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原醒来的早,他有一身好武艺,但每日不曾懈怠,早起要练上一个时辰才用膳。
枕在胳膊上的是绵软的身子,王希原俯身靠近,贴紧了元滢滢的脸颊细看,见她合拢眼睑,眉如远黛,睫毛浓密纤长,唇瓣饱满殷红,吐息不禁加重了几分。王希原紧盯着看了许久,元滢滢还没有醒来的迹象,他便先下床榻,到庭院中练剑。
剑声凛冽,虎虎生威,却并不十分刺耳。元滢滢伴随着剑声醒来,她随手披上外袍,看到王希原正在舞剑。只看到他手中有白光闪烁,却不见长剑的形状踪影,可见他剑舞的极其迅疾。
剑收入剑鞘,王希原向前疾走了两步,跃上台阶,站在元滢滢身旁。他心中纠结,第一句话该同元滢滢说些什么。王希原注意到元滢滢身上披的外袍眼熟,竟是他随手摆在床边的。
“你穿的是我的衣裳?”
元滢滢垂眸,目光看向两肩,她是随手一拿,没有注意到是男子外袍。听王希原惊讶的语气,元滢滢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衣袍被碰而动了怒气,忙要伸手脱下。
王希原按住她的手,掌心却落在了柔软处。不久前才坦诚相待,王希原看过那里的嫩白滑腻,此刻脸颊通红。他慌乱地收回手,让元滢滢不必脱下,想穿多久就穿多久。
王希原又命下人寻几件贴合元滢滢身形的衣裙,拿给她穿。
既做过一次试婚宫女,元滢滢自然知道其中的规矩,不能留夜,即使留夜也得尽快回宫。可元滢滢想着,梦境中她谨守规矩但并没有好下场,如此一来,她何必恪守规矩。元滢滢毫无负担地留下,陪伴王希原用膳。
王希原吃的清淡简单,桌上没有大鱼大肉,皆是玉米紫薯等粗粮,另配上一份熬煮浓稠的白米粥。元滢滢用了米粥,感到腹部温暖,又吃了两块紫薯,忽然明白王希原早膳为何如此吃。并非是王希原爱吃苦,而是这样的膳食安排最让人觉得舒服。
昨夜大宫女回到宫中,宣阳帝姬听闻她是被赶出来的,面上没有怒意,反而难得地宽慰了大宫女,让她好生休息。但宣阳帝姬得知王希原虽然赶走大宫女,却留下了元滢滢,顿时变了脸色。宣阳帝姬整宿未睡,每隔一段时辰都要询问,元滢滢可回来了。
然而宫女的回答都是“还未回宫”。
第一声鸡叫声响起,宣阳帝姬彻底心如死灰,明白昨夜发生了什么。宣阳帝姬以为她对王希原无男女之情,无论王希原宠爱多少女子,她都会无动于衷,至少不应该像现在一样失态。
即使木已成舟,宣阳帝姬还是开口命大宫女接元滢滢回来。天刚蒙蒙亮,大宫女就守在王家门外。因为王希原的吩咐,王家上下对宣阳帝姬身边人没有好脸色,他们不进去禀告,也不迎接大宫女进门,只让她在外头等到主子睡醒。
待王希原和元滢滢吃罢早膳,门房才进来禀告,说宫中派人来接试婚宫女回去。元滢滢站起身,正要离开,却被王希原伸出胳膊阻挡。王希原冲门房说道:“人已经送来,就不必走了。”
元滢滢闻言眼眸睁圆,心想难道王希原因为昨夜亲近,对她动了心思想留下她。只是元滢滢是宫中人,即使王希原开口直接向帝王索要,有几位帝姬在,元滢滢无法轻易离宫。
王希原行动迅速果断,他让元滢滢留在家里,前往宫中索要元滢滢。王希原当然不会愚蠢到直接告诉帝王,他和元滢滢待在一起舒服,想要把元滢滢留在身侧。否则,依照帝王的脾气和对宣阳帝姬的宠爱,肯定不允许王希原还未成亲就有了外室侍妾。王希原便说是母亲王夫人和元滢滢有眼缘,想要让她在身旁伺候。只是区区一个小宫女,帝王当场就要开口赐给他,但最终被匆匆赶来的宣阳帝姬拦下。
“父皇不可。”
宣阳帝姬眼底有青黑,涂了厚厚一层脂粉才勉强遮住。
“此女身份特殊,很得朝华姐姐和我看重,我们舍不得让她走。小将军若是想要宫女,另外选其他人罢。”
帝王心中诧异,想着有机会要见上元滢滢一面,看看是什么模样的宫女竟然引得帝姬和驸马爷争抢。帝王当然站在帝姬这边,没有放元滢滢离宫。
王希原挺起胸膛离开,回来时却低垂着脑袋,神情沮丧。王希原捂着额头,不敢看元滢滢的眼睛:“你放心,现在我虽然要不出来你,等以后,我肯定会把你接到家里好生安置。”
元滢滢没有王希原想象中的失望,她本想着,倘若能就此离开皇宫,远离帝姬也是好的。她能够陪伴在王希原身边安稳度日,久而久之或许就会忘记报复之事。但帝姬不放人,元滢滢报仇时越发不用顾忌,因为留她在皇宫继续报梦境的愁怨,是帝姬们亲手选的。
圣旨难违,王希原强行让元滢滢在府上住上几天。这几天是元滢滢过得最快活的日子,王家御下甚严,下人们对元滢滢很是恭敬,都喊她元姑娘,元滢滢喜欢这个称呼,在宫中人多喊她滢滢,称谓虽然亲近但语气都是高高在上,还不如一句“元姑娘”来的尊敬。
王希原带着元滢滢去骑马射箭。枣红骏马上,两人一前一后地坐着,王希原轻拥元滢滢纤弱的肩头,紧握着她的双手,将弓拉满,朝着远处发出长箭。
正中靶心!
元滢滢欣喜至极,朝着王希原脆声说着她射中了。百发百中的王希原轻轻颔首,夸了一句厉害。
骑马练了几日,元滢滢坐在马上仍然害怕,她不会用双腿夹马的腹部,担心骏马会把她摔下来。王希原多次让她试一试,得来的只是元滢滢的怯怯摇头。
“我不成的。你不要逼我,再逼我……我就不骑了。”
说着,元滢滢就要从马上跳下来,被王希原伸手按住。王希原只得放弃了原本让元滢滢几天之内就学会骑马的打算,他牵引着缰绳,缓步走在前面,元滢滢安安稳稳地坐在马上。
王希原一日三餐都用的简单,他用膳的桌上,没有食不厌精的饭菜,多是少调味、注重本来味道的吃食。比如王希原喝的鸡汤,单单将母鸡炖的烂熟,再加上萝卜枸杞调味,就可出锅。元滢滢看着清水一般的鸡汤,原本以为味道会很奇怪,她试着尝了一口,发觉滋味清甜而不油腻。跟着王希原吃了几天饭菜,元滢滢的气色好了许多。
大宫女前来催促过几次,每次前来都要遭受王家人的冷眼,但大宫女硬着头皮还要来,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想尽所有办法接走元滢滢,宣阳帝姬定然饶不了她。
王希原不可能留元滢滢一辈子,最终在王夫人的委婉劝解下,只能放她走。
王夫人轻声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我儿若是真的喜欢她,想出法子接到身边,何必纠结于一时的陪伴,若是因此惹了帝姬吃味,迁怒滢滢,岂不是不好?”
王希原深以为然,脑袋里已经在想着法子,即使帝姬阻拦,但只要他想,非得把元滢滢接出宫来。
王夫人对元滢滢无甚恶感,没有觉得她是图谋不轨,借着试婚想要攀附王希原。在王夫人眼中,王希原文武双全,因此他看中的女子肯定出类拔萃,不会差的。王夫人待元滢滢的态度很是温和,她拉着元滢滢的手,教她如何同宣阳帝姬相处。
“你只需要顺着她,忍着她,让她挑不出错处。到时,若是宣阳帝姬再寻麻烦,就会落人口实。堂堂帝姬,是不会想落个苛责下人的坏名声。”
元滢滢轻声应下,心中却在想,王夫人所说的话,都是让她把差事办的妥帖,别有错处,到时宣阳帝姬自然不能鸡蛋里挑骨头。可元滢滢自以为行事不能尽善尽美,恐怕做一件事,都能被宣阳帝姬寻出两三个错处。
但除了王夫人说的办法,元滢滢想不到其他好主意,便暂且先按照王夫人的提议行事。
大宫女终于把元滢滢接到,不敢在王家停留,担心另外生出其他事端,忙动身离开。一路上,大宫女对元滢滢没有好脸色。元滢滢却不懂看人脸色,往大宫女身边凑,她伸出手指,惊讶道:“帝姬打你了?”
脂粉掩映下,大宫女脸颊有巴掌落下的痕迹,明显是被人掌掴。宣阳帝姬当然不必亲自动手,但她可以命大宫女自己打自己。
见大宫女没说话,元滢滢颤抖着眼睫,说着宣阳帝姬的坏话。
“我与帝姬不亲近,她待我不好情有可原。可是大宫女你在宫中许久,又为帝姬做过许多漂亮差事,她怎么说打就打,丁点情面都不留?”
元滢滢不放过任何一个抹黑宣阳帝姬的机会,她当然也不害怕大宫女把自己所说告诉宣阳帝姬。反正在宣阳帝姬眼中,元滢滢身上罪行累累——亲近驸马,彻夜不归,不听主子命令,贪图享乐等,即使再加上一桩污蔑主子,也是不要紧的。
元滢滢说的情真意切,因为她是真心讨厌宣阳帝姬,说话时眉头紧锁。大宫女对宣阳帝姬所为确实不满,想她曾经为宣阳帝姬鞍前马后,得到的赏赐寥寥无几,只因为做错了一件事情,就当着众人的面自打嘴巴。经此一事,大宫女如何能够继续在其他宫女面前树立威严。
元滢滢说话毫不留情,用词辛辣,大宫女固然觉得身为奴才不应该如此大不敬地议论主子,但却没有阻拦元滢滢,毕竟她听了元滢滢所说,心中格外痛快。
两人没有立刻回宫,而是在中途转了弯,买了一瓶药膏用来敷脸。大宫女握紧瓷瓶,对元滢滢改变了态度。当初她被王希原震慑仓皇离开,没有带走元滢滢,如果元滢滢不讨好王希原,说不定就会死在长箭之下。如此想来,大宫女越发觉得宣阳帝姬不知道体谅下人。元滢滢即使用了手段又如何,反正试婚宫女的职责所在本就是亲近驸马爷。元滢滢不过是做的过了头,让王希原太过喜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