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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自从抓到涂玉安, 商悯就知道,属于人族一方的重大机会来临了。
    只要运作得当,便能使谭闻秋手下妖党露出破绽。
    让谭桢传信各国时, 她就在心中暗暗思索,翟国与赵国是她敲定好要共商结盟大事的国家,对大局至关重要, 仅以书信试探,不妥。
    赵国路远, 飞不过去,时机不巧, 可翟国安都近在咫尺,她必得亲自面见翟王试上一试才能放心。
    商悯对谭桢道:“翟王那边你暂时不用管,老师已经在去那儿的路上了, 会亲自对翟王说涂玉安的事。”
    “都对翟王说什么?谭闻秋的事……”
    “那个先不说。”商悯道, “若无意外,会先告诉他我们抓到了狐妖, 至于是否告诉他狐妖名叫‘涂玉安’, 曾在御前当太监,这要看他到时会是什么反应。”
    “好。”谭桢答应了,“各国书信,你想让我怎么配合你?”
    商悯顿了顿, 将归峪州路上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的法子说了出来。
    “你要将所有的信用机关盒密封,送达到各诸侯王手中,最高规格的那种。”
    “接着对梁国传信,说已经抓到狐妖, 准备将另一只红狐也一网打尽。”
    谭桢若有所思,静静听着。
    “之后传信郑国, 信上写已将狐妖关押至天柱地宫内,可保万无一失,但是从他嘴里撬不出东西。对赵国则说,在狐妖背上发现一枚黑鳞,上面气息比狐妖更强,狐妖身后必然另有大妖,且是蛟龙属。”
    商悯一条一条说完。
    “然后是宋国,你告诉宋王,谭国已抓到狐妖,怀疑李国军中与大燕军中有人与狐妖里应外合,并且这个内应地位不低……最后,每封信的末尾你都要言辞恳切地请各国王侯鼎力相助,不能出兵也要向他们借借灵物。”
    谭桢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张口欲言,又生生止住,但内心的惊喜是怎么也止不住,以至于她的手指都激动地拧在了一起。
    她早就从商悯的话中隐约怀疑敛雨客一方在宿阳留有内应,这个内应身份不低,甚至能够经常接触谭闻秋,触及妖族机密。
    今日商悯一番话,她心中隐约的怀疑得到了确认。
    各国传信内容不一致,是为了试各国王侯身边有无妖族细作,更进一步讲,是为了试各国王侯是否如梁王一般投靠妖党。
    若各王侯身边有妖,那消息必会被传到宿阳,谭闻秋也会很快知道,届时那留在宿阳的“内应”会根据一条一条不同的消息,印证各国君主到底有谁可信,有谁值得警惕。
    而且这些消息貌似透露了很多,实际上并不涉及根本。
    梁国是谭闻秋走狗乃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是这封信仍然要传,以免梁王发觉异样。说狐妖背后有黑鳞,却不提及谁是黑鳞的主人;说李国和大燕军中有妖党,这仅是怀疑,口说无凭。
    更重要的是这几条消息一放出去,假若谭闻秋知晓,哪怕再信任涂玉安,也要怀疑谭国是否知道了更重要的东西。
    她会马上有所行动……商悯想知道,这一次的谭闻秋会如何应对。
    “……谭闻秋如发觉消息不一,也会怀疑是有人存心试探。”谭桢欣喜过后不免担忧,“只要她脑子没锈掉,就会怀疑身边被安插了细作,否则谭国所发信息不一致的意义是什么?”
    “是。”商悯转过脸看着谭桢,“此事有巨大的风险,细作珍贵,如被发觉即是身死,所以我没能立刻下定决心,我得考量风险与收益是否平衡。直到刚才,翟国地动,我忽然意识到人族对妖的了解实在是太少太少,即便知道了谭闻秋真身为妖又如何?那地动……如果真的是妖干的呢?人族拿什么跟妖打?”
    即使冒险,即使白小满化身可能会被怀疑,这一步棋也不得不走。
    这场地动改变了太多,它首先震碎了商悯的世界观,让她知道人力,或者说妖力,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妖族的真面目,才被揭露了冰山一角。
    “好……在这件事情上做出牺牲的不是谭国,大人考虑清楚就可,但作为盟友,我有配合的责任,也有提醒的义务。”谭桢道,“望一切顺利。”
    除去地动一事,商悯与敛雨客在翟国可谓是顺风顺水。
    见了翟王,他的态度也是万般配合。
    按理说,这么顺利应该是好事,但问题是太顺利了,顺利得叫商悯觉得自己真是在跟一个圣人打交道。
    但问题是世上真有圣人吗?一国之王会是圣人吗?太完美了,反而让人觉得不现实。
    商悯心中的怀疑一闪而逝,终究没向翟王提起涂玉安的事。
    翟王要真是大仁大义,哪怕事后相告,他也不会过多怪罪。
    不必急于一时。
    ……
    “……得找到那位被换了命格的圣人转世才行。”商悯琢磨,“敛兄可知那位圣人名讳?”
    敛雨客神情坦荡:“敲定人选的时候,我不在他们身侧。”
    “既然生而知之,那是否有天赋伟力?翟王替换她命格,她不会反抗以及反制吗?”商悯用力按了按太阳穴。
    “人与妖都不可能成圣的现世,哪里还存在什么天赋伟力呢?”敛雨客失笑,“生而知之已是不易,曾经的力量也在轮回的过程中散失了,‘还灵’是个不可逆的过程。”
    “天命有三……天命有三……”商悯一笑,“这‘三’,其实是个障眼法吧。敛兄也不是非要找齐三位天命,你只是想从这三位人选里找到谁是真正的天命。”
    敛雨客似是不意外她能猜到,平静颔首。
    人族气运不可能一分为三,最终天命有且只能有一位。商悯本还不确定,一听敛雨客说三位天命之一是圣人转世,很快就明白过来。
    假设在圣人的眼中,三位天命都有成皇的资格,那么此时为天命之一的圣人转世,将来是否也要逐鹿天下登那皇位?
    如果不是,那么圣人转世存在的目的,恐怕只是为了保驾护航,辅佐真正的天命……剩下的两位天命,就跟各国王侯生育继承人一样,至少得有两位子嗣,一个堪为储君,另一个是防备正牌储君出意外的备选储君。
    妖族也知道天命有三,这个数字正好可以迷惑妖族。
    “我曾告诉你,时间不对,命数被扰乱,我不该在这时候出山的。”敛雨客道,“三位天命,应该在年纪再大一些的时候参与天下角逐。你如今年纪尚轻,想其他天命也是同样的情况,那位圣人转世,也许年纪不大,根据替命之术惯常的施展条件来看,她也许是翟王血亲,血缘关系至少是三代以内。”
    他思考了一瞬,又道:“翟王若用她挡反噬之伤,那么她应当自小体弱多病。”
    “范围圈到这么小,应当很好找,前提是翟王没把她藏起来。例如借假死藏匿……”商悯眼神沉沉,“此人既然是圣人转世,那么天资应该不算太差,武道不会落后于人,要是年岁稍长,当有自保之力。她被翟王换命格,也可能是年纪过小无力反抗的缘故……否则一个圣人转世,怎么可能沦落到那番境地?”
    敛雨客也认同,“还是先排查他的直系血亲,比如孩子。也没必要冒险潜入王宫,可以先算他们的生辰八字,一个挨一个算,若有违和,那就是有问题。”
    翟王子嗣共六人,最大的二十岁,最小的才三岁。
    商悯摊开手,敛雨客一言不发地从袖中掏出他代为保管的两面金蟾,她立刻拟信,把纸条塞进金蟾的嘴里。
    大约过了两刻钟,一份详细翟国宗室名单和生辰八字表已经被传了过来,字迹潦草但详实。
    这要得益于各国相交的繁文缛节,例如某国王侯诞育子嗣,或某个德高望重的宗亲逝世,按照礼节需要问候一句,这类事情都有记档,在司礼一部均有记载。
    为保障准确性,商悯又让谭桢找来了一份名单做对照。
    敛雨客看一眼上面的字,摆开算筹,神色专注,打算从年龄最小的翟王子嗣开始算。商悯还没问自己需不需要出去晃悠两圈再回来,便看到敛雨客手指一顿,算筹落地,脸色骤然苍白,一缕血色从唇边流了下来。
    “敛兄?!”商悯吓了一跳,想起短短两三日内他已数度推演天机,回回卜算的都是占天下测乾坤的大事,这时吐血必然是身体承受不住了。
    “咳、咳……”敛雨客掩住嘴唇,随后放下手,抹去掌心里的血色。
    待他睁开双目,竟又有两行血泪从眼角落下。
    “不用算了……就是她。”
    敛雨客沾染着血迹的指尖落在了名单最后一列上——翟王幺女,翟忆,行六。
    十月初十出生,差几天年满四岁。
    “这,敛兄……天意啊,这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商悯小心地把写着名字的纸递过去让他擦脸上的血,又似严肃,又似玩笑,“上天可能也怕你算太多名字吐血晕倒,这才让你算的第一个人就是她。”
    “推算普通人当然不会吐血。只有被推演的对象连接大因果,才会如此。”敛雨客笑得无奈,又咳了几下,似是受了不轻的伤。
    他烧去沾了血迹的纸,手掌心燃起金焰,以血为燃料燃烧不熄,宛若自掌心升起的太阳,直到所有的血迹都被消耗,他方才放下了手。
    人找到了。
    敛雨客轻缓地叹息,眼神怅然,遥远岁月里模糊的回忆随着这一场推演天机变得清晰了起来。
    就像人乘着船顺流而下,去往了遥远的地方。河流流淌了千万年的岁月,中间改道无数次,但源头始终只有那一个,如果想要回到最初的地方,只要想找,总会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