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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0章
    男人开口道:“小山,不许这么想。”
    他绞尽脑汁,举出一个例来:“你知道吗?码头的活计。”
    “像何叔这样大字不识的,扛一天大包也才四十文。”
    “但若是识字,像那些管事,挥挥笔烤着火,月银便是二两半。”
    桃色袄子的女人姓许,也帮腔道:“对啊,你若是好生念书,日后给你娘挣脸,多风光。”
    “将来考个秀才老爷,我们这些邻居也长脸。”
    这两人都不是什么擅长说服的,说来说去,都是钱和面子。
    魏山沉默听着,最后回家了也没说一个字。
    这对男女目送着魏山离开。
    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次日,魏山本想借口病了,不再去书院。
    不料运势不佳,昨日受了那一场冷,竟是一点事没有。
    大早上,魏山的娘便站在他的床边。
    魏山把头埋在被子里。
    打定主意,便是他娘今天打死他,他也不会出去。
    不料他娘并没打他,只是给他送来了一件絮了棉花的衣裳。
    “昨日许姨知道你受了委屈,买了棉花,熬着夜给你絮了新衣裳。”
    “你知道,许姨赚的都是什么钱,她平日有多节省,你今日要继续睡着,辜负她一片心意?”
    薄被颤了一下。
    魏山的娘又取来已经缝补好的书包。
    里边浸水发皱的书本,虽字迹晕开,但一页页熨得平整。
    这时窗外传来呼喊声。
    却是昨日那个姓何的汉子。
    “小山,走,何叔送你去书院。”
    “我看谁敢小瞧你!”
    他今日特地翻出自己最体面的衣裳,穿在身上。
    还特意敞开领子,露出从前受过刀伤的锁骨。
    魏山不应,他也不恼,便站在窗外喊。
    最终,魏山双目含泪,换上了絮棉的新衣裳。
    姓何的汉子,像是随从一样跟在魏山身后。
    走在街头,便有街坊大声同他打招呼。
    炸油果子的胖老板,塞来一小包炸果,高高扬起手里的竹笊篱:“那些人有钱有势又怎么样?能有你聪明吗?”
    “咱一定不会输。”
    “对。”
    老妪牵着孙儿,特意等在道旁。
    “小山,好好念书,以后教我孙儿识字。”
    “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别再像牲口似的被人糊弄。”
    老妇的儿子曾因文书,被讼棍糊弄吃了大亏。
    她一直惦记着这事。
    说着她也塞来两块糕饼。
    在姓何的汉子护送下,魏山抱着满手的东西,再一次踏出了盛茂坊。
    立在离开的长桥上,他回首望向家的方向。
    长桥就像是一道分割两端的线。
    左边是水宛温柔的水乡,右边是盛茂坊歪歪扭扭野蛮生长的屋子。
    一粒小小的种子,在魏山心中埋下。
    姓何的汉子,不知身侧的少年默默立下怎样的誓言。
    他絮絮叨叨道:“你别怕,我们街坊商量好了,以后换着送你来,再不叫你受欺负。”
    他们这些烂人,平常在街上游荡,能寻件正经事做,倒也不错。
    活在烂泥里的他们,或能亲手浇灌出美丽的花。
    ……
    “原来如此。”
    赵鲤已然明白,那个执着的魏先生,从何而来。
    魏家的坚持,究竟为何。
    劝学碑,不只是劝学劝上进。
    风雪越发的大,沈晏侧身为赵鲤遮挡。
    看着魏山远去的背影,有些出神。
    眼前风雪越发的大,几乎遮蔽人的视线。
    扑簌簌扇着翅膀的紫色蝴蝶再次出现。
    赵鲤与沈晏并肩跟去。
    场景又再变换。
    已是二十来岁青年模样的魏山,坐在方桌后。
    用来佐菜团子的,还是一个棉线穿着的咸鸭蛋。
    第526章 千字文
    散发霉味的屋子。
    依旧是那个能吃上半个月的咸鸭蛋。
    只是这时的魏山,已经是青年模样。
    他很瘦,但不是寻常书生弱不禁风的瘦。
    而是一种很精神的瘦。
    埋头奋笔狂书,时不时咬上一口菜团子。
    忙得恨不得生出八只手。
    窗外传出叫卖的声音。
    赵鲤听着叫卖的口音耳熟,远处传来一阵铛铛声。
    “卖——药糖咧!”
    喊一声,便叮地敲一下分糖的铁砧。
    一听就是盛京街头才有的药糖贩子。
    赵鲤探头看向窗外。
    果见盛京标志性的九层望楼。
    “魏山到了盛京!”
    赵鲤废话了一句。
    沈晏接道:“应是入京赶考。”
    大景科举由下至上,需要经过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院试是县级的考试,考中后称秀才。
    乡试在各道的首府进行,考中后称举人。
    会试则是在盛京举行,中者称为贡士。
    会试之上,便是金銮殿上的殿试。
    一层一层,如同闯关。
    闯过了,鱼跃龙门。
    魏山既然已经来了盛京,他当已经过了乡试,是正儿八经的举人老爷了。
    须知,大景这样的科名社会,中了举人老爷,便享有补贴和不再需要服徭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