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骄是一路从上辽港打过来的。刚开始他以为拦着自己的人只有贺岩,放倒了贺岩从密道出来,二十几个人高马大、全副武装的黑脸壮汉立马逮住了他。
贺岩没有事先提醒,大概寄望于这些人能将顾骄拦住,可惜他的算盘落空了,顾骄性格虽软,拳头却很硬,以一当十完全不落下风。
闹出的动静太大,招来了上辽港的安保人员,听了那些人的话不由分说要捉拿顾骄,他只好一边道歉一边将他们也放倒了。
很快研究院又派了人过来增援,一波接着一波,顾骄打得很累,道歉也很累,这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使劲浑身解数,好不容易赶到新元广场,结果正好亲眼目睹沈月卿被杀手刺中,眼睛顿时红了。
“月卿!”
他大喊一声,强大的精神力骤然爆发,掀起一片磅礴的能量浪潮,空中飞速穿梭的战机受到波及,机身剧烈震荡,炮火声齐齐出现好几秒的真空。
顾骄飞身赶到沈月卿身边,精神力宛如一把无形的巨锤,落到那杀手身上,让他顷刻间双目暴突,喉间腥甜,吐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
一根粗壮的触手像离弦之箭一般出现在他飞出的路径上,看似柔软的尖端轻松穿透他的腹部,耀武扬威地将他串在上头。触手的身体轻微膨胀了一下,杀手的皮肉迅速干瘪下去,很快咽了气。
这一切顾骄都没有注意到,他眼里全是沈月卿胸口的伤,颤抖着双手把人抱住,沈月卿虚弱极了,身体不住地往他身上靠,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那么长的一把刺,整根没入了沈月卿的心口,几乎要贯穿他的胸膛,从后背穿出来。顾骄慌乱抱住他,手上全是黏腻的血迹,大片大片触目惊心,刺痛了他的眼睛。
“月卿!月卿你怎么样……”
沈月卿靠着他的臂弯,苍白的指尖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你、咳咳……你没事,没事就好……我真怕博士会伤害你……”
泪光模糊了视线,顾骄狠狠一擦,红着眼说:“他将我关在别处,是、是贺岩帮了我……先别管这些了,月卿,我、我帮你处理伤口。”
如果说之前顾骄对博士还只是厌恶,那么现在,看着浑身是血的沈月卿,他已经彻底将博士放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强烈的恐惧侵蚀着顾骄的理智,伤在心脏这么重要的位置,他不敢想象,如果月卿真的出了事该怎么办?如果他……
他的慌乱透过战栗的肌肤传递给了沈月卿,沈月卿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眼底闪过病态的满足。他牵起顾骄的手,亲手将它放在自己贯穿自己胸口的尖刺上。
“拔出来。”
顾骄手抖得厉害,无措地看着沈月卿,沈月卿笑容苍白,安慰他说:“我希望由你来……放心吧,我不会死。”
顾骄相信沈月卿的话,可那么多血烫得他手掌生疼,他抑制住手臂的颤抖,咬牙用力——
“当啷。”
陷入血肉中的尖刺坠落在地,血液不要命地向外涌,顾骄慌了神,伸手按住血洞,“月卿!”
沈月卿脸色更白了,他低咳两声,伸手环住顾骄的脖颈,神情平静,细看却能发现他极不正常呼吸频率,还有逐渐升高的体温:“抱住我,带我走。”
期间不断有人顶着压力试图杀死沈月卿,都被冲上来的符辛和符晓挡了回去。
顾骄担忧地说:“可你的伤……”
“别怕。”沈月卿依恋地蹭了蹭他的侧脸,贴着他的耳畔说:“我说过了,不会死的。我们回家吧。”
出血速度确实减缓不少,周围到处是战火,也不是个疗伤的好地方。顾骄很快做出决定,稳稳将沈月卿抱起,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神色却变得坚定起来:“好,我带你回家。”
博士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把人放走,亲眼见到顾骄出现,他几乎咬碎后槽牙,怒骂佣兵团都是收钱不办事的废物,站在他身后保护他的佣兵们脸色顿时变了。
联邦这边的指挥官也坐不住了,转头质问博士:“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顾骄在你手里万无一失的吗?”
我**怎么知道?
博士差点破口大骂,好在理智尚存,还记得面前是联邦军官,自己惹不起,强按下情绪说道:“出了点小意外,但不碍事,如今沈月卿身受重伤,只要我们能拖到援军到场,他就算是插翅也难飞。”
话虽如此,可沈月卿虽然受了伤,顾骄却还完好无损,哪里是说拦就能拦住的?更别说他此时牵挂着沈月卿的伤势,心急如焚,出手就更加不会收敛。
派出去拦路的人很快败退,在差距过大的精神力碾压下如同炸烟花一般四散零落。没有人能阻挡顾骄离去的步伐。
脱离战火,顾骄大步流星撞开家门,一看里面四处狼藉,桌椅板凳胡乱翻倒,沙发破了几个洞,棉花满屋都是,好像刚被星盗彻头彻尾洗劫过一通。
他顾不上生气,回来时血流了一路,沈月卿的体温却还在升高,烫得他手臂通红,皮肤紧绷。
顾骄小心翼翼将人放到床上,沈月卿合着双眼,唇色因为失血变得格外浅淡,衣襟都被鲜血浸透了,被高温蒸发出阵阵水汽。刚躺上床没多久,纤细的触手已经爬满床铺,摇头晃脑地搭上了顾骄的指尖。
顾骄第一时间检查了他的心跳,出了这么多血,沈月卿的心跳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跳动得更剧烈了,简直已经快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顾骄很快做出判断,这是精神力暴乱的前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冲出房间,翻箱倒柜捧着药箱跑回来,轻轻呼唤沈月卿:“月卿,坚持一下,我现在就帮你处理伤口。”
还好他当初为了多挣点学分,在联邦学院一口气报了十六门课程,其中就包括应急疗伤,遇到眼下的情况不至于只能干着急。
沈月卿没有回应,但眼皮动了动,显然听见了顾骄说的话。
怕牵扯到伤口,顾骄拿来剪刀,缓缓将沈月卿的上衣剪开,动作轻到不能再轻,就怕弄疼了沈月卿。
然而他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整个过程沈月卿没做出任何反应,哪怕揭下□□涸血迹粘连的衣物和皮肤,他也一声不吭。
顾骄一边心疼一边感叹,月卿对疼痛的承受能力好强。
可下一秒他就傻眼了,他万分小心地揭开了粘连在伤处的布料,轻轻擦干净周围的血迹一看,那片皮肤光洁白皙,哪有半点受过伤的痕迹?
顾骄呆愣愣地看着满地染血的衣物碎片,他记得很清楚,沈月卿的的确确是受伤了,伤口在心脏处,那么长一根刺,还是自己亲手拔出来的。
可是……伤口呢?
尽管事情非常不可思议,但排除掉自己记忆混乱的可能性,只剩下一种解释:自愈。
穿透心脏的伤口,在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内……自愈了。
这简直是医学奇迹,不,生物奇迹!
顾骄傻了,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永眠者是最适合用于研究永生的实验体、为什么沈月卿受到致命伤却说自己不会死了。
短暂的震惊过后,他猛然长舒一口气,低头看着沈月卿,一眨眼,泪珠就掉到对方脸上了。
刚才实在太紧张,他都忘了哭,生怕耽误了沈月卿的治疗。现在可好,沈月卿没有生命危险了,情绪上头,他抓住机会把之前憋回去的眼泪都哭出来。
刚抹了两滴泪他就反应过来,不行,精神力暴乱还没解决呢,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顾骄红着眼去拉沈月卿的手,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被烫了出来,沈月卿身上的温度太高了,碰到哪里,哪里就烫红一大片。
顾骄烫得眼泪汪汪,可就是不放手,还把沈月卿的手牵到自己脸颊边蹭了蹭,这下脸也红了。
触手们异常兴奋,沿着顾骄的腰肢向上攀爬,从他的袖管领口中探出头来,或紧箍着他的手腕,或在他的唇边婉转勾缠,紧贴着肌肤留下一道道湿冷触感。
顾骄忍不住冒出鸡皮疙瘩,他不停在心里默念:这是月卿、是月卿的一部分,不要排斥,习惯就好……
他忍着遍布全身的奇怪触感,保持着与沈月卿十指相扣的姿势,闭上眼睛放出精神体透明水母,缓缓沉入对方的精神图景。
同一时间,新元广场仍旧战火纷飞,坠毁的战机残骸遍布各处,焦黑的血迹与肢体填满弹坑,打到现在,双方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失,不过研究院这边显然损失更大。
从阻拦顾骄带走沈月卿失败开始,博士的情绪就处在失控边缘,连镜片都不知怎么裂开了一条缝。眼看战局节节败退,他眼中爬满血丝,咬牙问指挥官:“武装部的援军到底什么时候能到?”
再不来,他们就快坚持不住了!
指挥官也很着急,但他毕竟经验丰富,哪怕心情焦虑,也不会将负面情绪表现在脸上,以免动摇军心。他下令让副官联系总部,话刚说完,就收到了武装部联络员的通讯。
“战舰被毁,中途迫降,必须紧急更换运载装置,援军进程延误!”
“怎么回事?”
“有人事先破坏了战舰内部的能源储存器。”
“备用舰呢?”
“也被毁了!”
指挥官忍不住狠狠暗骂一声。
能源储存器不算战舰的核心装置,可一旦被毁,战舰就会失去最重要的制动功能,因此每次战舰启用前都会进行全方位的检查,确保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