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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朝鹿的长阳君府中, 很快就迎来了第一波客人。
    是商谦,商悯的弟弟,他是被一大堆人前呼后拥着来的。
    时局动荡, 商谦不该在这个时候出宫,不过他一个五岁稚子,又不是争夺王位的热门人选, 也没人跟他计较什么,他就扭着一根筋出了宫, 直奔长阳君府了。
    不过没有赵素尘首肯,他也出不了宫。
    长阳君跟这个孩子也算是沾了点血缘关系, 商谦的母亲也是出身姬氏,她看着眼前的小男孩,难得爱屋及乌。
    毕竟他是悯儿的弟弟。
    “拜见君上。”他有点紧张地行了礼。
    长阳君莞尔, “你也叫我姥姥吧。”
    “姥姥好。”商谦松了口气, 又对孟修贤拜,“姥爷也好。”
    接着他又跟姬令韬和姬言澈一一见礼, 礼数非常周全。
    商谦眼睛肿得像核桃, 显然这段时间哭了不止一次,他身边没有亲近的长辈了,素尘姑姑告诉他,他不能去找叔父, 这段时间也最好离元慈和商允远一点。
    他知道姑姑说的都是为他好,就和姐姐一样,所以他照办。今日允哥哥来宫里看他,他让身边的太监对哥哥说他哭累了, 睡着了,哥哥这才回去。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并因为这种微妙的气氛心生恐惧。
    就和母后那次一样,那时候宫里就有这种诡异的气氛,随后不久,母后就离世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父王逝世,诡异的气氛依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浓重。商谦想,一定是又要死人了……这次死的人会是谁?只要不是姐姐就好。
    他想见靖之大哥,可是他在边境历练,不能回来,只是托人给他带了信。
    商谦识的字非常多,可以把信很流畅地读下来,那封信上写满了安慰的话,但是靖之大哥说,他也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商谦又去问了素尘姑姑,姑姑摸着他的头说快了。
    长阳君看出商谦只是来例行拜会,一个五岁的孩子,这会儿正沉浸在悲伤之中,对于很多事情一知半解。
    她说了一些关切的话,安慰了他,又说了一些自己一家在宿阳的趣事,还说了商悯在宿阳的生活。商谦脸上总算有了一个笑脸。
    他只在府中坐了半个时辰就离去了,说是明天还要去小学宫上课。
    长阳君吃了一惊:“这么小就去上课了?这个时候也不能停?”
    “还有五天到初一,还要再上两天课,父王过世后,哀悼期为九天,现下已经过了。”商谦规规矩矩道,“姐姐不在,没人教我,姑姑也忙,但是课不能落下,所以我去小学宫。”
    长阳君“啊”了一声,没有洞悉他混世魔王的本性。
    亲人离世,他性情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跳脱了。
    长阳君拉着他的小手,亲自把他送到了出府的轿子上。
    回屋后她对老伴道:“看着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等他长大,悯儿也有左膀右臂了。这孩子好像差三个月六岁,才多大就懂得这么多了,比言澈小时候聪明。”
    “就是谦儿母亲的那个事儿……”孟修贤提了一句。
    继后害人不成反被杀,这件事情始终是姐弟两人间的一道刺,商谦年龄小不知道真相,等他长大了,也不知会不会移了性情。
    两位老人的忧虑,商谦不知。
    身边的长辈要么离世,要么忙得移不开手脚,商谦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武国的国丧不像大燕国丧,没有那么大的规矩,主要是由于如果丧事大酬大办,多少会对民间百姓的生产生活产生影响,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尽量简办。
    民间九日内暂停嫁娶之事,不允许在公开场合奏乐歌舞。宗室臣子素服一月,斋戒九日,王族直系亲属素服一月,斋戒一月,十五岁以下、六十岁以上者免除斋戒,素服即可。
    九日已过,商谦得继续上学,他知道这是让自己身边长辈对他放心的唯一方式。
    小学宫里的学生通常也只使用学名,隐藏出身,以示有教无类。但是出身世家大族,彼此之间总会有联系,小学宫里的学生表面不说,实际上有好些人都知道商谦是武国二公子,平日里也不乏人奉承讨好。
    但是今日,奉承他的人变少了。
    商谦本来就烦这些人,一开始倒也觉得无所谓,但是身边帮他提书的书童十分机灵,他是武王专门拨到二公子身边的。
    “公子可注意到,往日围在您身边的人不见了?”书童道。
    商谦经他这么一提醒,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这不就是姐姐教他的,平步青云时身边总是一帮苍蝇想要分一杯羹,若是跌落谷底,那些蝇虫就会轰然散去。
    父王死了,他就算跌落谷底了吗?他们为什么会那么想?
    商谦脸色寒了下来,凭借良好的记性扫了一圈,脑子里蹦出了一个人名——孟良。
    他在去年过年时的宴会上看到过他,他是孟永春的大儿子。
    商谦今年入小学宫的时候,孟良就已经在学宫上了两年学了,他表现得很是殷勤。
    今天孟良也来了,但只是客客气气地跟他打了招呼,没有像往日一样贴过来。
    商谦在心中记下一笔。
    注意到了孟良,他顺势看向了孟晦,孟良的弟弟。
    孟晦不经常过来献殷勤,商谦看他还是比较顺眼的,但凡孟晦凑到近处,说的话办的事儿都让人比较舒服。而且孟晦居然能看出来他对孟良的不耐烦,并会在时机合适的时候把他哥哥叫走。
    要不是父王警告,在小学宫闹事就要被打板子,他一定会让身边的人把孟良绑起来套麻袋狠狠揍一顿,免得他在身边绕来绕去惹人心烦。
    孟良和孟晦哥儿俩关系不好,商谦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和姐姐关系好,所以知道真正的同胞亲人该是什么样的相处方式。
    孟晦居然也在看他,见到商谦将目光投向他,他眼神移开一瞬,似乎又觉不妥,转过脸来含笑点头。
    商谦心里疑窦丛生。
    ……
    孟晦跟自己那傻大憨粗的蠢货哥哥孟良不同。
    昨晚,在父亲把他们兄弟俩叫到近前说出那句话的下一秒,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为父听说,你在小学宫的时候对二公子大献殷勤?”
    孟良懵懵道:“倒也没有到大献殷勤这种程度吧……”
    “糊涂!”父亲斥道,“你父亲我官居左将,在朝堂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放着正事不干,拿着书本不学,反倒妄想走那捷径,捧谁不好去捧二公子?手伸出来!”
    孟良稀里糊涂地被打了一顿手板子,不服气,指着孟晦道:“是二弟这么做,我才……”
    孟晦确实是故意这么做的,他就是在挑拨,他的人生乐趣就是看大哥干蠢事说蠢话。他开一个头,孟良就争着抢着做,他收手了,孟良还是抢着做。
    这话要是孟良没说出来也就罢了,可是他一说出来,父亲这般混迹官场的人将他的小心思看得透透的。
    父亲更生气了,抽出皮带抽了孟晦一顿:“我叫你心术不正!我叫你挑拨是非!你也不知道劝着你大哥,就看着他在那丢人现眼,你给我跪走廊里跪半个时辰!”
    孟晦歪歪斜斜地起身,在孟良幸灾乐祸的注视下推门跪着去了。
    倒不是父亲不想让他跪更久,而是跪久一点他尸体都该冻硬了,外头滴水成冰。
    孟晦已经开始习武了,身体硬实,跪了半个时辰愣是屁事没有,他身上被抽出来的伤还隐隐作痛呢,本想休息一天,但是父亲斥骂他想偷懒,他只能又来上学。
    躺在床上的时候,孟晦就想——不对劲。
    以父亲的人脉,想知道儿子在小学宫里的情况简直易如反掌。孟良又不是第一天对二公子献殷勤,怎么他早不批评,晚不批评,偏偏赶在武王离世的时候批评?
    难道是父亲认为大公主和二公子早晚是敌人,大公主迟早要继承王位,觉得儿子应该去奉承大公主?
    可是这猜测站不住脚,商谦年少,性情未定,大可不必这么着急。
    父亲不像是在恼怒儿子奉承谁,而是在用这种办法让他们与商谦保持距离。
    以前不需要保持距离,但是现在需要了。
    为什么?
    悯公主就算归国,也不能改变她才十二岁的事实。
    宿阳那边的事情,孟晦猜不到,不知道公主会何时归国。
    万一她回不来呢?万一她没有办法成为武王呢?
    她成不了武王……谁会是武王?
    孟晦脑子里闪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他又想起父亲很久之前不经意提起过,他曾与忠顺公一同领兵,二人私交甚好。
    他无端觉得脖子有点发凉……摸了摸脖颈,心中祈祷父亲别干什么让全族掉脑袋的事儿。
    第二天孟晦来到了小学宫。
    幸好受的都是皮外伤,除了疼点倒没什么大不了。
    大哥长了记性,听从父亲的话,不再过分接近二公子了。
    本以为这一天就会这么平淡无奇地过去。
    临到下学的时候,他走过学宫的拐角突然被麻袋罩住了头,身后的人力气极大,显然有武学功底,轻而易举地就把他给制住了,还卡住了他的喉咙,不让他说话。
    孟晦不住挣扎着,被身后的人提溜到了一个空置的房间里。
    麻袋一取,他看见了商谦。
    商谦从袖子里抽出随身携带的马鞭子。他心里回想着小书童白天里点拨他的话,觉得他说得可能有点言重了,哪就到了那种程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