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德宁公主脸上的笑凝住, 不敢置信的看过来。
她是皇室公主,是金枝玉叶,是父皇唯一的女儿, 这是她的大日子, 是及笄之礼, 可是现在,在她的及笄之礼上, 她的父皇竟要为那小贵人点戏。
虽只是寻常事, 但皇家事无大小, 特别是当着这么多命妇的面,她觉得自己颜面无存。
康妃更是瞪大眼睛,尴尬而愤怒地望着景熙帝,但又不敢说, 只能憋着, 她的表情几乎要哭了。
阿妩其实也是惊到了, 她, 她怎么突然被提溜出来了???
然而此时内监已经走到她跟前, 把戏目呈送给她。
当着那么多人的目光, 她脸上火辣辣的, 便随便指了一出《鸣凤记》, 想着这个名字好兆头。
这么指过后, 她突然看到旁边戏目上的痕迹,显然那个被勾选过了。
她一下子明白了。
被勾选的剧目竟然是《一缕烟》!
她知道啊, 那是讲郢惠宗和他家贵妃的, 据说这位惠宗皇帝在儿媳跪拜时,俯视,见儿媳腰细, 便说如此细腰,可堪一握?
之后这位皇帝父夺子妻,将儿媳变贵妃,终于握住了这细腰,从此恩宠有加。
再之后太子继位——这位太子是贵妃前夫的兄长,此时贵妃变太妃,明面上新帝对太妃恭敬孝顺,其实暗地里霸占了太妃,总之乱作一团。
最荒谬的是太妃还为新帝生了皇子,皇子还继位了,这位太妃之子执掌大权后,为了替自己母亲正名,各种粉饰,还让人编了一出戏,就是这个《一缕烟》。
显然,在这种场合上演这出戏,居心叵测,那不是暗暗讽刺景熙帝和自己嘛,怪不得太后脸色那么难看。
阿妩便有些幸灾乐祸,也有些唯恐天下不乱,不知道是谁点的,反正谁点谁傻?
皇后肯定不敢,她太能装,兢兢业业的。
如果是太子妃点的就好了,那景熙帝肯定视儿媳妇为眼中钉……阿妩可以看热闹了。
德宁公主点的?可还没出嫁的女儿,她竟然这么大胆?
阿妩这么想着,一眼扫到康妃那愤恨羞耻尴尬的样子,突然明白了。
这个大傻子!!
这可是她亲闺女的及笄礼,你闹谁的场呢?
阿妩突然有些同情德宁公主了……
很快戏曲开始上演了,先是太后点的《雌木兰替父从军》,接着是《女状元辞凰得凤》,然后是很无趣的《狂鼓史渔阳三弄》。
第四出就是阿妩点的《鸣凤记》,倒是没看到那出《一缕烟》,估计被砍了。
——公主敢点,他们估计也不敢演,敢给帝王找不自在呢。
阿妩暗暗觑过去,似乎有人特意劝慰过,德宁公主脸色慢慢缓过来了。
这《鸣凤记》表演过后,景熙帝特意道:“这出《鸣凤记》中忠臣义士可敬可嘉,借凤凰于高冈吟唱来寓意盛世来临,河清海晏,今日这出戏,点得好,演得也好。”
说完,便命人赏了那伶人,伶人大喜过望,上前谢恩领赏。
景熙帝又命人将自己案前的几样小点送到阿妩面前,算是赏阿妩的。
虽只是点心,但在场都是精明人,帝王意图众人自然都明白,人家就是要这种不着痕迹但是又光明正大的方式敲打内外命妇皇亲国戚。
别整什么幺蛾子,宁贵人虽只是一个从六品贵人,但那是帝王宠着的。
一家之主让你们先点戏,在众目睽睽的大殿给足了后宫女眷以及皇亲国戚面子,但那也只是帝王的涵养和气度。
男人的偏心是没有道理的,一国之君偏宠自己的女人,又没有太出格,你也没什么可挑的了。
阿妩不着痕迹地看着这赏,其中有一份是酪,酪是牛乳做成的,有干酪水酪,这个是干酪,她现在知道,以她的身份,其实并不能经常吃酪的,要有赏的时候才能吃。
现在景熙帝当着太后皇后以及内外命妇的面,就这么给她赏酪,其中意味自不必提。
阿妩心里乐开花,心潮澎湃,脸上又热辣辣的。
其实她根本不懂戏,没看过,瞎点的,她以为鸣凤鸣凤,是个什么闺阁女子呢,没想到竟然是忠义之士斗奸佞。
不过歪打正着自然是极好,她便向太子妃那里瞥了一眼。
太子妃略低着头,虚虚地看着前方。
……看得出心绪不佳。
阿妩便也低下头,优雅地品了一口酪,这酪犹如凝脂,颜色略泛着乳黄,吃起来隐隐有些酒酿的糟香,像是蒸熟的香米或者酒酿散发出的淡香。
并不是太甜,宫里头的口味一直都淡淡的,不加太多糖,只吃食材原本的香。
想也知道,都是最上等的食材送来的,不加什么佐料都好吃。
她这么吃着,心里却想,如果不是太子妃对自己设下计策,如果不是景熙帝当时对自己的不喜,自己如今会如何?
也许还安分地留在太子府后院,做他的妾,眼巴巴地等他给自己一个名分。
若是能有个名分,她自然是受宠若惊,会对太子妃磕头,会小心地侍奉着主母。
她这一生,都将视太子妃为天。
到了这种场合,她更是小心翼翼,头都不敢抬,磕头,奉承,巴结,腼腆地笑着,生怕别人笑话,一看就如履薄冰。
可现在,她竟也给太子妃添堵了。
她在心里琢磨着,景熙帝虽是当爹的人,但也就比太子年长十七岁,老男人好好保养身子,每日强身健体,让她所得的快活,可真比前面两个强多了。
以前两个也不是不行,但有了这个,便觉扑腾到了海里,以前小湖小池塘不够瞧。
有些事还真讲究天赋,天赋在那里,满满当当的,又坚朗,随便几下都好。
至于将来的事,有人活到八十八,有人活到六十六,才差十七岁的父子,谁知道呢!
阿妩美滋滋的,又开始品味夜间一些细致的,比如他耷拉着眼皮,注视着她,却在里面慢慢磨,磨几下,打着圈慢慢往外出——
把她撩拨的啊,恨不得缠着不放,倒给他钱都行!
一下给一钱,一口气一千钱撒他脸上!
男人,你给我狠狠来!
突然,她感到一道淡淡的视线。
心里一慌,抬眼看,居高临下的男人望过来,视线正好一撞。
腾的一下,阿妩双颊火烫,所有心思瞬间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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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过后,及笄大部分礼仪便结束了,接下来气氛便开始轻松,有各种名目的游戏玩乐,年轻小娘子和小郎君们都跃跃欲试,已经嫁人的内外命妇三五成群,品茶说笑。
阿妩哪里见识过这些,此时跟在惠嫔后面四处看热闹,倒是看得兴致勃勃,这其间还和那位孟昭仪聊了几句。
孟昭仪性情略显冷清,不过惠嫔似乎和她还算相熟,于是约着一起看百戏,有冲狭,跟技,看得阿妩大开眼界。
其实市井间也可以看到这些,但那些都是走江湖的,鱼龙混杂,哪里及得上宫里头,这都是精挑细选的,顶尖的好手,看得人连连拍手叫好!
后来大家又一起去看“掉城”,却是在御前画一个方城,城内画了十字,分成一块块的,每一个算是一个“城”,每个城里都写着赏银数目。
众位女眷可以用银豆叶去扔,扔中哪个就得哪个的赏银。
阿妩摩拳擦掌,扔了一番,只扔中三两,痛心疾首,又觉得比没有强。
这一天闹腾下来,阿妩自然是心情不错,回到琅华殿,又累又满足。
她沐浴过,躺在榻上,翘着两只脚丫,晃啊晃的,想着是谁说的深宫寂寥,好吃好喝好玩乐,除了不能轻易出宫,比外面不知道好多少!
景熙帝踏入琅华殿时,看到的便是这番情景。
层叠繁丽的帐幔拢起,牙床上,质地轻软的洒花百褶裙挂在纤细的玉腿上,就那么随着小娘子的动作惬意地荡。
细白的脚踝,一双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玉足,上面的脚趾头,每一颗都剔透晶莹,犹如粉色贝壳。
因才沐浴过,小娘子着一身绣有艳红花瓣的浴衣,层层叠叠地挂在纤秀窈窕的身上,松垮的衣襟勉强遮住下面的雪白,但又让人隐隐感觉到里面自然下垂的弧度。
很大,很软,雪白雪白的。
景熙帝乍看到这情景,神情顿时一凝。
之后,眼皮微敛,扫向侧后方,今日起居郎不曾跟随,敬事房内监和彤史都在殿外等候,便是福泰等也都很有眼色地停在原地,所以不会被人看到。
身后有宫娥落下锦帘,关上大门,房内顿时光线朦胧起来。
景熙帝这才走到榻前,他略弯腰,抬手一探,捏住。
触感是无法想象的柔软,如流淌的胶一般黏在掌心。
阿妩便发出“嗷呜”一声,猫儿般打了个滚,躲到床榻里面他够不着的地方。
她睁圆了眼睛,抗议:“你干嘛!”
太突然,以至于她完全想不起什么迎接帝王的礼仪。
——都被捏了,还迎什么迎,不迎了!
景熙帝站直了身子,浅淡的眸中波澜不惊:“你看你,有没有半分贵人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市井间的狂浪小娘子。”
阿妩:“那又如何?”
景熙帝:“……”
倒是也不能如何。
阿妩一个打骨碌,滚到了榻旁,跟猫儿一般懒散地瘫在那里,看着正上方的景熙帝:
“今日玩得太累了,阿妩都要累坏了,适才沐浴过,实在没力气,这才躺下。”
说完,她伸出手,睁着妩媚的大眼睛,软声软气地道:“皇帝陛下,抱抱啊!”
这撒娇的小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