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过年了,大队里的队员们已经开始为过年做起了准备,每到这个时候,少不得就要去采买年货,而供销社、粮油站什么的一到年前都是最忙的。
别的不说,陈远川这个年应该是能够过得不错,这日他从镇上取了个包裹回来,一边往家走,一边感叹,这谢书辉还真是大方,不仅谢书辉大方,连着全家人都挺大方,他手上的包裹就是谢书辉在北京的家人给他寄来的,据说是谢书辉的爸妈,得知陈远川是救了他们大孙子的人,专门买了好些东西,大老远地给陈远川寄了过来。
陈远川回去打开一看,里面有两块布料,一块藏蓝色,一块军绿色的,都是现在流行且耐穿的颜色,还有一些饼干、糖果及北京当地的特产什么的,考虑的还挺全面,这些布料可以让陈远川做件新袄子了,饼干糖果什么的过年也不用买了。
没两天张高力又来了一趟,给了陈远川一个信封,里面有好些的粮油肉票,说是过年厂子里发的福利。陈远川之前跟着往平省去了一趟
,工资虽然没有,福利还是给陈远川算了一份的。上回谢书辉就给了他一沓票卷,现在加上这些,足够陈远川用好一段时间了。
不过陈远川想着,这些票券留在手上也不能下蛋,还不如该花就花,多买些东西过个肥年也好,所以陈远川主动请缨,说自己要上县里去买年货。
现在的供销社绝对是人山人海,刘银凤有些担心陈远川抢不过别人,便想自己也跟着去。别看陈远川块头挺大,但买年货这种东西那都是女人们的战场,刘银凤觉得老大还真不一定能抢得过那些老娘们。
可惜这个提议却被陈远川劝阻了:“妈,咱家厨房还得你坐镇,你还是先忙家里的活吧,我自己去一趟,能买多少买多少,差的那些,回头你再去好了,反正供销社又不是今天就关门了。”陈远川今天可是有计划的,未免吓着刘银凤,他还是自己去比较好。
刘银凤想想也是,厨房里的活没她还真不行,那就让老大先去吧。她把要买的东西都给陈远川罗列了出来,并且一再交代,别的都不要紧,先抢到肉才是最关键的。他们家如今条件是越来越好了,过年哪能没有肉,虽然队里也会杀年猪,但交了任务猪之后,剩下的队员们分一分,到手也没多少,她家工人是多,挣工分的人却少了,想来今年能分到的肉就更少了,所以肉一定得多买点,左右糖果点心已经有了,等自己忙完厨房这摊活,过两天再上供销社去一趟,把缺的买上就是了。
陈远川满口应了下来,因为怕去的晚了,肉再卖完了,他一大早就出了门,到供销社的时候还没开门。饶是如此,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那里等着了,等到店门一开,大伙一窝蜂似的挤了进去,陈远川也是其中之一,他牢记着刘银凤的嘱咐,直奔着肉摊而去。
陈远川有幸在这里感受了一把人挤人,人挨人的盛况,买个肉都要靠抢,想他上辈子哪里经历过这些,别说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
就在陈远川快排到肉摊前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衣兜被人动了一下,换做一般人,可能还真发现不了,毕竟现在都穿着大棉袄,又是在这样拥挤的情况下,不过陈远川还是马上就感觉到了,先不说他早有防备,就算方敏不来通风报信,他也不可能连自己身上多了些什么,或者少了些什么都不知道。
洞悉一切的陈远川不动声色,到猪肉摊子前买了自己要要的肉,这时候他也没心情再买别的了,很快就从人流中挤了出来。
陈远川提着肉,走出供销社还没有多远,就被一群人围了起来,打头的可不就是冯六,身边还站着雷志高。
“你们这是想要做什么?”
“陈远川,有人举报你对当前农村生活不满意,发表反革命言论。”雷志高自诩这回把陈远川按倒是十拿九稳的事,因此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就算大家都知道是他故意针对陈远川的又怎么样,只要陈远川的罪名成立就行了,他倒要看看陈远川这回要怎么脱身。
“有人举报?谁举报的我?我发表什么反革命言论了?”
对陈远川的问题,雷志高早有准备,只见他将躲在众人身后的陈来宝扯了出来。
“就是你的邻居陈来宝举报的,他亲耳听见你在你们生产队里,抱怨农民生活过于穷苦,生产队任务繁重,不愿意再接受党的领导等反革命言论。”说着雷志高还推了陈来宝一把。
陈来宝哆哆嗦嗦地点了头。
“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儿,我……我亲耳听见的。”陈来宝结结巴巴地说完,又躲到了雷志高身后。
昨天雷志高找上他,让他出面指证陈远川,陈来宝其实是不怎么愿意的,倒不是说他为人多么正派,不愿意干这种莫须有指认他人的事,而是他胆小,虽然他也记恨陈远川,但让他私下里暗戳戳地使个绊子什么的还是可以的,让他光明正大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诬陷陈远川,尤其还是跟革委会的人在一起,他压根不敢。
可他刚露出几分难色,还没开口拒绝,就被雷志高威胁了一番,陈来宝害怕被革委会的人报复,再把这些手段用在他身上,只得答应了下来,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陈远川却没有慌乱,即便提前知道了可能会发生的事,但他却没想到陈来宝也掺和了进来,而且看陈来宝那副畏缩模样,也不知道雷志高是怎么把人叫来的。
“说我在公共场合发表反革命言论,总不会就陈来宝一个人听到了吧,我跟他关系本来就不怎么样,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诬陷我的,你们有什么证据?”
“证据当然是有了。”雷志高此刻看陈远川的眼神就跟看垂死挣扎的蚂蚁一样,他又把缩到后面的陈来宝拽了出来,心想这人也太废物了,总不能什么都让自己代言。
“当,当时就我听到了,不过我……我看到他写了一封信,他说的那些话信里都有写,那封信应该就……就在他身上。”陈来宝终于把要说的话说完了,他看了一眼陈远川,心虚地低下了头。
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的冯六,这会儿终于开口了。
“陈同志,这可不太好办,既然有人出面举报你,还说你身上有作为证据的信件,那我们少不得要对你进行搜身了。”
冯六此刻丝毫没有了当时收陈远川200块钱时的好态度,翻脸就跟翻书一样,不过冯六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一码归一码不是。他也知道眼前这出戏十有八九是雷志高安排的,不过他也不在意,只要雷志高能把这出戏圆上就行。
陈远川却没等有人上来对他进行搜身,就爽快地把外面穿的棉大衣给脱了。
“你们想搜就搜,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没说过的话就是没说过,任凭有些小人怎样构陷我,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旁边一人受了冯六的示意,上前接过棉大衣搜了起来,可他翻了半天,衣兜里除了两张粮票和一点零钱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更没有类似于信笺之类的东西。
雷志高见状心里咯噔一下,上前抢过了陈远川的棉大衣,自己动手把棉大衣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那封信。他深感不可思议,他算准了陈远川买完肉到走出供销社这么短的时间里,不会那么快发现身上多了一封信的,可现在信去哪儿了?
他隐晦地朝旁边一人撇去了个询问的眼神,那人正是被雷志高指派在人群里往陈远川衣兜里塞信的人,此刻亦是一脸茫然。
雷志高犹自不信邪,又上前对着陈远川的裤子翻了个遍,等他还想把裤腰带解开时,陈远川不耐烦了,一把推开了他。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谁家会把信藏在裤衩子里,幸亏我是个男的,不然我非得告你耍流氓不可。”
就在雷志高思索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时,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志高!”
雷志高扭头一看,原来是自己表哥孙大虎,孙英当时就是想让孙大虎去接替余蔓的工作的。孙英的娘家后来得知孙英没有按她说的那样把工作给孙大虎,而是让雷志高给卖了后,很是气恼雷家母子的所作所为,觉得孙英就是故意耍着他们玩的,这段时间都把孙英列为了拒绝往来户。
是以雷志高也有好长时间没见过他表哥孙大虎了,对孙大虎突然出现在这里,有些莫明所以。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雷志高问他表哥孙大虎。
谁知孙大虎比雷志高更莫名:“不是你写信让我来的吗?”
听到“信”这个字,雷志高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还没等他深想,又呼啦啦地来了一群人,还是革委会的秦科长带的队。
“老秦,
你这是什么意思?“冯六对秦科长的到来有些纳闷,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还需要抢功什么的,不知道这老秦是闹的哪一出。
“老冯,本来我也不想掺和你们的事,但是没办法,有人举报你们组的雷志高发表不当言论,有妄图颠覆无产阶级政党之嫌。”秦科长笑眯眯地说道。
什么?雷志高彻底傻了,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扯到自己身上。
“胡说,我根本就没有发表过什么不当言论,更没有什么颠覆政党的行为。”
“老秦,你这帽子扣的也太大了,你有什么证据?又是谁举报的?”冯六没有像雷志高那般激动,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雷志高这小子才有几斤几两,还颠覆无产阶级政党,先不说他有没有那个胆子,就说他有那本事吗?这种大帽子还不都是靠着一张嘴,只要有心总能挑出刺来,但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有那么严重,毕竟真正反革命的才能有几个,所以他觉得这秦科长就是故意来跟他作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