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城市的事,总是这么糟糕
对于劫掠三河城,老三扬的计划很简单。
通常而言,越简单的计划可执行度就越高。
他目前能调动的兵力,包括他本部三百步兵、一百荒民弓手,以及老二麾下的一百五十余骑。
当林恩的命令送达,老二休戈也到位之后,老三立刻就下达了出兵指令。
他亲率步兵与弓手,兵分两路,穿越二十公里长的林间小道,攻击驻守在两条道路出口处的三河城民兵。
依旧还是采用去年攻打浅滩领的战术。
以少量精锐斥候夜袭哨塔与守军,为大部队打开通道。
三河城的职业民兵拢共就三百来人,主要任务是保护城市与码头、维持市内治安,在道路出口处只布置了五十人,外加少量的教会武装人员,总人数不过百。
市长于尔根给他们的命令,是禁止任何人出入通道,严防走私。
因此这帮守军只是设置了简单的哨塔与路障,对敌军的大规模袭击并没有做太多准备。
在老三斥候偷袭加绝对优势兵力的猛攻下,守军迅速溃败,将道路的控制权拱手让出。
在当天傍晚,老三就彻底打通两条林间小道,并占据了这些道路在三河城西郊的出口。
再往前,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农田。
在宽阔平原上,步兵机动性较差的缺点显露无疑,而且在人数较少的情况下非常害怕骑兵的衔尾追击。
敌军虽然人数不多,教会下辖的武装力量中却有一支较为正规的骑兵部队。
老三当然知道,接下来的战场就是双方骑兵的主舞台。
劫掠这事,骑兵才是专业的。
不歼灭掉敌军骑兵的有生力量,他麾下的步兵就只配坚守营寨。
在打通出口后,他一面派出军队扫荡道路出口附近的庄园村镇,一面从河沼领调遣数百农奴在出口处挖掘壕沟、安置栅栏、修筑营寨。
他要做的,就是抢在三河城反应过来之前,在敌境内构筑两座稳固的营寨。
有营寨做掩护,老二休戈的骑兵才能放心大胆地劫掠敌人领土,还能做到昼出夜归,有充足且安全的休息时间。
除此之外,营寨的存在还能确保身后道路的通畅。
这样不仅可以从后方领地获得源源不断的补给与支援,还能将劫掠所得的人口、牲畜与物资安全运回领地。
简直一举三得。
唯一的难点就在于守住营寨。
为此,老三提前做了诸多准备。
拒马、栅栏等小型防御工事早已造好,只需用马车运来;搭建营寨所需的金属部件,也已安排铁匠提前锻造妥当。
当天夜里,两座营寨就已初具规模。
营寨四角设有木制箭塔,壕沟内插满削尖的白桦木,拥有了一定的防御能力。
等明天天亮,就可以开门放老二了。
与此同时,市长于尔根正在家中享用晚餐。
虽说城内的缺粮危机已逐渐显现,却并不妨碍城市的上层阶级继续享乐。
于尔根身兼市长、市议会主席以及皮毛行会会长等显赫职位,拥有多份高额薪水,还有不菲的灰色收入,每年的总收入一点不比原河沼领男爵要低。
他家中的排场自然也是非同小可。
位于城市北边的富人区,三层独栋别墅,拥有十余位佣人,就连女儿养的猫狗都有专人照料。
于尔根今夜的晚餐相当丰盛。
随着春季来临,他家的餐桌上出现了多道富含春日气息的高档菜品。
主食是刚出炉的白面包,主菜为香料炖煮的小羊羔肉、芦笋奶油煎蛋卷,汤类是菠菜莴苣羊肉汤,甜品则是酥皮覆盆子水果塔。
佐餐酒有三种,本地产的蜂蜜酒、麦酒,以及来自南境的昂贵葡萄酒。
于尔根本人是虔诚的三圣教教徒,正当他带着家人举行餐前祈祷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窗外响起。
“爸爸.”
他的小女儿担忧地睁开眼,苍绿的眼眸里,满是与她年龄不符的忧虑。
最近这几周,三河城内波谲云诡。
即便是这位刚满十四岁、一向被呵护在温室里的小女孩,也能从佣人的窃语和父亲紧锁的眉头上察觉到城市中弥漫的不安
于尔根因为晚祷被迫中断而心烦,却微笑着安抚妻女:“不必担心,稍等我片刻就好。”
但在听到西郊传来的紧急军情后,他勉强维持的笑脸瞬间垮塌。
“这个林恩是魔鬼吗?他怎么敢的!”
于尔根猛然发现,这林恩总是能戳到三河城最致命的缺点。
肆意哄抬粮价、一言不合贸易禁运、铁索横江封锁河道,再到这次的劫掠西郊农庄。
林恩的每一次行动,都像是在三河城本就溃烂的伤口上疯狂撒盐。
让整座城市都痛到冷汗直冒乃至满地打滚。
听完军情,于尔根连晚餐都不敢再吃,骑着马就往市政厅赶,并火速下达命令召集全体市议会成员。
没多久,二十名议员就全体到齐。
不少人嘴角还残留着黄油、果酱或是唇印,模样很是狼狈。
市政厅内,议员们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于尔根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现在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了,白河领的林恩派出军队偷袭了西郊,在要道驻防的民兵团残部已经逃回城市。”
肥硕的粮食行会会长咬牙切齿道:“林恩挑在这时候出兵,显然是要破坏西郊的春耕,用意简直险恶!要是能抓到他,我必定要.”
除去拥有十余座大型庄园的三圣教会,这粮食行会就是三河城最大的地主,城内的粮店也大多是行会的产业。
林恩这哪只是在破坏春耕呐,这分明就是在割粮食行会的肉!
一想到自己的土地与农民正在遭受蹂躏,会长的心里头就狂滴血,恨不得生吃林恩的心肝。
来自教会的黑袍教士不耐烦地敲了敲圆桌:“他的用意不难猜到,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
教会的庄园都是依托城外的教堂与修道院分布。
为了保护这些勤劳的下蛋‘母鸡’,教会在每处教堂与修道院都布置了一定的武装力量。
但面对有组织有预谋的大规模劫掠,这些养尊处优的教会士兵显然发挥不了太多作用。
黑袍教士当然也担忧自家的教产。
不过他涵养比较好,不至于像硕鼠会长这样大呼小叫。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众议员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城防民兵团团长昆诺的身上。
昆诺现年三十出头,体型高壮、头戴铁盔、腰挂长剑、身披锁甲,墨绿色的罩袍上绣着三河城的城市徽章。
三河城民兵团团长的职位一般采用世袭制,昆诺也是从他的父亲手中接过了这一职位。
据传他的曾祖父是城市西郊的男爵,通过将土地与人口捐献给城市,换取了世袭的团长职务。
这种情况在北境乃至整个狄厄瓦斯大陆都并不罕见。
城市拥有巨额财富,但缺乏武装力量的保护,却又不敢长期购买雇佣兵的军事服务。
毕竟这年头的雇佣兵有奶就是娘,谁出钱多就为谁效命,可靠性堪忧。
贵族普遍尚武,讲究忠诚与信誉,却还要费心经营领地,用赚到的钱勉强维持装备与战马。
因此就有一部分中小贵族选择主动投入城市的怀抱。
城市出钱出装备,贵族出人出武力,共同维护城市的长治久安。
久而久之,这些贵族就在城市定居下来,并逐渐融入城市,成为了所谓的‘城市贵族’。
虽说昆诺的曾祖捐献出了男爵领,但他的家族还在西郊保留有一块面积不小的土地,每年都能获得稳定收益。
因此林恩出兵西郊,同样冒犯了昆诺的核心利益。
“我的士兵已经侦测到,敌军并未向城市进发,而是在道路出口处修筑营寨,敌军大概率是要以营寨为依托,长期驻扎在城市西郊,并不断派出军队劫掠庄园、破坏春耕。”
昆诺曾受到过沼地公爵的征召,在军事上的见识显然要远高于在场议员。
只凭逃跑民兵带回的少量讯息,他就能将敌人的主要目的猜出个七七八八。
但这些分析并不能解决具体问题。
面对一众议员的疑惑,他必须要给出更明确的解决方案。
昆诺稍作思索,双手抱胸继续说道:
“敌军的总兵力我们目前尚不可知,但林恩在绿水河一战中就能调动上千军队,我估计这次敌军的数量不会低于八百,超过民兵团与教会的兵力之和。”
随后他面露难色地摇了摇头,“敌军装备水平与战斗意志都不逊色于民兵团,还拥有大批长弓手,以我方当前的兵力,要想攻破敌军营寨,几乎不可能。”
粮食行会的会长近乎咆哮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就只能乖乖忍受他的劫掠?等到了秋天,吃光仓库里的存粮,我们全都得饿死!”
“办法肯定也有,首先就是要集中军队,尤其是骑兵,敌军劫掠农庄肯定以骑兵为主,在宽阔的平原上,只有骑兵才能战胜骑兵。”说着,昆诺将目光转向了在场的两名黑袍教士。
说到骑兵,这三河城就只有教会拥有成规模的骑兵部队。
这支部队包含三十个左右的骑枪队,有三十名重装骑士以及七十名侍从,都配备有优质战马与甲胄。
且不论战斗力如何,至少装备这方面已经是拉到满中满了。
昆诺手头就一帮子步兵,他眼馋这些骑兵很久了。
但奈何教会将这帮骑兵看得很紧,完全不允许民兵团插手。
黑袍教士只是淡淡回道:“教会的军队当然要优先保护教产与教会人员的安全,如果敌人胆敢进攻教会所属的庄园,教会当然会予以坚定的反击。”
言下之意很明白,教会不可能将自己重金培养的骑兵部队白白送给民兵团。
白嫖?想都别想!
众人的目光再度转到昆诺的身上。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别的办法也不是没有,那就是扩充民兵团,面对白河领这种体量的对手,我们至少需要六百人的常备军。”
市长于尔根亲自出马否决了昆诺的提议:
“不可能,再养三百人,你知道要多出多少钱么?今年要缴公爵的战争税,还免除了酿酒行会的税,城市的预算本来就已经缩水了。”
此言得到了绝大部分议员的点头首肯。
实际上,昆诺看似是民兵团的世袭团长,但他在团内的话语权极其有限。
市议会对他这个世袭团长非常提防,害怕他篡夺权力成为僭主,因此不仅限制他的权力,还在民兵团内扶植了大批忠于议会的军官。
眼下昆诺提议要扩充民兵团,立刻就引来了于尔根与一众议员的警惕。
就算敌军已经打到了家门口,也不是你大肆扩军的理由!
鬼知道你会不会借此机会提升对民兵团的影响力与控制力,而且城市的预算也养不起这么多常备军。
昆诺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无奈拉了拉头盔,用阴影遮住眼底的失望,并在心中暗自感慨:
城市的事,总是这么糟糕!
这就是城市的别扭之处,离不开军队的保护,但也要提防军队夺权篡位。
同时城市的权力还无法集中,被议会内的众多利益集团所瓜分。
就算有可观的武装力量,也无法做到兵权的集中。
议员们抛开昆诺,在一阵紧急磋商后终于拿出了一套临时应对方案。
武装商船照旧封锁白河流域,严防敌军顺流而下进攻港口与码头。
民兵团要在城市西侧集合,防止敌军进攻城市,如有紧急军情,应当迅速出城支援。
教会武装还是由教会自己指挥,保护西郊的教堂与修道院,并尽量限制敌军劫掠西郊农庄。
市议会将立刻向金鹿堡方面送出求援信,恳求公爵夫人派出军队支援三河城。
春耕已过,留守各地的贵族骑士应该愿意服从金鹿堡的调令。
只要能来两百个正规骑士,即便无法全歼敌军,也能将敌军压回白河领。
至于说那些可能遭受劫掠的农民,市议会完全无能为力。
城内自己都缺粮,怎么可能再放农民进来?
而且三河城也做不到坚壁清野,毕竟还指望着西郊农庄的秋收救命。
散会后,于尔根连夜写信,并派出最熟练的船长载着信使逆流而上,直奔金鹿堡。
当然,他也没忘记给远在王冠领地的沼地公爵送一份急信。
三河城可是公爵唯一的退路,公爵不可能不会管。
同一片夜空下,沼地公爵也正在写信。
近期他率领军队如推土机一般向东狂飙猛进,沿途的城市或是望风而降或是被他夷为平地。
随着他距离王冠越来越近,各地的贵族、雇佣兵与盗匪都蜂拥来投,他麾下军队的总人数已超过六千。
这还是他挑挑拣拣的结果,一些实在扶不上墙的盗匪都被他授予了‘合法劫掠证’,派出去牵制依然忠于王室的贵族。
军事上接连取胜的同时,他还与琥珀港的王室‘打得火热’。
他不断派出信使劝降国王莫里斯,开出的条件则没太多变化,甚至还有一定的缩水。
当然,只要莫里斯愿意投降,依旧不失公爵之位。
事实上,即便一路赢到现在,沼地公爵仍然对琥珀港抱有一定的敬畏。
他希望用劝降的方式让琥珀港打开城门,而非派出军队强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