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驰的路上, 胡千面和涂玉安醒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刚醒就被商悯敲晕。
这俩妖没法现在就杀,只能先留着, 骑马带着跑,好让他们保持活着的状态。
谭闻秋催促胡千面尽快离开谭国,回到宿阳, 商悯在山海化境密卷送到后立马就出发了。
绕开东南战场,向着正东方向前进, 接近战场之后,商悯就能和郑留传讯, 之后二人灵魂出窍。
等见完郑留,算算时机应该也差不多了,那就是胡千面和涂玉安的死期。
既然要顺便读取他们俩的记忆, 那么山海化境密卷当然也要带着, 等他们俩一死就立刻用上,省得来回跑。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胡千面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去见我们狐祖陛下呀。”商悯心情还算不错, 非常难得地回答了胡千面的疑问。
虽然这个回答是编的瞎话, 但是胡千面当真了。
“狐祖……不在谭国?”胡千面努力分析情报。
“当然不在,咱们狐族的老家是在北边儿,你这年轻小辈真是数典忘祖,把咱们祖宗生活在哪儿都给忘了。”商悯唏嘘。
“北边?”胡千面脑袋嗡嗡, “苏蔼是在鬼方那边,还是在武国那边?”
“大胆!竟然对陛下直呼其名,应当敬称陛下!”商悯一巴掌下去把他敲晕,顺便给涂玉安也给补了一下。
宿阳的行动还算顺利, 不仅成功收获了白珠儿这么个可利用的妖,还从她身上获得了很多的情报。
而且她终于知道谭闻秋的本名叫什么了……原来她叫“白皎”。
也不知道这名字是她娘取的还是她爹取的……商悯问了敛雨客, 没听说有哪个妖皇妖圣姓白,以白为姓的妖,大多是狐族的。
即便知道了本名,商悯还是更习惯叫她谭闻秋。
情报上的收获倒在其次。
最重要的是,孔朔和谭闻秋这下真的联合不了了。在谭闻秋知道孔朔的存在之前,孔朔就已经把她给得罪死了。
商悯本以为还要小心翼翼地操作一番,让小蛮假装自己是孔朔那边的妖,现在这个具有很大风险的方案也可以废弃了。
之所以风险大,是因为谭闻秋虽然不知道孔朔在自己这边到底安插了什么卧底,但孔朔自己确实知道的。
要是孔朔听说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卧底暴露了自身存在,就会立马知道有第三方在算计他。
虽然目前商悯虚构的第三方“苏蔼”也迟早会暴露,但是让孔朔和谭闻秋怀疑一位妖皇,比让他们怀疑人族威慑力要大。
起码如果他们真的确定是苏蔼,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此番去往谭国东边,商悯没有带任何人手。
凭借她的身手,自保已经足够,胡千面和涂玉安浑身经脉尽断,连走路都走不了,掀不起风浪了,也没有必要带更多的人护送。这次行动过于重要,不好让他人知晓,所以还是轻装简行为好。
商悯日夜兼程,马累了就去驿站换马,人累了就打坐休息运转假寐术。
几乎昼夜不停,在第五日赶到了离燕军有五十里远的一处村庄。
这个村子已经人去楼空,百姓为了躲避战乱逃到了其他的地方,商悯进村时,只看到麻雀在树上飞,连个猫狗都看不见,可见是荒凉到了极点。
商悯把胡千面和涂玉安安置好,耐心地等到深夜,向郑留发送了一枚隐灵飞矢。
没过一会儿,她就收到了回信,信中郑留报出了自己的所在之地,确实是在五十里之外,并不遥远。
他们二人已在信中约定子时准时出窍,在大军上方相会。
商悯看了一眼月色,推算时辰,等时间差不多了,极其谨慎地让胡千面和涂玉安昏迷更深,随后就从怀中掏出一炷香点燃。
灵魂出窍在远处当然看不到这炷香,但是回来的时候还是有点作用的。
她紧闭双目,魂魄在身体中一挣,脱离了躯壳的束缚。这次她比前几次更加适应,很快就恢复了清醒,看了一眼燃烧的香,飞速掠向远方。
魂魄状态速度极快,五十里距离转瞬即逝。
她飞得太快,来到军营上方时看到一个透明的虚幻人影冲天而起,一下子跟她撞了个正着。
“哎呦。”商悯往后一闪。
两个魂体交叠,带来一种很奇妙的触感,绝对不是触碰实体的那种感觉。
“没想到魂魄也会撞到。”郑留揉了揉额头,上下打量她,然后微笑,“师姐,许久未见,看来你还安好,就是看着清瘦些许。”
“不是在传信吗?当然是安好的。你倒是一如既往,跟刚分别时一个模样。”商悯也露出笑容,“不知你在军营中有没有收到消息,郑潇登上王位了。”
郑留一愣,皱眉:“我没收到……不过居然这么早。当真是与前世不同了……”
他第一次直白地提起前世。
说完后他望向了天空,这次并没有雷霆劈下……天机封锁不在了。
郑留松了一口气,眉眼柔和许多,“师姐想问什么?”
商悯早等这句话了,当即就问出了她早想知道的问题。
“师弟,你前世是怎么死的?”
郑留表情一顿,眼神复杂,几度欲言又止。他神情不再那么温和,似乎在尝试竖起尖锐的自我保护的屏障,可是又尝试失败了,表情没能硬起来。
“是不想说吗?”商悯沉静地问。
“不……我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我只是,不太想让你知道。”郑留低声道,“既然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罢了,告诉你又如何?”
“前世我死的时候是……”
他骤然顿住,脸色大变。一段似乎被埋藏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就这么突然地浮了上来,就像被摁入水中的浮木,不管怎么按压使劲,只要失去了覆盖在上面的力道,依然会重新浮出水面。
这些记忆如种子一样破土而出,强行挤进了他的脑子里,他的魂体产生了异样的幻痛,情不自禁地捂住了额头。
商悯连忙问:“郑留?郑留!你怎么了?”
良久,郑留呆滞地抬头:“我……想起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
的确是前世。
也的确是他快要死去的时候。
但不是被商悯杀死……而是被她一枪捅穿心窝之后带到了别的地方。
他醒来时眼皮颤动,接着不可置信,没想到自己被捅穿了心脏还能活着。
一身铁黑色盔甲的商悯摘下了头盔,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她的铁甲上飘散着血腥味,湿润的血迹甚至还没有完全凝固,粘稠地附着在盔甲表面,身后的披风也早已破碎。
“别摸自己的胸口了,你还活得好好的。”她瞥了他一眼,“是因为忙于政事荒废了武道吗?这些年过去,似乎并没有多少长进。”
郑留怔怔地跪在地上,在自己胸口摸到了一片破碎的护心镜。
想起来了,离开大学宫之时老师赠送给他的临别礼物,是一件难得的灵物,说将来的某一天或许能救他一命,他一直带在身上……
“师姐……为什么不杀我?”郑留艰难地问。
商悯似乎意外于他竟然叫了旧时的称呼,眉毛挑了一下,倒是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你有用,而且是大用。”
“……为什么又要杀我?”
他问的是武国军冲入郑国都城后她给他的那一枪,她在人前杀了他,又带着他进入了这个……地宫?
郑留费解地看着周围。
郑国的地宫他只下去过一次,就是继承王位的那次,但下去也是例行祭祀……郑国早就舍弃通过祖先试炼选继承人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有点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看到脚下的地砖上是不明显的暗红色纹路,纹样非常复杂,他凭借自己的阵法造诣将其认了出来。
“阵?”郑留茫然道,“而且是献祭大阵……”
他站的位置是阵眼,用来献祭的位置,他是祭品!
郑留抬起头,头脑一下子清醒了,他没有动,因为在这个距离下商悯只需随意出手就能将他擒住。
“这是何意?”他冷静发问。
“三年前,翟国发生了一场地龙翻身。三月前,翟王亲率大军攻入宿阳,斩杀妖孽。黑蛟现身,与大军搏斗,最终是翟王拿出祖上所传的斩龙剑将恶蛟斩杀……黑蛟的身躯甚为庞大,压垮了宫殿,蛟血流淌,所过之处霜雪弥漫。”
商悯慢慢讲出这个不久前传遍天下的传奇故事,“众望所归,民心所向……相信不久后翟王便能腾出手来,将矛头对准我们了,再之后就能顺理成章,称帝称皇。”
“……”
郑留仍然不懂师姐到底想要讲什么。
不管是他还是师姐,当然都不想让翟王一家独大……可如果说师姐是来寻求联合的,那也没有必要……郑国已经败了,连他这个郑王都被俘虏了。
“师弟。”商悯叫了旧时的称呼,平静地望着他,“妖孽始终未除,最大的妖孽不是那黑蛟,是翟王。他真身为上古时期的百眼妖皇孔朔,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恢复了圣境实力,他杀人,容易得就像杀狗。”
郑留脑海中发出轰然巨响。
“那他为什么不除掉我们?”
“因为有趣。”商悯答,“只是因为他看我们斗来斗去,觉得这很有意思。”
她上前一步,双手按在郑留的肩膀上,加重了力道,让他抬起头,直视她的双眼。
“你得帮我一个忙,这件事恐怕只有你能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