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傅让夷蹙眉,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的祝知希忽然睁大双眼,双手捂住嘴巴。
他倒吸一口凉气:“我知道了!”
傅让夷和坐在对面的贺雪尧都颇为疑惑。
你知道什么了?傅让夷没吭声,很好奇。
然而祝知希语出惊人,指着贺雪尧,又看向傅让夷,哑着小嗓子问:“你,你们俩,不会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吧!?”
傅让夷皱眉不解,贺雪尧直接愣住。
不过没一会儿,他就用手托着腮,冲祝知希微笑:“小希,你觉得我和你老公长得很像吗?”
傅让夷咬住犬齿,沉声道:“你好好回答。”
祝知希摸摸下巴:“怎么说呢……像倒是不像,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类型,就是气质嘛……”
傅让夷好像被雷劈了:“气质像?你觉得我像他?”你的词典里正经和轻浮是同义词?
“都挺狐狸精的。”祝知希大喘气之后说,“红白狐狸。”
又来了,祝知希的奇思妙想。
傅让夷有些气闷。祝知希喜欢他,祝知希觉得贺雪尧像他,那换算下来祝知希是不是也有可能喜欢上贺雪尧?果然就不应该答应他见面的事。
贺雪尧听完,笑着摇头:“这也算是一种夸奖?不过不是哦,我和你老公没有关系。”
“啊?猜错了?”祝知希摸摸下巴,忽然又灵机一动,“我知道了。”
傅让夷:“你又知道了。”
“你们小时候是不是见过?”祝知希似乎怕搞错,措辞很委婉,还趴在桌上把脑袋往对面伸,嗓子本来就哑了,声音又压得很小,好像说出口的不是话,是嗓子眼里冒的烟,“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一起长大过一段时间?然后你认出他了。”
贺雪尧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伸出手指点了一下祝知希的额头:“叮——答错了。”
祝知希不可置信:“啊?那我再猜猜……”
傅让夷一把将祝知希拽了回来:“别猜了。你不知道。让他说。”
他恨不得拿酒精棉片在祝知希的额头上好好搓一搓。计生委员去哪儿了?平时哪都少不了,今天不跑来捉人了?
“你误会了,小希。”贺雪尧挑挑眉,“我第一次和你家傅老师见面,就是在医院那次,你也在。当时我说过吧。”他看向傅让夷,“我觉得你很眼熟。准确说,你长得像我见过的一个人,非常像。”
说着,他从包里拿出平板,点开一张看上去年代久远的资料扫描件,递给他们,除了右上角的证件照,其他地方都被打了马赛克。
“不要截图,不要拍照,流传出去我会遭殃,这是好不容易找到的。”贺雪尧说着,放大了右上角的照片,“像不像?”
照片上的人30岁,穿着陆军军装,眼神凌厉,神情严肃。整张脸几乎和不戴眼镜的傅让夷如出一辙。
祝知希盯着那张照片,彻底愣住了:“亲生的都没这么像的……”
贺雪尧差点儿呛出来:“有没有一种可能……”
祝知希立刻抬头:“你是说这可能是傅老师的亲生父亲?”
“就凭一张照片吗?”傅让夷看向他,“现在的图像合成技术非常完善,这样的照片我可以给你一百张。”
贺雪尧没立刻反驳,解释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不如继续听听看。”
他翻到下一页:“这位是中部战区总司令,霍平先生。因为早年的一些参战经历,他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三十三岁时他在战场遭遇突袭,所有人都以为他牺牲了,结果他活着回来了,但毁了容,所以你现在能看到的他的样子,和年轻时那张照片是两模两样。”
傅让夷又问:“所以你是从哪儿拿到这张照片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然有我的渠道。”贺雪尧笑笑,“我看到你的时候,非常惊讶,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么像的两个人?不瞒你说,从那天开始我就私底下调查了你,发现你的父母之前一直有过治疗不孕不育的病史,医院里能找到你弟弟的出生记录,但没有你的。”
祝知希眨眨眼:“说句你不爱听的,你这处事作风也挺像我哥的……你就是我的天选嫂子。”
贺雪尧瞥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笑笑:“别把我和他放在一起比,虽然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让夷静静听完,找出其中的漏洞:“所以你想办法找人接近我,是想取样我的dna?我很好奇,你有这么大的人脉,能拿到霍司令员的基因做比对?”
“没有啊,当然没有。”贺雪尧耸耸肩,语调轻松,像开玩笑似的。
但下一秒,他表情就认真起来,也坦诚地有些夸张,对自己的行为和目的根本不做一丝一毫的修饰。
“傅老师,我不需要去做基因鉴定,我只需要你的几根头发。一个新鲜的采样样本,就是我搭上这位大人物的敲门砖。”
敲门砖。傅让夷毫不意外,甚至听了有些想笑。怎么会有人把利用说得这么直白,这么毫无负担的?
“你拿什么断定,他会觉得这几根头发很重要?如果他真的想找到我,以他手眼通天的权势地位,会等到今天?”
他说完这句话,就感觉一只柔软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傅让夷低头,反握住祝知希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表示自己没事。
对这个质问,贺雪尧也表现得毫不意外,就像他私底下已经琢磨过很多次。
“我怀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个孩子。”
“傅老师,我这边的消息,是他参战前有过一个omega恋人,但是后来那人死了,死状非常残忍,有一部分到现在都没有找回来。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试图找,都没有结果。人已经死了,可是如果他死前分娩过呢?”
“而且——”他看向傅让夷,那双上扬的眼睛没了笑意,底色竟然是冷的,“他到现在都没有成家,也没有孩子。”
傅让夷冷笑了一下。
军部要员的遗孤,的确是很大一笔买卖。
贺雪尧继续道:“一开始我见到你,只是有些怀疑,如果你是傅家亲生的,那这或许就是巧合,但现在你也间接承认自己不是,很有可能,你真的和霍平有关系。”
祝知希坐在一旁安静听完,说:“你也是在赌。”
贺雪尧大方承认:“对,就是赌,如果赌赢了,这会是非常大的一笔回报,我会更快地得到我想要的东西,甚至更多。”
祝知希蹙了蹙眉:“你不会想和我哥一样,从普通商人转到军火贩子吧?怎么一个个都喜欢挣刀尖舔血的钱呢?”
贺雪尧笑了:“小希,你不需要在我这儿替他打听消息,我能说的都说了。我知道,你们兄弟俩是通着气的,但即便如此,我也一五一十把所有想法都告诉你们了,这诚意有多大,你们应该看得到。”
“我没有要帮他打听什么啊。”祝知希眼神真诚地望着他,“其实是我哥在找你,他联系不上你,很担心。”
贺雪尧没说话了,回避得很明显。他低头,手腕晃了晃杯子,而后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
“傅老师,你可以考虑考虑,这是笔互惠互利的买卖,一旦赌成了,你也能找到自己真正的父母,这样不好吗?”
真正的父母……
傅让夷觉得这字眼很陌生。他早就接受自己是一个无根之人了。
在他看来,每一个人,其实都是家族的衍生物,而他并没有所谓的的家族记忆,所以他没有历史,没有归属。
少年时代的傅让夷,在傅家找不到身份认同感,迷茫过,也痛苦过。但后来他接受了。
他劝慰自己,不如就以一个无根人的视角,去追索历史文明好了,这样不也是一种寻根?是更宏大,更广阔的文明根源。在遇到祝知希之前,他早就想好,要一辈子做这些事,做个穿梭在废墟和古物之间的游魂。
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告诉他,我可能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你要不要试一试?赌一把?
这反倒令傅让夷重新陷入困惑的沼泽。
而放出这一消息的人却打算潇洒离去。
贺雪尧穿上外套,站起身,留下一句“随时联系”,又冲祝知希笑了一下,扔过来一样东西。
“再见小希。”
祝知希下意识伸手去接,再抬头,人已经走了。
他打开手掌,手心里是一颗草莓奶糖。
“他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祝知希说着,剥开糖纸放在嘴里开始嚼,“好吃。”
傅让夷表情一直阴恻恻的,什么都没说,起身也要走,又想起来什么,把手伸给祝知希,牵起他,离开卡座。
“现在去哪儿?”祝知希挽住了傅让夷的手臂。
和他说话时,傅让夷脸上那种阴沉的眼神也收敛了,带了点笑,淡淡的。
他说:“带你吃点儿这里的好吃的。”
他说话的语气也很平静,仿佛刚才贺雪尧根本就没出现过,也没带来和他身世有关的惊天秘密。
离开酒店,招了辆出租,他报了个地名,带祝知希来到一家本地菜馆,点了一桌子他一看就很爱吃的特色菜。
“这个羊肉汤好好喝。”
“多喝点。”傅让夷又给他盛了一碗,耐心地挑掉浮在上面的香菜,“这几天都吃的酒店送的餐,肯定腻了。”
说实话根本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了,感觉和打营养针也没什么区别。祝知希在心里嘀咕。
他看出来傅让夷胃口不佳,又不吭声,于是拿起羊腿,把肥油去了个干干净净,将瘦肉撕成一条一条的,沾了蘸料整整齐齐码在碗里,递过去:“傅老师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