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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青梅竹马
    阿妩看着叶寒哥哥, 心中自是惊涛骇浪,一时也想起许多。
    她想起景熙帝对待聂三的手段,聂三可是被折磨一通后直接阉割当太监了, 且也不是当什么好太监, 听起来应该是被派了苦差, 这辈子都无出头之日了。
    还有昔日延祥观的那些道姑,都没什么好下场。
    她不确定景熙帝会如何对待叶寒。
    可她实在想和叶寒说话, 便只能故作聆听诵经, 驻足在经幡之下, 仿佛仔细听着,其实时不时看向叶寒方向。
    相比其他道士,叶寒肌肤是经年风吹日晒的幽黑,他的眼瞳也很黑, 黑得仿佛墨汁染过。
    他长高了许多, 肩膀也壮实了, 显然是经过了许多事。
    偶尔间, 他仿佛不经意地瞥向阿妩, 坚毅的唇轻轻蠕动着。
    他在说唇语, 示意她不要张扬。
    这么驻足片刻, 景熙帝便在几位朝臣陪同下往这边走来, 阿妩怕引起外人怀疑, 便先行离开。
    不过因见到叶寒,她到底心存期盼, 于是刻意寻找着机会, 好在这种几乎上千道士的大醮,果然有许多空可以钻,竟让她寻到机会。
    当时恰好景熙帝陪着太后娘娘, 母子二人说话,她便以请教经书道义为由,随意指派人请一位道士来解答,有意无意的,请的恰好便是叶寒。
    冬日的风低低地吹过,将他身上那宽大道袍吹得鼓起,之后又缓慢地落下。
    阿妩身为贵妃,高坐于帐厅之中,一旁有垂幄缭绕,并有莲花宝灯以及女官陪伴,香烟缭绕中,倒是不至于引人怀疑。
    远处便是诵经之声,以及教坊司的乐声,恰好能掩盖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阿妩先佯装请教道义,私底下却快速地问起来:“阿兄,我阿爹和阿兄呢,你听到他们消息了吗?”
    叶寒视线机敏迅捷地扫向别处,之后压低声音道:“听来往的商人说,去岁在马六甲遇到过他们,不过如今不知消息。”
    阿妩的心猛地一跳,惊喜交加。
    惊的是阿爹阿兄遇到麻烦,喜的是他们还活着!
    还活着啊!只要活着就可以!
    她几乎激动得跳起来,好在叶寒的眼神够冷静克制,让她瞬间收敛了。
    她压抑下来,攥着拳,急切地看着叶寒。
    叶寒视线扫过周围人等,低声而快速地道:“那一日上船,遇到海寇,有大炮,海染红了,村人都死了,我勉强逃生,恰得你父兄传回消息,我一面寻你,一面追查海寇消息,后来阴差阳错,入了道门。”
    说到这里,他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唯独墨黑眼底泛起压抑的痛意。
    他磨了磨牙,艰涩地道:“我无意中打探到消息,知道你竟入了宫,好不容易才寻到机会,来这宫中确认,果然是你。”
    他一口气说完,显然是早想好怎么说,一股脑快速说完,免得没机会了。
    说完后他好像松了口气。
    这时 ,他无声地注视着阿妩,后知后觉地流下泪来。
    少年刚毅削瘦的脸庞依然没什么表情,他自怒海血泊中挣扎而出,冷峻克制。
    可是现在,面对自己心之所系,提起过往种种,泪水滑过他紧绷的下颌骨。
    他声音嘶哑苦涩,犹如气音:“阿妩,海寇是朝廷的人,我要报仇,为他们报仇,不然我不甘心。”
    阿妩一口气听到这么多话,脑子几乎都要炸开了。
    海寇是朝廷的人?怎么会是朝廷的人?
    她忙道:“是不是陆家的人,陆家的人?”
    叶寒咬牙切齿,恨声道:“对,就是镇安侯府陆家——”
    谁知便有女官往这边走来,阿妩生怕别人察觉有异,便随口请教了几句经书,之后打发叶寒离开。
    叶寒不舍地看了阿妩一眼,便低头毅然离去。
    经此一事,阿妩心中大乱,她开始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事告诉景熙帝。
    他答应过要为自己寻找父兄,至今并没消息,自己若是告诉他,也许他可以帮着自己寻。
    可是叶寒说杀死村人的是朝廷的人,这应该和景熙帝无关,应该是陆允鉴干的,她早就觉得陆允鉴形迹可疑了!
    估计陆家是一面当捕快一面做贼,两边好处占全了!
    不过,她实在担心景熙帝会对叶寒不利。
    就在这种纠结中,阿妩起身,跟随女官前去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如今正在钦天殿的内殿歇息。
    外面过于寒凉,不过寝殿中地龙烧得旺,暖和得很,以至于阿妩乍进来后鼻子有些发痒,差点打一个喷嚏。
    她用巾帕捂了下,忍住。
    一旁女官示意她安静,那意思是皇帝正在殿中陪着。
    阿妩示意她退下便是,她自己过去。
    如今太后对她颇为疼爱,她和景熙帝如胶似漆,于是日常讲究上难免松懈随意一些。
    路过寝殿前的廊门时,旁边灯笼似乎晃了下,阿妩眼前一暗,又一亮,之后便是淡淡的龙涎香气息。
    她提着裙摆,匆忙往前走。
    谁知道刚踏上柔软的地衣,便听得里面景熙帝和太后似乎有些争执,其中还提到太子,提到她。
    她待要细听,却只捕捉到些许言语:“……若儿子驭龙而去,那干脆要她为儿子殉葬……”
    阿妩听得一惊。
    这是景熙帝的声音!
    谁,要谁殉葬?
    她拼命支棱起耳朵,似乎太后说了什么,之后,景熙帝冷硬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她若殉葬,太子必大恸,大恸之余,绝了心思,免了人伦丑事,太子也会善待幼弟弱妹……”
    这……是要她殉葬?
    阿妩只觉脑中轰隆一声,仿佛有什么炸开了,眼前一片空白。
    她的手指无法控制地发抖,背脊也在颤,站都要站不稳了。
    这时母子两人似乎又有些争辩,她不愿再听,匆忙提着裙子一个闪身,退出去了。
    佯作镇定,在宫娥和内监陪同下,行至一旁帐中,推说疲惫,打发众人下去,阿妩得以躺在榻上。
    这时候,被刻意压抑的恐惧自骨头缝里弥漫出来,阿妩几乎窒息。
    她想,刚才她听得清清楚楚,景熙帝就是这么和太后说的,他那意思,若有一日他不在,那自己也要死,为他殉葬。
    他怕留着自己便宜了太子,也怕太子对自己一双儿女不好,所以干脆杀母留子,这样太子对两个孩子只会越发怜惜疼爱。
    真是好一番盘算!
    他往日对自己疼宠有加,就在前日,还和自己柔情蜜意,眼底的爱意几乎要溢出了。
    他那样沉稳冷峻的男人一旦动情,自然是格外诱人,她心里何尝不喜欢。
    可就在这你侬我侬之际,这个男人原来存着这样的盘算!
    其实她也明白,如今皇帝春秋鼎盛,根本不到打算这个时候,也只是说说将来而已。
    但她就是觉得心寒,恐惧。
    在这样的恩爱缠绵时,他却已经冷静地提前盘算好她的死期。
    有些话,心里这么想想是一回事,但说出口是一回事,听在当事人耳中又是另一回事。
    阿妩不寒而栗,不过细想之下,又觉得,这倒是符合他本来的性子!
    他曾经前一刻和自己畅享床笫之欢,后一刻却将自己抛在南琼子!
    阿妩想起景熙帝手上那枚扳指,他一直戴着那枚扳指,那枚扳指曾经紧贴着自己的颈子,要扼杀自己,也曾经亲密地陷入自己,给自己欢愉。
    他御宇十九载,执掌乾坤,心术之深,远不是自己可以想象,他可以在恩威之间游刃有余,恣意把玩,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要让太子服膺,要保他一双儿女,还要让自己一生一世为他守贞,杀母留子,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了。
    这就是男人,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心肠冷酷,手段刚硬,哪怕他对你做低伏小,可以对你温柔地笑,笑得明艳温润,他也可以反手将你斩于刀下。
    阿妩忍不住笑了,笑得嘲讽。
    她想发疯,那对儿女是自己生的,那自己干脆勒死他们,都不要活着了。
    想到这里,她捏住金簪,径自来到小皇子小皇女房中,恰好此时他们正在偏殿睡着。
    她命奶娘退下,来到榻前看着。
    齐刷刷的一对幼儿,生得可真好,白净稚嫩,软乎乎的,谁看了不喜欢。
    她盯着这对幼儿,心里疯狂地想着,她应该将这对幼儿杀了,之后自己跟随而去。
    让他痛,让他恨,让他空欢喜一场。
    他对一双儿女的疼爱是无法掩饰的,整个人正处于为人父的兴奋喜悦中,如果骤然失去了,他一定会气疯的!
    他后宫无出,这个年纪,再也不可能有别的孩子了!
    这个老男人会心痛到想死!
    想到他心痛地捧着孩子尸骨的模样,阿妩心中便涌起快意。
    他再是铁石心肠,也必会悲痛欲绝生不如死,他会后悔一辈子。
    阿妩直直地看着,颤抖着攥起金簪,就要刺下去。(注:产后不正常行为,不代表作者三观,作者对此行为持批判态度,请勿模仿)
    那小娃儿身子动了动。
    阿妩愣了下。
    这时,就见小娃儿美美地吧唧了下嘴唇,眉眼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之后便重新睡去。
    阿妩看着这样的孩子,突然间,一个激灵,之后便醒悟过来。
    自己在做什么!!
    她怔怔地看着这一对孩儿,后背冷汗直流,又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的念头,竟仿佛被魇住了一般,鬼迷心窍。
    虎毒不食子,她竟要戕害自己的骨肉!
    她颤抖着后退一步,两腿发软,几乎站都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