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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那, 天机封锁是何意?”商悯玩笑过后马上切入正题。
    “以你的聪明,应当能猜到。”敛雨客道。
    商悯确实早有猜测,但却并未接着说下去, 而是看向翟忆,迟疑稍许,正要开口, 翟忆却道:“好了,这件事容后再谈。我带你们来这儿是有要事。”
    她魂魄飘忽, 不再向前,而是向下, 沉入土地,穿过山石。
    商悯与敛雨客紧跟着沉入地下。
    周围忽然静了下来,魂魄能感知到的许多东西都消失不见了, 能感受到的只有冰冷与寂静, 他们远离了人群,沉入了无人到达的地底。
    翟忆速度极快, 应当是怕超过那一炷香的限制害商悯和敛雨客无法及时返回躯壳。片刻后, 商悯漆黑一片的视野忽然变亮,然而映入眼中的却不是光线,而是刺目的,仿佛岩浆流淌的红光。
    她向下望去, 被这奇诡的景象震撼。
    下方是一条条流淌的岩浆大河,大河之中冒着红色的泡泡,然后“啪”的破碎,众多大河在地下静默流淌, 黏稠缓慢,然后汇聚到一处赤色湖泊之中。
    她的眼睛都要被这刺目的红灼伤了, 正要回避视线,然而赤色湖泊中漂浮的一个诡异物体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蛋?”商悯出声。
    下圆上尖,整体椭圆,可不就是一枚蛋吗?一枚必须两人合抱才能抱起来的巨蛋。蛋壳表面流淌着青红黄白黑五色,分属五行,五色流转不息,循环不止。
    她侧耳去听,竟然听到了咚咚心跳声,再看那蛋壳之中,似乎孕育着一道鸟形的虚影,它不时扭动,似乎即将破壳。
    商悯瞬间头皮一紧,“它快出来了!”
    “不要怕,它的孕育是以千年为单位的,现在还没有到成熟的时候。”翟忆表情漠然。
    商悯松了一口气,“那离它孵出来还有多久?”
    翟忆早已估算出时间,道:“什么都不做干等着的话,十年后就能破壳。”
    “这是孔朔的蛋,里面孕育的,是他自己。”她神态平静得像是扔下了一枚小石子,而这枚小石子在商悯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敛雨客面容再无一丝笑意,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的岩浆大河,视线逡巡,想要找到这些河的源头,可是它们似乎延伸出极远极远的距离,像地下暗河一样错综复杂,根本没法看到源头在何处。
    他瞥见商悯表情凌乱,“忘了告诉你,孔朔夺舍了翟王,翟王就是孔朔。”
    商悯张了张嘴,努力跟上思路,“孔朔把自己的蛋泡在岩浆里干什么?”
    “岩浆?”翟忆唇边勾了一下,可是眼中毫无笑意,“你再看看,那是什么。”
    敛雨客沉默不语,眼神中带了一抹悲色,像是早已知道答案。
    商悯一懵,再次把目光定格在那赤色湖泊上。
    赤红色,黏稠,咕噜咕噜冒泡……除了岩浆,还有血。
    魂魄出窍能看到肉身感知不到的事物,但是丧失了嗅觉痛觉和冷暖感知。
    她以为翟国多山,自己这是到了活火山之下,在这儿飘了好一会儿,竟没有发觉脚下流的不是岩浆,而是血!
    这得是多少人的血?几十万,抑或几百万?
    她脑袋嗡嗡响。
    “妖族不传秘法,血屠大阵。阵成,需献祭最少十万人,大阵每扩张一次,都要吞噬数万人的精血。”翟忆的语调没有起伏,头一次有机会向别人讲出她早已经知道的事情,“孔朔所布的血屠大阵,成于大虞朝始建之时,距今已有两千年,前后共扩张三十六次。或借助山洪,或借助地动,又或借助诸国纷争发动军队肆意屠戮百姓……待阵成,这蛋吸收所有的精华破壳而出,届时九柱大阵也限制不了他,他会成为这世间唯一的‘圣’。”
    幸好商悯此刻不在躯体之中,如果她在,因怒气急剧上涌的气血恐怕会让她额头血管爆裂。从出生到现在,从前世到今生,商悯从未如此愤怒过。
    知道谭闻秋为妖也只是让她震惊,若说愤怒,是有一些,可更多的是出于人族被妖摆布的不满和不甘。
    现如今这血淋淋的真相显露了出来,因妖而丧生的人数头一次如此直观、如此具象化地呈现在她面前。
    人族到底死了多少人?死多少人才能将这血色的湖填满?
    “翟王……孔朔接收各国难民,在翟国励精图治,让百姓繁衍生息,开战以来,至少有数十万灾民流入翟国……翟国人口乃各国之最,足有八百万……”
    商悯魂魄边缘模糊不清,泛起水波一样的纹路。
    她指着那血色大湖呆滞地说:“现在你告诉我,他这么勤奋努力,这般大仁大义,是为了让这片土地上生活更多的人,好拿他们去祭那血屠大阵?”
    “是。”翟忆的眼神晦暗了下来,“就是如此。”
    翟王爱民如子,是因为每个子民都对他有用。翟王爱护百姓,就如牧羊人爱护羊圈里的羊,他要吃它们的肉,喝它们的血,剥掉它们的皮毛,好物尽其用。宰杀羊群之前,当然要把羊群喂得膘肥体壮。
    商悯眼前一黑,只觉得魂体受创,控制不住地下坠。要是她处于躯壳之中,恐怕已经如谭桢那样怒极攻心了。
    因为她想起,当初在辎重部队中起事时,曾也希望灾民逃向翟国,认为那边有活路。
    战乱一起,世界上哪还有什么活路,通往生的路可能是敌人的陷阱……向左向右上天入地,全是死路。若要救人,就只能亲自给那些人安排好退路,否则就是送羊入虎口。
    商悯可以接受流血牺牲,也会权衡利弊做取舍,可是她受不了人白白送死,死得毫无意义,还成了喂饱敌人的口粮。
    敛雨客在她背后托举了一把,让她魂体漂浮,回过神来。
    “……我要杀了孔朔!”
    商悯眼中杀意迸射,寒光摄人。
    “我要将他挫骨扬灰,让他魂飞魄散!不杀他,何以告慰这片大地两千年间几百上千万的亡魂?”
    “后生好志气。”翟忆面色复杂,“只是,你要如何杀呢?”
    “你今日所想,今日所怒,正是我往日所想往日所怒。舍我一命,或可助你两分,但若无绝对把握,如何敢轻举妄动?”
    敛雨客微微变色,“偃圣,你是指……”
    商悯向她看来,“助我两分,是如何助?”
    翟忆眼中一派平和,“此身并非自然降生,当日天上出现日月同辉之景,那时我尚在母亲腹中,孔朔为借天象之力施展替命之术,将我从母亲腹中剖出,置于祭坛之上。此法本该天衣无缝,只有一样,他没有算到。”
    “他没算到他剖腹取出的这个婴儿,是圣人转世。”
    商悯听到此处,对其憎恶更是添上十倍,心中几欲作呕。
    “这孽畜与我互换命格,自身命数亦与我紧紧相连,若我自裁当场,再散去三魂七魄,孔朔便会受创。”翟忆道,“若能为斩杀妖孽添上胜机,哪怕只有一点,那也是值得的。本就是已死之人,再死一次又何妨?”
    “受创是重创,还是……”商悯追问。
    翟忆面上显出苦涩之意,轻声叹道:“这便是不确定的地方了,我如今过于弱小,既无武道修为,魂魄又因多次出窍探听孔朔秘密而无比虚弱,怕是拼上性命,也难以助你成事。”
    “既不确定,那此法不妥。”敛雨客道,“若是我直接对上孔朔,凭偃圣对他的了解,我胜算能有几分?”
    “他足有四千五百年修为,三千年前就已成皇,即便处于九柱大阵之中,你依然不是他的对手。”翟忆直截了当地下定论,“他游荡世间千余年,即便是我也难以探知他此时实力深浅。对付他这样老谋深算的妖,必须一击必中,未有十成十的把握,不可轻举妄动。”
    商悯陷入沉思,“孔朔手下,有无妖党?”
    “有。”翟忆冷笑,“只不过不是拿来使唤的,是拿来吃的!孔朔自负,向来独行,在他的观念里,群聚乃是弱小者的行径。以他的实力,他是有资格这么认为。”
    “前辈说,若什么都不干,那血池中的孔雀蛋还有十年孵化……”她缓缓道,“如果孔朔在这十年间再扩张一次血屠大阵呢?”
    “顷刻便能孵化。”翟忆答。
    商悯默然,一瞬间好像想通了什么。
    她抬眼望着翟忆:“前辈,这世上可有一种能倒转乾坤,逆转因果,令时间回溯的法术?又或者,游太虚者能知道未来发生的种种事,连细节都一清二楚……”
    翟忆听闻此言,勃然变色,“你从哪知道的这些?!”
    敛雨客眼中略带一丝茫然,似不明白翟忆反应为何如此之大。
    事关天下人族的命运,商悯不敢有丝毫隐瞒。
    “我师弟郑留,像是那逆转因果重回过去之人,他知晓许多未来会发生的事,但许多事已经和他脑子里的记忆对不上了,命数被改变了……但因那‘天机封锁’,他始终难以将自己知道的事和盘托出。”
    翟忆听前半段,脸上更多的还是思索,可当商悯提及命数改变,以及“天机封锁”,她脸上竟酝酿出狂风骤雨一般的惊骇与狂怒。
    如果“预知未来”是游太虚所致,那根本不会触发天机封锁,游太虚者所知晓的未来只是一些零散的画面,是魂魄离体时无意间窥视到命数的流动而获知的片段,即便说出去,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可若是另一种,那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乾坤逆转大阵居然已经被启动过了,是什么时候的事?”翟忆失神喃喃,“这说明……人族上一次败了。走投无路,是以扭转乾坤,看再来一遍能否走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