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顾骄如愿见到了素雪的未婚夫赵澜。他戴着黑框眼镜,五官平平无奇,镜片后的双眼透出沉静睿智的神采,不是一眼惊艳的长相,胜在眼神加分,让人看了很舒服。
与他简单交流几句,期间的举止让顾骄感觉到这个人进退有度,像是大家族教养得宜的贵公子,那种叫人自然而然心生好感的气质,让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素雪时的感受。两人不愧是青梅竹马,给人的第一感觉都一模一样,难怪能走到一起。
由他们联想到自己和沈月卿,那可真是天壤之别。月卿就像盛夏晚间清晖璀璨的明月,柔美含蓄,用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而他自己,不过是月光笼罩的千千万万颗小草中的一株罢了,既不珍贵也不美好,明月垂怜,他却不明白选中自己的理由。
顾骄越想越失落,沮丧之情溢于言表,赵澜看在眼里,一度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言语微顿斟酌半晌……好像并没有?
顾骄不常开口,更多时候都是在听,只有话题落到自己身上时才局促地磕巴几句,素雪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并没有察觉到他微妙的情绪变化,拉住他的手殷殷叮嘱,直到赵澜温声提醒时间,她才不舍地放下手,放顾骄去上课。
“这次分开,以后恐怕就是聚少离多了。”
跟顾骄挥手告别,听见他们的飞行器远去之后,素雪的心中生出无限感慨。顾骄搬走了,结婚之后她也将和赵澜一起离开贫民区,见面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虽说这样的比喻不太恰当,但此刻的顾骄在她眼中就如一只离巢的雏燕,迫不及待地乘风飞向更广阔的远方,让她心中充满了期盼和隐忧。
最大的忧虑来自于沈月卿,这个忽然出现在顾骄身边的男人,素雪对他一无所知。她年长顾骄几岁,又有过家道中落后艰苦求生的经历,后天的缺陷让她饱尝世间冷暖,对周围的一切都抱有戒心,不会因为沈月卿表现出来完美的第一印象就交付给他全然的信任。
顾骄就如一张白纸,坦然接受所有勾勒描画,是朱是墨也好,有意无心也罢,执笔人决定了他未来会是何种模样,没有一张纸能永远保存纯白,除非它被撕碎销毁。
素雪长长叹了口气,赵澜关切地问了声,素雪犹豫地说:“我忽然想起来,不久前骄骄跟我提到过那个人,他叫他沈先生。”
赵澜不认为其中有问题,只能说明两人的相识或许比素雪所知道的更早,“他怎么说的,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素雪眉头紧锁:“他所说的沈先生,住在落日谷。”
听到“落日谷”三个字,赵澜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那里可是禁区,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不会,我记得很清楚。骄骄跟我说过之后,我一直提醒他不要再去,可他好像还是去了。”不仅去了,还和里面的人关系匪浅。
素雪越想越不放心,抓住赵澜的胳膊:“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赵澜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放心吧,我知道你一直把顾骄当做弟弟看待,这件事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做的。不过落日谷的保密级别很高,我的权限不够,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素雪:“尽快吧,如果他真的有问题,我们得早点通知骄骄。”
顾骄狠狠打了个喷嚏,鼻腔里很痒,昨天虽然洗了澡,但大概还是有点感冒了。沈月卿侧目看了他一眼,腾出手来探探他的额头,没有发烧。
他打开舱里的置物柜,“里面有感冒药,吃一粒吧?”
“哦。”顾骄伸手就去拿,收手的时候不小心撞在柜子边缘,发出沉重的闷响,一听就很疼。他皱了皱鼻尖,一声没吭,感冒药塞进嘴里,嚼豆子似的吞了。
这可不得了,放在往常,别说吃药嫌苦,早在磕到手的时候,他就要皱着脸把手举到沈月卿面前委委屈屈地喊痛了,今天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全程面不改色目视前方,连眼神都没投过来一个。
沈月卿指尖轻敲,打开自动驾驶,偏头看向闷闷不乐的某人,将他的左手握在掌心,“怎么不开心?”
顾骄手指蜷了蜷,努力保持表情正常,澄澈的眸子看向沈月卿,“我没有不开心呀。”心底暗自纳罕,月卿怎么看出来的,难道自己表现得很明显?
沈月卿的目光无声落在他脸上,然后轻轻移开,鸦羽般纤长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晕染开浅淡的剪影,“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惹骄骄生气了么?”
顾骄心里一慌,沈月卿难过,他只会更不好受,顿时把纷纷扰扰的情绪抛开,只想解释清楚:“不是的,你没有做错什么,都怪我不好,是我胡思乱想,月卿你不要难过……”
胡思乱想?
沈月卿重新看过来,身体微微向顾骄的方向倾斜,两人的距离不知不觉拉进,顾骄的瞳孔中,眼前这张美丽的面容正在慢慢放大。脸上一热,对方的指腹在他侧脸和耳垂之间流连,像在爱抚一件珍贵的至宝。
“骄骄在想什么,我想知道。”
顾骄难为情地侧开脸,想要避过沈月卿的目光,那目光过于直白,让他莫名有种被扒光了衣服的袒露感。可沈月卿的动作并不似看上去那般温柔,他没法强行挣脱,不得不迎视上去。
“只是……一些小事。”
他试图糊弄过去,可沈月卿定定注视着他,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
顾骄把嘴一瘪,决定实话实说了,虽然挺丢脸,但他对这个问题真的很在意,如果不弄清楚,就会吃不好饭也睡不好觉,心神不宁可怎么准备期末考试?
他手指不安地搅动,低声说:“月卿,如果……如果我没有精神力,只是一个没本事也没钱的普通学生,你还、还会喜欢我吗?”
沈月卿眼神一动,“为什么这么问?”
顾骄低下头,脸从沈月卿掌中解脱出来,语气沉闷,透着难过。
“我们……我们差距太大了,你那么优秀,世界上就没有你做不到的事,长得又好看,还有数不清的钱,喜欢你的人一定特别多,随便一个站出来都比我强,可我、我除了能帮你做精神力疏导,其他事情都做不到……”
他越说越小声,特别不是滋味,可憋在心里的话到底说出来了,他想得到一个答案。
“你在害怕什么,骄骄?”沈月卿轻轻地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纵容的语气,让顾骄觉得自己刚才问出来的问题就像小孩子胡闹一样懵懂幼稚,“我可不会因为有人能为我疏导精神力就随随便便将他捧在手心,你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能取代,明白吗?”
顾骄把这段话回味了一遍,想了又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月卿家财万贯,如果只是需要自己为他疏导精神力,直接用钱砸就可以了,完全没有勉强和自己在一起的必要。既然在一起了,那就说明月卿确实是喜欢自己的。
想明白之后,顾骄的情绪肉眼可见地扬起来了,他抿了抿唇,重新看向沈月卿,眼中流露出一丝甜蜜的笑意,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那么,我有一个问题。”
“嗯,你说。”
顾骄磨磨蹭蹭地靠过去,伸出手指勾住沈月卿的衣袖,见他没有反对,得寸进尺地抱住他的整条胳膊,“月卿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呀?或者说,喜欢我什么地方?”
沈月卿垂眸作沉思状,半晌反问他:“那骄骄呢?骄骄喜欢我什么地方?”
“啊?”
顾骄被问了个猝不及防,要问他喜欢沈月卿哪里,那当然……哪里都喜欢,千千万万个特质构成了沈月卿这个人的存在,而他喜欢的正是这千千万万个特质的集合体,少了任何一个都不是完整的他。
他老老实实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沈月卿,沈月卿听完一笑,“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顾骄听了心里甜滋滋的,就像裹满了蜂蜜,“你的意思是说,你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着我吗?”
得到了沈月卿肯定的答案,他扬起下巴,“我的喜欢,那可不得了了。”潜台词是说,沈月卿根本不了解自己有多喜欢他,这份感情比他想象得要更加浓烈。
沈月卿笑着捏住他的脸,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那就……永远比你的喜欢更多一分。”
顾骄想说才不是呢,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可话还没说出口,他的呼吸就被霸道地攫取了,唇瓣被用力碾过,舌尖撬开齿关,扫过上颚,滑腻的舌头就像一条会放出电流的长蛇,在口腔中肆虐的同时,电流穿过身体,带起一阵情动的颤栗,皮肤上冒出细小的鸡皮疙瘩。
顾骄难耐地抵住沈月卿的胸口,快要喘不过气,过了很久,沈月卿终于放开他,偏头蹭了蹭顾骄滚烫的脸颊,声音还带着情.欲的沙哑。
“骄骄,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