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元滢滢显然并未认出秦雪冷,她忙着交差,提起花篮便走,没有多看秦雪冷一眼。
秦雪冷稍感诧异,第一次看到他容貌之人大都晃神。秦雪冷不喜那些人看他时发痴的眼神,但果真遇到了元滢滢这等毫无反应的,又觉得心中不痛快。
秦雪冷转念一想,就明白元滢滢毫无反应的原因,她长得美貌,自然不会对姿容出众的秦雪冷另眼相看。秦雪冷回到住处,心口时不时地传来痛楚,他忍不住跌倒在床榻,脸色发白,额头沁出冷汗,看的随侍心惊,忙说要去请裕真帝姬前来。
秦雪冷不允,只说裕真帝姬不愿意见他,何必强求。随侍道,那他就把秦雪冷发病的实情说出来,难道裕真帝姬如此冷血,连救秦雪冷一命都不肯吗。如果在之前,秦雪冷半推半就会同意,毕竟胸口密密麻麻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但秦雪冷闭上眼睛,脑海中回荡着宫女的劝解声,还有元滢滢那张柔白的脸蛋。
秦雪冷咬紧唇瓣,殷红的鲜血从唇齿中流出来,他绝不肯松口,只让随侍去院中摘两只红梅。
闻着红梅的清香,秦雪冷觉得脑子变得清明,没有像刚才难以忍受。
他强行撑过一个时辰,后面便不觉得疼痛。秦雪冷的衣袍已经湿透,嘴唇染上斑驳的红痕,他脸上不见痛苦,反而有种解脱的爽快。
“终于……不必再黏着了。”
元滢滢将摘到的红梅花交给大宫女,这是她头次做差事如此出色。大宫女难以置信地翻着篮子,确定每一只红梅都完好无损,娇艳欲滴,怀疑是不是元滢滢亲自摘的。元滢滢毫不心虚地应下,虽然梅花是秦雪冷摘下,但算是赔偿她毁掉的梅花,如此一来二去,这篮子梅花就当作她亲手采摘。
大宫女轻声称赞,给了元滢滢赏钱,又赏赐了她一碟子蜜枣。红色饱满的大枣裹满了蜂蜜,很是诱人。元滢滢拿去同阿英分,阿英捂着腮边摇头,只说自己贪吃,这几日吃了太多糖葫芦,牙齿还在痛呢,这蜜枣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元滢滢接连吃了三个,满口都是蜂蜜的甜香。
宣阳帝姬命人来叫的匆忙,元滢滢连换件衣裙宫女都不允许,更别提梳洗打扮。宫女半拉半拽地把元滢滢送到王家。原是朝华帝姬代替妹妹操持婚事,提及试婚一事,问到选何人定何时。宣阳帝姬这些日子心中正不痛快,便随口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罢,至于试婚宫女的人选,就选朝华帝姬举荐那人。明眼人都看出,宣阳帝姬正在气头上,说出的话不完全是她的心意,但朝华帝姬和她有嫌隙,没有开口劝告,要她三思而后行,而是直接吩咐道:“就按照宣阳所言,立即把试婚宫女送到王家。”
王希原今日准备前去打猎,刚换好了一身劲装,就被告知要留在府上,等候宫女前来试婚。王希原手中握弓箭,脸色黑沉的可以滴出水来。他沉声道:“她以为身为帝姬,便可以随意摆弄旁人。莫说现在我未同她成亲,即使成了亲,也不会被她任意安排。我凭什么要乖乖留在府中,我偏要出去!”
仆人们想要阻挡,却被王希原手里的弓箭吓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
王希原一只脚刚踏过门槛,就被王夫人喊住。王夫人好言相劝,边说话边把弓箭拦下,将他推回房中。看着王希原脸色泛红,王夫人知道他心中不服气。王夫人同样对宣阳帝姬添了恶感,倘若宣阳帝姬为人厚道知礼,大可以先同王家商量,再决定试婚的日子。倘若宣阳帝姬对试婚宫女心有芥蒂,王家可以想出应对法子,让王希原不碰宫女,只守着宣阳帝姬一人。但宣阳帝姬行事我行我素,全然不考虑王家,俨然把王希原当作了她手底下的奴才,想要任意差遣。
王夫人幽幽叹气,下定决心对王希原说道:“我儿,你且忍耐这一回,就只这一次,以后我再不会让你忍耐,你想要如何就如何。”
“当真?”
“绝无虚言。”
王希原这才缓和脸色,如果不是为了王家,他早就和宣阳帝姬大吵一架,何至于忍耐到现在。
就剩一回,以后王希原再不用容忍宣阳帝姬的坏脾气。
他躺在床榻,身后靠着几个软枕,一条腿放在床上,一条腿轻轻晃动。王希原不换衣裳,仍旧穿着劲装。他等的无聊,就重新拿回弓箭,朝着门口比划着。被他瞄准的侍卫婢女纷纷躲开,王希原顿觉得无趣。
宫中礼节众多,王希原最不理解的当属于试婚宫女的规矩。在他看来,既然帝王声称帝姬尊贵无比,为何会让旁人沾染驸马爷。即使成亲后,帝姬才发觉驸马爷不能人道,和离便是。即使帝姬二嫁三嫁,想必没有人敢嫌弃。但王夫人说,试婚是数年前传下来的规矩,他们只需要遵守,不必质疑。
王希原将弓拉满,长箭蓄势待发,这次瞄准的人没有胆小地躲开。
婢女吓得声音发颤:“小将军在做什么,快些放下。”
王希原才看清楚,被他用长箭瞄准的女人之所以不躲避,大概不是因为她的胆子大,而是因为她头戴盖头,看不到弓箭。
元滢滢一身平常衣裙,头上却盖着红盖头,颇为不伦不类。
王希原拧眉,问她为何如此打扮。元滢滢并不回答,送她前来的大宫女出声解释:“这是宣阳帝姬特意吩咐,说这宫女虽然不是清白身子,但小将军可是第一次碰女子,合该庄重一些。这不就给她戴上红盖头,只当作是替帝姬成亲,和小将军行洞房之礼了。”
任凭大宫女说的天花乱坠,王希原一句话都不相信。王希原眉头紧锁,深知宣阳帝姬的用意是折辱自己和面前的宫女。而且,这传话的大宫女心思不正,字字句句都是陷阱,什么不是清白之身,什么全当入洞房了。如果王希原是个没脑子的冲动莽夫,听了这番话定然厌极了元滢滢,把怒火发泄到她身上。王希原有一身神力,他若是发火,外邦勇士都受不住,何况元滢滢这副纤细脆弱的身子。
在试婚宫女一事以外,王希原不必再忍。因此,他把没发出去的长箭对准大宫女,手掌一松,长箭便正中大宫女的发髻。大宫女跌坐在地,口中连声求饶。王希原轻啧一声,遗憾地说道射偏了,该朝着脑袋瞄准。
见大宫女抖如筛糠,王希原不再吓唬她:“没什么意思,回去告诉宣阳帝姬,再搬弄是非,在我面前玩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下次我的长箭会对准她的脑袋。”
大宫女急着要走,她走的太急切,连王希原呵斥让她把试婚宫女一起带走都未听到。
王希原转身,绕着元滢滢转了一圈,问道:“你怎么不走,难道吓傻了?”
元滢滢摇头。
有盖头遮掩,元滢滢仍能清楚地听到弓搭上长箭的声音。王希原缓缓放开手,见元滢滢不躲开,心中越发好奇,他不知道元滢滢究竟是胆子太大,还是已经吓破胆,连躲避都忘记了。
元滢滢柔声说着:“帝姬吩咐,要小将军掀开盖头。”
王希原拢眉,试图改变元滢滢的忠仆心思:“你别一口一个帝姬吩咐,为人忠心固然可贵,但要跟对主子。宣阳帝姬明显不怀好意,她把你送来存了恶毒心思,故意让大宫女在我面前,说你不清……说你坏话,让我厌恶你。她不配让你忠心,你赶紧背叛她另寻主子罢。”
无论王希原如何苦口婆心地劝告,元滢滢坚持一句话,要他掀开盖头。王希原没有见过如此榆木脑袋的人,他存了较量的心思,偏偏不掀盖头,就坐在一旁,看元滢滢能够僵持到何时。但元滢滢当真像一块木头,不动不说话。
王希原心烦意乱,他先觉得无法继续忍耐下去,便径直站起身,掀开了盖头。
“好了,忠心的宫女,我掀了盖头,你可以回宫去……”
盖头之下是一张熟悉的柔美脸蛋,王希原脸上的烦躁神情顿时变幻,他惊道:“为何是你?”
元滢滢讷讷地说着:“是宣阳帝姬选了我,让我来试婚的。”
王希原围着桌子来来回回地走动,颇有些语无伦次。
“我不是说你怎么来的。”
“坐马车来的。”
“我是说,怎么选了你。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元滢滢听不懂他的话,就站在原地看王希原来回踱步。她试探着开口问道:“你是想让其他宫女来吗?”
王希原回答的迅速直接:“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想看到其他宫女!”
他平复了心绪,接受了自己的试婚宫女是看的最顺眼的小宫女。王希原一开始的抗拒顿时消散,他想着宣阳帝姬虽然可恶,但总算做了一件不太愚蠢的事情。
王希原拉着元滢滢往床上坐,问她怎么不早出声表明身份,那就不必跟个木头似的站半天了。元滢滢只说是宣阳帝姬亲口吩咐,要她得了王希原亲近,否则不能离开王家。
王希原戳着她的额头,让她把宣阳帝姬的话当作空气,一点也别放在心里。
“她那张嘴里,何曾说出过正经话,你不许听她的。”
元滢滢下意识问道:“我该听谁的?”
“听我的。”
王希原说出口,连自己都感到惊讶。元滢滢凑到他脸前问道:“试婚的时候,也要听你的吗?”
脸颊猛然变得通红,王希原虽然未曾经历过男女之事,但也看过杂书,钻研过春色图。他往元滢滢的脸颊、脖颈看去,只觉得那抹白色极亮极软,烫得人眼睛疼。
王希原强作镇定:“这是、这是自然,都要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