“夫子作《春秋》,旨在拨乱反正,以正名分为先。”
“元年春,王正月一句,既明君位之正统,又显周王之尊,实为全书之纲领。”
“此句开篇,正见夫子正名尊王之深意。”
“不知弟以为此解,是否合乎夫子本意?”
啪。
宋煊鼓掌道:
“孙先生所解,极秒啊!”
王珪听不太懂,心思也没在这上面,依旧是专注干饭。
他觉得纵然宋煊出手阔绰,可也不会天天来庆楼下馆子。
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不如多吃两口。
张方平也是高看了一眼孙复,这个人肚子里是有点东西的!
至少宋氏私塾里的夫子,是不会解释的如此全面。
宋煊瞧见孙复又恢复了一丝自信:
“不知道孙先生,在应天府停留一个月所为何事?”
“我想要去见范仲淹范院长。”
方才吃饭的间隙,宋煊等人得知孙复半数白发。
他才三十三岁,着实是吓了他们几个一跳。
下意识的觉得孙复是在故意装年轻。
但是宋煊说了一个伍子胥一夜头发变白的事给予作证,他们也都认了。
再加上孙复说自己落榜三次。
众人就更加理解了。
孙复这个模样,太正常了!
宋煊与张方平上次看落榜了四次的柳三变,那神态也是异常疲惫。
整个人也是极为不自信。
屡次落榜让孙复感觉到极大的挫败感,尤其是当他看到同龄人或者比他年纪还小的人考中时,会更加自卑。
甚至是焦虑与抑郁!
现在孙复还没到柳三变那般疲态,但整个人也是从里到外的透露出自卑的情绪。
屡次落榜的学子虽然嘴上说着再来一次,可他内心却是早已经道心不稳了!
每次考试的成绩也会越来越下降,最终只能带着一辈子的伤痛含恨离世。
至于社会地位,那就更没有了,你都是“失败者”,自是会遭到嘲笑和轻视。
范进中举之前众人对他的态度,就是很普遍轻视和嘲笑。
谁拿你当回事啊?
至于娶妻生子,落魄学子这种事都不要想,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更不用说那些希望通过婚姻提升阶级的家庭。
范进他老婆比范进岁数还大,长相更是一言难尽。
至于孙复根本就没脸去找以前的同窗帮助,人家都当了快十年的官,你啥都没有,这种社会关系怎么可能会持久?
就算是柳三变他也是靠着仁宗开了专门的恩科才考上的。
放在正常的科举考试去竞争,他一辈子也别想考上了。
再加上多次考不上,就意味着家里没有稳定的生活来源。
若是家里本就不富裕,就是会陷入经济困境,无法维持生计,多重压力下,气色自是极差。
“哦?”
宋煊瞥了孙复一眼:
“孙兄找范院长所谓何事?”
其实孙复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找范仲淹的学子。
许多人游学都会来应天书院。
范仲淹除了要给他们答疑解惑外,还会拿出自己的俸禄请这帮穷学生吃饭。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其实我是来游学的,只不过有些丢人罢了。”
孙复语气有些哽咽:
“我游学是为了多长点见识,卖字以及乞讨则是为了奉养老母。”
“每天若是有二十文的固定收入,我与母亲两个人都能活下去,也不必浪迹江湖,游学乞讨了。”
“只不过我靠着给人写信过活,一天能有一个人写信,那就能让我分外高兴,今日能有两个炊饼吃了。”
“可明天有饭吃,还是饿着肚子,我不知道。”
孙复越说越委屈。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努力这么久,四书五经也都熟悉,可就是考不上!
全家的希望都在自己身上,可父亲因为自己落第这事直接气死了。
母亲为了支持他继续读书,把家里的田地和房子也都卖了。
破釜沉舟之下,还是没有成功!
如今连家乡都没脸回去。
孙复他娘用手呼撸自己儿子的脑袋,安慰只要肯坚持,就一定能考上。
娘去求签了,菩萨说你是能中的,只是大器晚成。
孙复他娘求的签倒也附和孙复后半生!
王珪着实没想到这个读书人的猫尿这么多。
你现在的处境完全是你自己的选择嘛!
考又考不上,放弃又不肯放弃,只能被现实和自己双重折磨。
况且一个大男人让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母亲过上这种生活,当真是废物!
王珪在东京生活,早就看够了许多不如意的学子。
个个都觉得自己怀才不遇。
屁咧。
明明是你们自己个没本事,考不上进士,只会在嘴上巴巴。
人家那些真考上进士的人才不会只在嘴上巴巴,直接当面去怼那些宰相去了。
废物。
影响我吃饭的心情!
张方平瞥了一眼宋煊,原来考不上进士,会变成这番模样啊!
“十二哥,你我还是需要努力!”
“嗯。”
宋煊应了一声,对于孙复并不同情。
他还没有看透现实。
如今他应该是谋生,而不是再去参加科举考试。
“俺与范院长相熟,待到明日上学,你与俺同去书院。”
“多谢。”孙复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失态了,让几位见效!”
“大哥不笑二哥,兴许俺连解试也无法通过呢。”
宋煊摆摆手,安慰了一句孙复。
孙复稍微平衡了一下心态。
宋十二他擅长拳脚,兴许在读书上并不是很擅长。
若是他能雇佣我为他讲解春秋,兴许能让自己也有银钱支撑参加考试的机会。
不过这件事孙复没有说出口,自己已经在泥地里里,什么机会都想要抓住,且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一切。
宋煊吃的差不多了,掌柜的来送个果盘,都是当季的水果。
宋煊出去想要结账,结果被掌柜的说这顿饭他请。
以前盼了许久日子希望宋十二能来这吃饭,他好答谢。
可是宋煊太忙了,今日总算来了,他绝不能收钱,否则平白被人戳脊梁骨。
自从被“宰相”夸过饭菜好吃后,庆楼的生意当真更上一层楼。
掌柜的最终又不好意思的笑笑:
“十二郎执意要给钱,不如留下些许墨宝,把爱上层楼那首词写下来,我好让人在楼里雕刻上。
兴许将来能吸引他人也留下墨宝,就当十二郎抛砖引玉了,如何?”
宋煊哈哈一笑,反正又没有让自己这一首新词,他自是答应,也让人瞧瞧俺的瘦金体有多好看。
孙复瞧着宋煊写那首词后,当即潸然泪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