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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亲爱的lee:
    原谅我这么称呼你, 冠以你的姓氏。我本来打算写下你的名字,但不能再加深它在我脑海里的印象了。这些天我都在想你,总是想起你, 尽管知道这不能够, 因为到了我尚存的最后。
    我的字迹你肯定辨认得出来, 也只有你这么细心, 我知道你看过班上每一位同学的卷面, 你总是那么细心,记录下每一个人学业上的进步或缺点。你是一位好的班长、好领导者,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如果硬要抱怨什么, 你太粗略得注意到我了, 没有发现我别样的存在。当然, 这不能怪你,你是一个大步流星的孤客, 不能注意到脚边每一朵悄然盛开的鲜花。
    我不辞而别了, 因为某些原因, 或许你已知道我另一层身份。其实我很想带着这个身份继续下去, 在这里学习、生活,在这个班上, 和你一起。我看着你一步步走到如今, 为你高兴了许多许多次, 我怎么想分别呢?我真想留下, 至少在这个有你的校园。
    但不能够,现实的因素,那么多那么多的纷扰。我明白即便留下,也不会和你发生些什么。你身边总是有许多新鲜的人或事, 在你的身边,一切都是多么精彩啊。我时常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幻想你走向我,在这封信之前……直到今天,我明白不该再等。
    在等,等一个不会有额外感情的注视、一段不该诉求的关系。那不礼貌。太逾矩。一旦我说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回不到从前。我是奇怪的人吗?对你来说,你究竟怎么看待我?你会谴责我从前做的那些事、对你不正常的心绪吗?现在你知道了,你又是怎么想的我呢?总之你看到这封信,就销毁她吧,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告诉你。
    告诉你。
    落款人: 」
    那是一段空白。
    此处,书写者觉得不必再赘述姓名,因为双方从一开头就知晓。这是一场开门见山的告白。尽管通篇没有提到喜欢、爱等字眼,但含蓄的美感比直接更细密,是针扎般的春季的阵痛。
    这阵痛流淌在夏雅的指尖。
    划伤了。
    流连在锋利的信纸边缘,难免有这样的坏下场。但是,无伤大雅。夏雅最后阅读了一遍信件,将它封存在黑色信封里。班上空无一人,夏雅走到李双睫的桌前,这里也曾是她的座位。
    没有人会用黑色的信封装载一封情书。偶尔也有例外。夏雅的目光落在指尖那一抹鲜红的血渍上。人总是脆弱的,即便这样也能继续书写下去。她在信的封口处,摁下两枚血指印。
    正好是爱心的形状。
    她无声地轻笑起来。
    放下信封,转身离去。
    直到这封信被再一起拿起。
    李双睫留意到。她打开它。
    一封漆黑信笺,谁也不会认为它是情书。大家都以为这是哪个班的人留下的宣战书,毕竟李双睫得罪的人总是比喜欢她的人要冲动。但李双睫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却是下意识阖上信。
    无关内容,那是一种直觉,像光年以前发射的信号,如今才被接收到。
    她说:“散开,没什么好看的。”
    等到众人各自去做事,她才再次打开那封信。这回她留意到了,封口处两枚爱心的指印,似血的颜色,附着在纯黑的纸张上,显得有些诡异,当然也浪漫极了。真不像印象中夏雅的风格,但想到她隐藏的身份……好吧,她所知道的有关夏雅的事,太少了。
    实在是太少了。
    少到李双睫看完信纸上的所有内容,脑海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空白。
    空白,完全的空白。
    和最后的落款一样。
    偏偏不停地在提醒她。
    是夏雅。
    是夏雅,那五张选举票中的一张,最初就站在她身边的人。是夏雅,班上沉默中的一位,却在对她恶贯满盈的贴吧中暗自维护她。是夏雅,那个暗中挑拨裴初原和郑揽玉的关系,栽赃、嫁祸、陷害,甚至对班级不利的人。也是夏雅,她鼓起勇气将脸埋在她的腰间时。
    李双睫在想什么呢?
    说实话,她是觉得有些不自在的。和熟悉的朋友当然可以这么亲密无间。如果是唐歆那种爱撒娇的性格,就算突然亲她一口也不奇怪。但夏雅,那不一样,尽管都是女生,但她就感觉到有什么不同。她当时说不出来,也忽略了那一丝微妙的水流,如今再度回忆起来,却无法那么平静。夏雅对她。是,李双睫有许多追求者,她总不能每一个都去关心备至。
    那也不是她的风格。
    但她是关心夏雅的,她当时以为她是生病了,还特意让宋恩丞送她去医务室。现在想起来未免太可笑。李双睫的双手依旧捏着信封,心想,比起裴初原,夏雅才是藏的最好的那个暗恋者:夏雅从来没有在眼神上、肢体上、行事上,给自己一点点被暗恋到的蛛丝马迹。
    但她能苛责夏雅吗?说她因为嫉妒郑或裴而做的那些事,那些甚至都算不上坏事、算不上错误,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她也诠释地最好,自始至终,她小心翼翼没有影响到她。
    她究竟怎样想她?
    这份茫然加重了她心中夏雅的筹码。从以前一个缥缈而空白的角色,变得鲜活起来。记忆在一点点复苏,想起自己胜任班长的那一天,夏雅那微红的脸,和拍得通红的双手;想起她慷慨激昂地发表讲话时,她在人群中不声不响地看着她。如果说她是极端的躁动,那么夏雅则是极端的安静。可这不代表她的喜欢也是,现在李双睫感受到了,振聋发聩,这让她的头脑发昏。
    她浑身都在发烫。
    她把信折好,放进校服口袋里,然后把脸埋在臂弯里。她心里在想着事儿,想着这个人。李双睫究竟在想什么呢?这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完全不反感这段感情,相反她想找夏雅好好地说明白。说明白什么呢?那一层纱雾般的。
    是什么?
    为什么不正常?
    为什么不可以?
    她……没想着拒绝呀。
    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叫人难受。如果说夏雅是因为李双睫忽视了她的暗恋,所以临走之际才想起这么一个法子来报复她。那么她成功了,李双睫的确因为她难宣于口的情感而坐立不安。但偏偏她知道夏雅不是这样的人,知道她的沉默,她并非要以任何伤害她为代价。
    她和她,是同一种身份,拥有相同的身体,所以情感才更互通吗?还是说她的喜欢终究和那三个男生不一样的,李双睫不能同类而论。她现在感觉到心被打开,这是无论郑揽玉、宋恩丞还是裴初原都不能带给她的。尽管有些感情很动人,但不具备独一无二的同类性。
    李双睫幡然醒悟:
    她也是一个会爱女人的女人啊。
    那种陌生的情愫,不光是夏雅,李双睫自己也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她太宽容,不知道应该责备自己还是隐瞒的她。只是,她想要告诉她,她应该告诉她,不必以为这是无疾而终的暗恋。就算是句号也好,就算是开始也罢,她想告诉她,她没有在等一封不可能的回信。
    是的。是了。
    李双睫倏然站起身。
    是她李双睫要告诉她夏雅。
    不是她告诉她,是她告诉她!
    她也想要她的回应。李双睫没有犹豫,台上的老师还在讲课,她却一撑课桌,飞跃过瞠目结舌的赵泽,往外狂奔去。夏雅的暗语藏在告白中,聪明人能看明白,每个段落的结尾。
    后。
    花。
    园。
    等。
    你。
    李双睫知道的,那一片盛放已久,还未迎来凋零的樱花树下,是学校的后花园。她选择在那里见面,小情侣们经常去的地方。这意味着什么,李双睫你敢不敢应约?你敢不敢去?
    敢。
    我敢。
    我很敢,李双睫用实际行为去证明。教学楼外春光灿烂,春风张扬地亲吻在脸上,是逐渐升温的微醺感,错过了就不会再拥有。她跑得从未有过的怦然,樱花林也,近了。近了。
    “……我到了!”她大声地说。
    环顾四周,樱花瓣纷纷坠落。
    李双睫心想,也许是自己来得太早了。她本来就跑得很快。或许夏雅去买水了,别的事。她会在这儿等她的。等的时候,李双睫平复着杂乱的心跳,她其实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也许见了面之后才有话说。她还是等待,耐心地等待,直到日光从骨节分明的枝头偏移。
    李双睫仍未察觉。
    直到下课铃把她唤醒。
    是中午的下课铃声,教学楼那边传来阵阵喧嚣声,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等了很久了。双腿因许久未挪动而发麻,李双睫摁住的却是心脏。那里更需要安慰,她很失落,余震的痛。
    是她想多了吗?
    还是夏雅没有等待下去。
    ———她来迟了吗?
    直到午休时,其余的情侣们偷偷牵着手来到这片樱花林里,李双睫一个人似乎有些尴尬,她也知道夏雅不会来了,她不是那种会让别人围观着谈论重要的事的性格,李双睫也是。
    只是。
    只是。
    李双睫这么想着,脚步拖沓地往回走。突然,一阵香风袭过来,满枝的樱花雨点般砸下,落在李双睫的头顶,脸上,肩上。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挡,视线模糊,恍觉树下是有人的。
    可当她再次去看。
    又是空无一人了。
    与此同时,她感觉自己脸上黏了什么东西,摘下一看,是两片淡粉的花瓣。她想起夏雅的腮红也许是这个颜色。只是,为什么一直黏在自己脸上没有落下呢?李双睫的泪沾湿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