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滢滢眉眼弯弯:“多谢公公……”
见吕皇商和吕西翎都看向她,她忙改口:“谢谢伯父。”
吕西翎被完全忽视,心中不快。他突然插嘴,问起刚才元滢滢神色不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元滢滢想起楼上一幕,唐士程能信守承诺,其他亲眼目睹之人会把其中细节一一传出。城中人早晚会知道元茹和刘子皓有私情,遭人发现了便让元滢滢当替罪羊。
元滢滢细细说出,吕西翎听了皱眉,气势汹汹站起身要寻元茹和刘子皓的麻烦。元滢滢问他要如何做,难不成打二人出气。
吕西翎道:“有何不可。找几个人把他堵在巷子里,套上麻袋揍一顿。你不必管,若是发现了也是我吕西翎一人所为,攀扯不到你的身上去。”
元滢滢稍做思索,竟也点头同意了。在她看来,元茹使阴谋诡计,被戳穿后只是丢了脸面,还不如被打上一顿,身体上的疼痛更能让人记忆深刻,也更直截了当地让她出了心口的闷气。
吕皇商瞧着他们胡闹,并不阻拦,问道,吕西翎可有合适的人选,若是没有,他选出得力的人去办。吕西翎满口拒绝,这点小事他再办不好,还要仰仗吕皇商,让元滢滢看了轻视他。
吕西翎没有拖延的习惯,当即起身去办。待他回来,碗中多了一条鸡腿,是元滢滢夹来用以犒赏他。吕西翎微抬脖颈,将鸡腿吃的干净。
饭毕,他们便去了宴会场地。桌椅板凳已经摆好,皇帝当然坐在上首正中的地方,椅子是纯金打造,又镶嵌宝石,椅背和两侧扶手雕刻有蟠龙纹路。元滢滢看了惊奇,身子一转,就坐在了皇帝专属的位子上。她故做深沉声音:“堂下所站之人,可是吕西翎。竟不跪下行礼,太没规矩,拉下去打三十大板。”
吕西翎没应声,一步步靠近,直将元滢滢逼的双腿合拢,身子蜷缩在椅子上,后背绷直。她声音慌乱,故意装出镇静模样:“你敢欺负我,我叫伯父罚你!”
吕西翎猛然一伸手,抓住她的脚踝。她体态纤细,一只手能把脚踝完全圈住。吕西翎眉毛高扬:“我可不怕。”
他俯身靠近。元滢滢想着这次玩大了,吕西翎肯定觉得冒犯要惩戒她。想起他简单直接的报复法子,元滢滢不禁身子颤抖,忧心自己的下场。她闭上眼睛,额头被轻轻一弹。
元滢滢睁开眼,对上吕西翎戏谑的目光:“怎么,一副我会吃掉你的样子。就这副小胆子,你竟还敢坐龙椅?”
元滢滢捂住额头从龙椅上走下。
她好奇问起皇帝生辰宴要准备什么,吕西翎随口答道,无非是老一套,管弦丝竹,轻歌曼舞。今年由吕皇商来办,他便添了与民同乐的主意——来参加宴会的仍旧是妃嫔臣子,但因是在民间露天办,百姓可以去酒馆客栈,和皇帝同饮祝寿。吕皇商另请了前些日子的杂耍班子,让他们排了几个精妙的把戏,到时演出来博皇帝一乐。
元滢滢听罢心中好奇,尽管她已经看过了杂耍把戏,但觉得看第二次也不会厌烦。吕皇商问道,元滢滢可想亲自赴宴。元滢滢当然愿意。吕皇商便给吕西翎使眼色,吕西翎吞吞吐吐地开口,说他可带女眷出席。
元滢滢抓住他的衣袖,声音雀跃:“我要跟着你同去。”
吕西翎避开她灼灼目光,应了声好。
自古以来传播最广最快的便是绯闻轶事。元茹的所作所为已经传遍,元父试图阻拦和辩解,却无济于事。他只觉老脸都丢尽了,命人把元茹唤来,要好生质问一番。后母想阻拦,但知此刻开口无异于火上浇油,只会让元父怒火更重,认为是她平日里娇纵才让元茹竟躲开众人,私底下干了一桩大事。后母只能让前去传话的婢女叮嘱元茹,等见了元父不许狡辩,诚心认错,其余的看她眼色行事。
元茹赶了过来。元父正要大骂,看到她脸上青青紫紫顿时大惊失色。元茹满腹委屈,她途径巷口被一众人拉进去,蒙上麻袋便有无数的拳头落下。她听声音,只知全是女子,却没看清楚长相。这些人下手收着力气,既让元茹吃痛受罪,又不会让她受太重的伤。元茹又听闻,刘子皓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打他的是男子,下手没轻没重,他双腿断了,要躺在床上养半年多才能走路。元茹怀疑是唐士程所为,随即摇头否认,此举不是唐士程的行事作风。她思来想去,便怀疑到元滢滢头上。
元茹向元父说道:“定是长姐所为。我知对她不起,可女儿家的脸蛋何其重要,她不该如此对我。”
元父气极。元茹将自己的情郎推给元滢滢固然可恨,但他不愿意看到姐妹不和。难道在元滢滢眼中,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可靠,不能明辨是非,她需得亲自动手报复吗。
元滢滢被唤来,她看到元茹如今的模样,心中畅快,想着该夹给吕西翎两条鸡腿的,毕竟他做的事情漂亮,给她狠狠地出了一口气。
见她眉眼弯弯,元茹更笃定了身上的伤和她脱不了干系。元滢滢却道并非她所为,但她看了确实感到痛快。她非圣人,遭元茹陷害当然看她不快,见有人如此义举替她出气,她顿感愉快。
元茹捂着脸颊:“爹!”
元父厉声道:“茹儿可是你妹妹。”
元滢滢道:“不必爹提醒。她已做了我十几年的妹妹,我是不会忘记的。不过,她明知我是姐姐,往我身上泼脏水时毫不客气,我怎么不能幸灾乐祸了。”
元父气得身子发抖,刚要说话,就被元滢滢开口拦住:“爹要说什么,孽女?不孝?又要罚我家规处置了吧。真可惜,我以为爹还能再对我仁慈几天,没想到你给我的慈父心肠到今天就了结了。不必你关我禁闭,我另外投奔他人,不在家中住了,你想要在吃穿用度上拿捏我,已经不能够了。”
说罢,元滢滢转身回到闺房。她话说的斩钉截铁,行事同样利落,该带走的东西一样都不会留下。元滢滢吩咐竹兰收拾东西。
竹兰想问去投奔谁,那人可靠得住,但听到元滢滢所言,只应了声是,匆忙收拾衣裳首饰。
吕西翎刚清点完架上的货物,便听见门声响动。他挪动脚步,心道时辰已晚,怎么还会有客人上门。元滢滢正四处翻找钥匙,忽然面前一亮,她抬起眼睛,对上吕西翎惊诧的目光,来不及张口解释,忙侧身进了铺子。
竹兰怀里抱两个包袱,身后放一只大箱子。她抬头,见匾额上写着吕家铺子,对吕西翎笑着点头,便紧跟在元滢滢身后进去。
元滢滢熟稔地摸到床榻,身子一歪靠了上去。吕西翎脚步匆匆走到床榻前,一副想拉她起来但不便动手的模样。元滢滢掀起眼睑看他,问道:“你为何杵在这里,难道床上的棉被未曾替换,还是脏的?”
吕西翎摇头:“被子刚刚换好。不过今夜是我当值,我躺上去睡过,你——”
他本想让元滢滢起来,她却细声道:“无事,我不嫌弃。”
吕西翎眼底一抽,心想哪里是元滢滢计较与否,是她占了他睡觉的地方,叫他如何睡。前些日子,元滢滢尚且是只身前来,他稍微收拾也能睡下两人。这次可好,元滢滢又带来了丫鬟和一众行李,显然是要在铺子里久住。店铺是元滢滢的店铺,她身为掌柜的想什么时候住就什么时候住,可总要给吕西翎一些准备时间,现在他连落脚的地方都无。
元滢滢轻眨眼睫,家里发生的种种经她的嘴巴,化成一句:“我被赶出来了。”
她眼睛水汪汪的,配上可怜兮兮的语气不禁让人动容。吕西翎软了心肠,随即顾不得元父是长辈,张口大骂他不会做人父亲,叫女儿深更半夜搬出去,安危都不管。
听到元滢滢说以后都不回去了,吕西翎点头附和:“就该如此。元府有什么稀罕,非要住在那里!你安心地待好。这里你是掌柜,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没人敢有异议。如今天色晚了,不便收拾。后面院子有三间屋子,平日用来搁置杂物,我明日找人过来收拾,备好了床和被子就可住人。”
竹兰听了大惊。她方才知道,这家店铺名为吕家铺子,其实为元滢滢所有。她隐约觉得压对了宝,元滢滢竟能从炙手可热的吕家手中要出一间铺子,足以可见其不简单。她原以为被元父盛怒之下赶出,主仆二人身无分文要留宿街头,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元滢滢私下家底丰厚,即使离开了元家,独自也能过活。
元滢滢的身子俯在榻上,翘起双脚。纤细匀称的腿下,是一双枣红缎面绣花鸟的绣花鞋。
她踢向吕西翎的腿,力道轻柔,待他看来时闷声道:“鞋子没脱。”
她意有所指,是要吕西翎为她脱鞋。
竹兰一颗心悬起,听闻吕皇商之子吕西翎顽劣不堪,不是好相与的脾性。她已经做好了吕西翎拂袖离去,她顺势蹲下脱鞋的准备。但吕西翎脸色极臭,眉毛皱成一团,身子却微微弯下。他伸出手,轻轻一褪,绣花鞋就落在他的手中。吕西翎做好了差事,嘴上不饶人道:“懒死你吧。我若是不在跟前,你准备穿着鞋子睡上一晚?”
元滢滢摇头:“你不在,还有竹兰呢。”
吕西翎瞪向竹兰,好似因为她在,才使他的讽刺对元滢滢丝毫不起效果。
床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足够容纳两个女子同睡。元滢滢没有另外用桌子拼凑成床,而是叫竹兰上来。竹兰觉得不妥,但见推辞不得便点头应允。
身子免不得碰到一起,想说的话在竹兰心中过了几遍,刚要说出口,便听到元滢滢轻柔平缓的呼吸声。她叹气,想着来日方长,以后就能知道元滢滢因何能得到偌大一间吕家铺子。但因为有这间铺子在,主仆二人衣食无忧。即使元父当真狠心,以为从此没了元滢滢这个女儿,她们也可安然度日,不用担心吃不上饭,没有地方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