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悯上前拔下被钉在墙上的游龙青鳞枪。
蜥蜴精啪叽摔到了地上, 她眼睛一睁,刚刚居然是在装死。商悯此时离她只有三步之遥,她转瞬暴起, 下颌线裂开,嘴张大到不可思议,扑向商悯的脖颈。
商悯不闪不避, 拳头由下至上凶狠地一击掼在她的下巴上,咔嚓一下清脆的骨裂声, 蜥蜴精七窍流血,被这一记重拳打得就剩一口气了。
刚铸好的铜鼎呈现出耀眼的淡金色, 造型古朴,毫无修饰,它就在院内。
商悯拖着蜥蜴精, 几个将士上前帮忙, 合力将她抬进了鼎中。
她看了眼天色,正好还差一刻钟到正午, 便不再犹豫, 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心,指尖蘸取掌心的血在大鼎上刻画图腾。
依据被祭的妖魂,她用血在大鼎的正面画上了一个样式古拙但相当形象的蜥蜴纹。若是在场有人去过天柱地宫,便会发现这个蜥蜴图腾和地宫上面铭刻的百兽纹样同出一脉, 更与人族所修习的复杂文字有共通之处。
商悯失忆的时候学写字,就吐槽过这个世界的文字也太难了,人们应该推行简化字才是!写一百个简体字的时间,可能才写二十个此世文字, 效率十分之低,而且也增加了识字的难度。
民间有简化字, 但是这些字从来不会应用于官方文书中。
现在商悯终于知道,为什么两千年过去各国始终不推行简化字,非要用上古传下来的老一套了。
这些字在上古时期是拥有其他力量的篆文,许多符箓上勾画的内容都是这些字的变体,天柱上的百兽纹样还有复杂字符也是这些字的变体。
学会了此世文字,如果要学习捉妖术,或是想在符、阵、器三道上入门,便会事半功倍。
可以说,这些文字是上古时代各种法术的另类传承途径。
“锁魂锢脉,镇岳十鼎。”
这八个血红大字在鼎身上落成,连接着正面勾画的蜥蜴纹样,浑然一体。
此时太阳正当正午,商悯抬起手掌心,一抹金色的火焰自手中升起,她一甩手,金色的火焰跳入鼎中。
昏迷中的蜥蜴精就像被浇了一锅热油一样发出凄厉到极点的惨叫,虚幻的蜥蜴魂魄竟然被从人身上逼了出来,剧烈地翻滚扭动。
可是金色的火焰也在烧灼她的灵魂,连带着顶上用血刻画的符文也散发出了耀眼的金红色,大鼎竟然在金色的火焰下重新熔炼,熔红色的金水顺着血线流淌,古朴的纹样凹凸成型。
陈城主女儿的身躯也在金色的火焰下逐渐溶解,变成了星星点点的粉末,融入了大鼎之中。
他在周围人的搀扶下跪了下来,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天空中炽烈的太阳微微偏移,大鼎中的金色火焰渐渐衰落,以商悯血液为引,借助日之力和妖魂熔炼的镇妖宝器终于成型。
它由鼎胚状态的淡金色变成了沉凝的铁黑色,细细看去,表面似乎还有蜥蜴鳞的纹路附着在鼎上。
金色火焰熄灭的一瞬,整个镇妖鼎发出轰的一声闷响,回荡四方。
商悯伸出手,让身边的将士用纱布帮她包扎好伤口。
“看清楚了吗?这就是祭炼的过程,如果你也学会了,便也可以自己制作镇妖鼎,祭祀什么妖魂,就要在鼎上画出什么样的图腾。”商悯道,“如果不借助日曜之力,炼成这个鼎会烧你的修为,烧完了修为就是烧你的寿命。”
陈城主道:“看清楚了,也记住了,如果只能借助正午天象,岂不是一天只能练一鼎?”
“也可借助月相,日月鼎数量必须平衡,日月阴阳相和,才不至于让这个蔓延全城的阵法出现失衡。”商悯道,“一天仅可炼成两鼎,五日才能鼎成,时间紧迫,我怕你失败。这五日我来炼,等你看熟了,之后再让你来。”
“好,好。”陈城主连忙又问,“一鼎可镇压多少妖魂?光我暗中查访,城中潜藏妖魂至少上百……”
“十鼎一阵,先应应急,新一批十鼎只能交给你,接下来我要赶去别的城池。”商悯道。
“是,臣会尽心竭力。”陈城主说完这句话匆匆而去,去催炼铁场加紧熔炼大鼎了。
炼鼎的办法是敛雨客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和试验后才定下来的,每个鼎可以吸纳十只妖魂,用的都是些简单易得的材料,手法也相对简单,没有什么要求。
当初捉妖全策成书,不管是排版还是成册都非常赶,里面并没有更细致的图腾纹样。
商悯实在是事忙,没空亲自绘制,这事儿还是交给了在赵国的敛雨客,他绘制好后会交给赵国刻板印书,再发行天下。而商悯在武国是利用空余时间绘制了常见妖的图腾,没法画得包罗万象面面俱到。
画卷分发后,由工匠进行雕版,雕版未完成之前则是城主召集城中的读书人进行临摹。
如此五日,黑甲军与黑崖城驻军全城出动,捉拿妖孽祭鼎,尽管他们的行动已经较为隐秘,是和城中巡逻结合在一起的。
可是那些妖孽还是知道了他们的动作,紧接着就有妖魂见势不妙,想方设法地出逃。
每捉到一个附魂人身的妖,商悯都让手下的将士将对方拉到自己身边先审问。
事实证明妖中软骨头很多,尤其是这些好不容易从天柱之下苟活下来的妖,性情更是走极端,要么是死也要杀掉几个人当垫背,要么是被吓破了胆,求生的欲望强烈到极致。
商悯问一只林蛙精,苏蔼在天柱中是什么表现,天柱倒塌是不是就是苏蔼干的。
没想到他跟倒豆子似的吐了个干净,痛哭流涕地诉说他以前在天柱之下生活得多么不易,苏蔼每天会随机抽取幸运妖众塞进肚子里吃掉,大家都对她又惧又怕。
他还说他逃出来的时候特意跑远了一点,附身了一只林中的雪鸮,然后吊在树上,眼睁睁地看着苏蔼附身了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然后施展魇雾,把鬼方部落的人控制了大半。
他吓坏了,用着这个新的身体一路飞一路摔,屁滚尿流地飞走了,到了人类的城池才换了这个身体,为了避免招人眼,还特意选了一个鳏寡孤独的老头,没想到还是被揪住了。
他末了疯狂磕头,让商悯饶他一命。
商悯当然没答应,在鼎胚上画了一只蛙类的图腾,把他给装了进去祭鼎了。
第六日,十鼎祭成,正是设阵之日。
这一日是个大晴天,城主下令,今天一整天全城居民禁止外出。
编钟已经被放置在墙头上,城中驻军全数出动,分散巷子民房各处,手中持着寒光闪闪的长矛利剑。
十鼎被放置在城中各处,排布顺序非常讲究。
商悯登上了城门楼俯瞰全城,随后下令:“震鼓,奏编钟!”
左右将士得令,高举旗帜高喊传令:“震鼓!奏编钟!”
随后远处的吹号将听到信号,便将嘴凑到了象牙长号的吹口边,这象牙长号是安置在铁架子上的,否则少有人能够长时间举动。
他卯足了气,胸腔鼓胀,然后用力去吹。
“呜——”悠扬似象鸣的声响传遍全城。
接着奏响的是战鼓,先是三声急促的鼓响,鼓点回落趋于一致,随后鼓声轰然爆起。
留在家中的百姓茫然地抬头,想要看外面是否有霹雳落下,紧接着越来越密集的鼓声响起,好似有雷兽在云间奔腾,四蹄每一次落下都会发出轰然雷鸣。
与雷鸣交织在一起的是编钟的清脆声响,好似雷暴中的雨点,被战鼓轰鸣声震得嗡嗡作响的脑袋,似乎在这编钟声中忽然清明了。
城中有户人家推开窗好奇地去看,却突然发现自己家中的丈夫发出了痛苦难忍的哀嚎,好似这战鼓声和编钟声不是让人热血沸腾的恢弘大乐,而是催命的念咒声。
无数潜藏在城中的妖魔双膝跪地捂住耳朵,可是这无济于事,声音无孔不入,很快就将他们包围了,他们挣扎惨叫,耳朵渗出了血,接着眼睛和鼻孔也渗出了血。
直到一口鲜血喷出,虚幻的妖魂从他们身上浮起,宛若一道流光穿过了墙面,被近处的大鼎吸纳进去。
一时间城中各处流光不断,甚至有弱小的灰色妖魂被直接震散。
十鼎吸纳百魂,那些妖惨叫着,呲目欲裂,疯狂地想要逃脱这股牵引之力,直到被鼎吸纳到里面,他们的四肢还扒拉着鼎的边沿。
十鼎拘魂大阵,借助天象成鼎,又借城池布阵,接着以声为媒,汇集驻军将士身上的血煞气和全城百姓的气运,如此,阵成!
百只妖魂吸纳完毕,十方大鼎产生共振,十声轰然巨响化为一声,如同鸣钟奏响,震慑全城。
“成了?”陈城主不可置信道。
“成了。”商悯确信无误道,“这十方大鼎都有用处。”
“请王上指示。”陈城主道。
商悯道:“当今百姓,不知妖为何物,也不知如何战胜妖,更不相信人能杀妖。这最开始的十方大鼎,必须由军队护送,在武国各地巡回展览,每到一城,全城百姓必须出来观鼎,观看其中妖魂。加紧去办,不得有误!”
陈城主对商悯已是由衷钦佩:“是!就是……大鼎是否坚固?里面的妖魂是否会跑出来?”
“如果鼎裂开,里面的妖魂也会跟着陨灭。”商悯笑道,“接下来黑崖城就交给陈大人了,本王今晚就要启程去别处。”
“这……”陈城主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跪拜,“臣恭送武王!”
“陈大人请起。”商悯想了想,唤了他的大名,“陈竹,你官职从三品,掌城十载,治理百姓管理驻军井井有条,在捉妖之事上更是有功……武国城主之职最高为正三品,我升你半品,今后你便是正三品大员,另赐你封号‘平妖将军’,正式诏书择日从朝鹿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