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是个糟糕透顶的理由,祝知希知道,但他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脑中只漂浮着一个念头。
傅让夷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其他人吗?
透明得像水,软得像绸缎,小狗一样的眼神。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吻了上去。行为超越了理性。事后祝知希当然很懊恼,他感觉自己变成了小猫小狗,企图用自己的小小手段标记领地。
可我明明是beta,怎么也出现这样的想法了?
他想到之前自己一度在傅让夷面前说,他能察觉出别人的喜欢,靠感觉,靠眼神,简直太自大了,原来这种敏锐也会因为某个人而错乱、而失效。
就在他无措之际,忽然听见傅让夷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
“牵手,已经不够了吗?”
祝知希攥着围巾一角的手略微一松,抬眼望向他:“嗯?”
他忽然找回些理智,匆忙点头:“对,刚刚我看它跳得很快,明明我们一直待在一起呢,它还是很快,就、就突然有点不安,然后我就想到上次,你易感期的时候亲我,倒计时倒退了很多,你应该记得的吧,很有用的。”
好混乱的谎言。
“反正我就是脑子一热,对不……”
还没说完。很突然地,一只手摁住了他的后颈,距离猛地拉近。心跳瞬间飙升,祝知希恍惚间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被傅让夷握在手心的那一小块皮肤也生出了腺体,剧烈烧灼。
额头被抵住了,皮肤好烫,镜片很硬、很凉。两个人的呼吸白茫茫地交缠着,在雪夜中无所遁形。
傅让夷的眼神也变得很烫,他睫毛上的雪融化了。
他低了低头,就要吻下来了。
远处传来文化节的音乐声,祝知希恍然惊醒,飞快伸手,捂住了傅让夷的嘴唇。他的手勉强挤在两双唇瓣之间,掌心的光芒也静止。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干嘛这么配合我。
祝知希喘了口气,垂着眼睑小声说:“你是老师啊,这是学校……”
傅让夷没立刻挪开,说话间,柔软的嘴唇还压着他手指:“大家都知道我结婚了。”
“那也不好,万一被学生看到了……”祝知希挣开了。手指被磨蹭得很痒,他攥了攥,揣进口袋里。
还以为傅让夷这么有边界感的人,被莫名其妙亲了脸,会有点不高兴,没想到他心里居然只有续命的任务。
是命令过你要无条件配合肢体接触,可这也太……
“傅让夷。”
他似乎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沉声回应:“嗯?”
“抱我一下。”祝知希伸出双手,“这样就行。”
予取予求的命令执行者照做了,明明说过,最讨厌拥抱。
祝知希将滚烫的脸埋在傅让夷的围巾上,但没有任何缓解,反而更糟糕了。
不多时,他感觉傅让夷抬起一只手臂,半搂住他,作为回应。他似乎很平静,一点也不心慌。
“这样就够了?”傅让夷问。
“嗯。”祝知希埋着头,却伸出左手,递到傅让夷面前,晃了晃,“很有效果。”
骗人的。他都不知道现在是几分几秒。
“你开心吗?”傅让夷又问。
“嗯,当然。”非常开心。
“因为倒计时倒退了?”
祝知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闻不到一丝一毫傅让夷的信息素,只有他身上洗衣液淡淡的清香。他只能在脑子里幻想那个复杂但好闻气味。
“不全是吧。”他很诚实地回答。
傅让夷静了一会儿,又问:“因为终于有人理解你了?”
雪安静地下沉,落在祝知希的耳朵尖上,凉丝丝的,有些痒,他顺势歪了歪头,在傅让夷肩头蹭掉雪水。
“说实话,我之前很担心你觉得我在骗你。当然,我的确是对你说了一些小谎……”
“一些?”
他不用抬头就能看见傅让夷挑眉质问的表情。
“那都是开玩笑,捉弄一下而已。”祝知希清了清嗓子,“但是倒计时这件事,我是真的鼓足了勇气对你坦白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而且……自从我发现,除了我没人能看见这个,都把我当神经病之后,我就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了,你是第一个。”
他感觉傅让夷紧绷的肩膀似乎松了一些。
“虽然这一天过得乱七八糟,也很离谱,但是你现在终于相信我没有骗你了,我当然……会有点开心的。”
是得意忘形吧。祝知希想。
那只贴在后背的宽大手掌上移了一些,快要贴上后颈,但并没有。他听见傅让夷说话前的吸气,很细微。
“对不起,之前没有相信你。”
“这怎么能怪你呢,换做是我也会觉得是这人脑子有病。”
傅让夷的声音冷静极了,这更令祝知希觉得,刚刚那个吻一点也不冲动,至少不掺杂太多情感,只是在帮助自己。
“其实你完全可以不告诉我的。坦白倒计时就等于坦白结婚的真实目的,你也猜不出我听完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也可能是更抗拒接近。”
祝知希在心里点头。
但我还是不想一边让你瞒在鼓里,一边利用你。
傅让夷继续道:“最保险的做法,是什么都不说,找机会多接触。”
不知为何,祝知希有些不想听下去了。他的胸口一点点积攒起酸涩的液体,越涌越多,不受控制。
“我不想这么做。”他直白说。
“我知道,只是假设。”傅让夷沉默了几秒,语气里甚至多了几分鼓励,“你也可以这么做,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我不会介意的。”
那种莫大的酸意瞬间吞没了祝知希的理智。他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那你还是介意吧。”
“嗯?”
祝知希猛地推开了他:“你介意行不行?”
终于面对面,终于看到了傅让夷的脸。他竟然一脸错愕,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难弄得哑口无言。
祝知希甚至离开了长椅。长椅上多出了一小片干净的圆。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这个人好讨厌,冷冰冰的,又很较真,不就是找错桌子了吗?有什么可生气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动不动就不高兴,对别人都很温和,对我说话就很难听,当然我没有说我说话就很好听的意思,总之那时候就是觉得你很麻烦,很双标。”
傅让夷安静地听他说着,没有反驳一句。
“可我很快就看透你了。你表现出来的坏都是一捅就破的纸老虎,其实你每天都给我留灯,明明作息很稳定,却总是等我回家了才回房间睡觉,大老远接我,给我洗草莓,对我知道在你家的草莓都是你洗的。你以为自己很会演戏吗?”
祝知希越说越气,可气到了一定程度,忽然就泄了。他转过脸,吸了吸鼻子:“你特别爱演冷漠,好像谁都不在乎一样,但其实谁都可以欺负你。”
“傅让夷,我知道你因为易感期的事对我有愧疚,所以无条件地答应我所有过分的要求,其实我才是那个最没有立场说这些话的人。但我就是憋不住,你也是人啊,你的心也是肉长的,为什么总是在漠视自己的需求,把别人放在自己前面呢?”
气温越来越低,他语速很快,声音甚至有些发抖:“为什么总想着,‘啊你觉得有用就好’、‘暂停了就好’,‘能帮到你就好’,为什么?”
他知道自己说得很混乱,很情绪化,但即便如此,傅让夷也没离开。
面对这样劈头盖脸近乎训斥的质问,他好像完全没有生气,只静静地望着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再开口时,语气比雪还轻。
“因为我就是这样长大的。”
因为我生下来就没有优先权,被选择过就很幸运了,就应该感恩了。
因为这样就不会痛苦。
祝知希望着他,忽然很伤心,这个理由是他没想到的,听上去似乎也不是全部的理由。
他的声音弱了下来:“我想让你介意,想让你觉得不舒服就说出来。”
真的是这么无私的想法吗?祝知希问自己。
某个瞬间,他想的其实是,你真的不介意吗?被亲也好,被要求做最讨厌的拥抱也罢,被利用被拿来续命,都可以?
那换一个人呢?
“我听明白你要表达的意思了,谢谢你。”
祝知希小性子又冒出来:“你根本没明白,我不要听谢谢。”
“那收回谢谢。”傅让夷包容了他的任性,继续道,“以后我会试着像你说的,正视自己的需求。但是有一点,我觉得我们的理解有偏差,需要澄清。”
祝知希掀了掀眼皮,看向他。
“在你说让我介意之前,我说的所有假设,都是基于对象是你这个前提。”
祝知希怔住了。
那个盘旋又盘旋的问题还是不受控制,脱口而出:“换别人呢?”
傅让夷没立刻回答。
而他竟然想不到一个对傅让夷来说特别重要的人,家人?算了吧他那些家人算什么,如果傅让夷把他们看得很重要,他反而会气得肝疼。
那好朋友呢?
祝知希立刻追问:“比如李峤,换成他呢?”
傅让夷的眉头忽然皱得特别深:“你就非得让我想象这种事吗?”
“嗯。”祝知希重重地点头。
傅让夷很擅长用平淡的语气说残忍的话:“那我只能说生死有命。”
祝知希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他搞不懂自己在笑什么,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似乎不太礼貌,刚刚那一通脾气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