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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嘶。”
    苏妙漪轻抽了口气, 倏地放下团扇,瞪圆了眼,“容九安!”
    “你究竟是如何说动齐之远的?”
    容玠没有回答苏妙漪, 反而问道。
    苏妙漪没再继续卖关子,“我说, 想用齐公子这次诗集筹募的全部稿酬,在遐州僻壤之地建书舍。”
    “书舍?”
    “对, 是人人可进、分文不取的书舍。与裘恕的慈幼庄有异曲同工之处,只为济世救人,让身在下九流的贩夫走卒、堕民乞儿也能有书可读、有志可立。”
    这倒是让容玠有些意外, “齐之远是贪财无义之辈, 怎么可能答应做这种事?”
    “从前或许不会, 可我打听过了, 近两年他一直在为齐公子入仕的事发愁。那齐公子才学不佳,科考无望,若这次能借诗集的契机广建书舍, 施仁布德, 替他传出美名。来年他在太学的品评里就有可能独占鳌头。”
    顿了顿, 苏妙漪又补充道,“还有一句话,我也告诉了齐大人。越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时,越要长虑顾后,留有退路……”
    容玠若有所思, “所以齐之远才给了你这个机会。”
    “他给我机会, 或许就是在给自己机会。”
    容玠似有所动,微微颔首。
    片刻后他想起什么,又看向苏妙漪, “这个主意好虽好,代价却远超一千两,你竟也舍得?”
    苏妙漪撇撇嘴,冷哼一声,“比起一千两送给贪官污吏,我宁愿花两千两去建书舍,至少这钱花得干净、花得问心无愧。”
    容玠提唇,再次朝苏妙漪伸出手来。
    苏妙漪下意识往后一缩,“做什么?”
    容玠摊开手,掌心托着一个小小的匣盒。
    苏妙漪一愣,“这是?”
    “赠给苏行首新官上任的薄礼。”
    苏妙漪意外地抬眼看向容玠。只见容玠虽然神色平淡,可那双眼眸却不复暗沉,甚至还浮动着一层柔和的笑意。
    “打开看看。”
    苏妙漪似是被什么灼了一下,眼睫一垂,收回视线,打开匣盒。
    里面竟是一枚粉白相见,质地温润的印章。粉色都聚在下端,如云如雾,纹理奇特,而全是玉白、不掺一丝杂色的部分则被精雕细琢了一个懒洋洋趴卧着的小貔貅。
    苏妙漪眼前一亮,将那不过拇指大小的印章拿起来,有些爱不释手,“好漂亮。不过这是巴林石吧,看着这么透……太贵重了。”
    “你如今成了行首,也该有一枚拿得出手的私印。”
    苏妙漪想了想,又朝那印章上的貔貅看了一眼。
    若是花花草草和小猫小狗也就罢了,偏偏是招财守财的貔貅,退还回去不太吉利。容玠如今倒是会拿捏她了……
    忽地想起什么,苏妙漪哎呀了一声,朝容玠眨眨眼,“今日新官上任的也不止我一人。容司谏,恭喜啊。”
    容玠有些意外,“这么快就知道了?”
    “你也太小瞧我们知微堂的耳目了。”
    苏妙漪眉梢一挑,“今日知微小报的头版,可就是你容玠容司谏。传信的人说,你日日呈递奏疏,偶尔还一日两奏,其中被圣上采用的章疏竟有十之八九,这可是其他台谏官望尘莫及的功绩!所以这次月底的谏官考核,竟是你这位新入谏院的后生位列榜首。圣上赏识,破格将你从七品正言升为了六品司谏……容司谏当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
    苏妙漪写惯了小报,如今一张口,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说得精彩绝伦、高潮迭起,听得容玠扶额失笑,说不出话来。
    “不过我可没来得及准备贺礼……”
    苏妙漪试探地将那貔貅印章又递还给容玠,“所以兄长这薄礼,我怎么好意思收下呢?”
    容玠一眼看出她舍不得,却还是存了逗弄之心,故意伸出手。
    见他当真要将印章收回去,苏妙漪微微睁大了眼,表情有些没绷住。
    然而下一刻,容玠的手就牵住了那印章下缀着的流苏,轻轻一扯,便将苏妙漪拉到了近前。
    二人之间的距离一下近得有些危险,容玠一垂眼,目光就落在了苏妙漪的唇上,“既然不想白得我的好处,那现在补上贺礼……也是一样的。”
    “……”
    苏妙漪呼吸一滞,飞快地朝后退开。随着她的后撤,那印章下的流苏也被从容玠手里抽离。
    容玠收回视线,手指蜷了蜷。掌心空落落的,但还残余着被流苏划过的酥痒。
    苏妙漪装傻充愣地笑道,“等进了骑鹤馆,我一定尽心尽力为容大人办差。”
    提到骑鹤馆,容玠的脸色又幽幽地沉了下去,他重新坐直身,“骑鹤馆和齐之远的事,你就非要插手?”
    苏妙漪低头把玩着印章,闷不吭声。
    容玠揉揉眉心,到底还是退让了一步,“若你非要插手,那做任何事之前,至少先告知我一声……好不好?”
    这声“好不好”放低了姿态,说得有些无奈,与他素来的行事风格并不相符,可也叫苏妙漪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好。”
    她讷讷地应了一声,又举起印章端详起最上头雕刻的小貔貅来,眼里明晃晃地盛着欢喜。
    见她如此神情,容玠亦眉头舒展,放松了身子朝后靠去。他在暗影中静静地望着苏妙漪,阴晦了几日的心情终于拨云见日。
    只要他肯低头,凌长风那个废物又有哪里胜得过他。
    ***
    行首一事尘埃落定后,苏妙漪就一边忙着为齐家建书舍,一边拿着仲桓完整的兵书遗稿,紧锣密鼓地进入到了写版、刻版的流程里。尽管和其他书肆签了合作的契书,可版式设计还是由苏妙漪亲自把关。
    她用心地设计了两个不同的版式,一个用来读的普通版,一个用来珍藏的典藏版。
    其他书肆则是提供人力物力,拿到苏妙漪设计好的写版后,与知微堂联合刻印。且所有刻印工人们都签订了契约,要对这份珍贵的遗稿保密,绝不能泄露半个字。
    至于沈谦等人,为了防止他们在背后动手脚,苏妙漪做好了只要他们上门讲和,就带他们分一杯羹的准备。的确,与沈谦沾亲带故的那几家书肆都腆着脸来与苏妙漪说和了,也与知微堂签了契书。唯独沈氏书铺无动于衷,安分得有些不像话……
    苏妙漪无暇揣测沈谦究竟有什么阴谋,只是在行事时格外防备了些。
    因仲桓的军队名为“踏云”,所以苏妙漪和仲少暄商议后,决定将这篇遗稿命名为《踏云奇略》。
    这期间,苏妙漪的知微小报也没闲着,不仅将仲桓留有遗稿的消息散播了出去,还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将仲桓的那些事迹拎出来,也算是为《踏云奇略》预热。
    其中一同被反复提及的,便是当初通敌叛国、陷仲桓和数万踏云军于死地的将领闫睢。
    苏妙漪不止一次地听老一辈提及,那闫睢妒恨仲桓事事压他一头 ,于是勾结北狄,泄露了仲桓的行军路线,这才叫仲桓败走涞城。且在仲桓苦苦支撑、突围求援时,闫睢也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涞城城破、仲桓殉国……
    更可恨的是,当初涞城战败后,朝堂内外无人得知闫睢的所作所为,只以为是仲桓指挥失误,才会遭此一劫。而北狄来势汹汹,没了仲桓,便只能倚仗闫睢。所以闫睢这个贪功叛国的小人反而加官进爵,统领三军!
    直到多年后,东窗事发,所有人才知晓涞城一仗背后藏着怎样的真相,而闫睢此人是何等的恶贯天下、罄竹难书……
    知微小报旧事重提,再次掀起了百姓们对闫睢的切骨之恨,和对仲桓的痛心泣血。
    就这么预热了一个月,在仲桓忌日那一天,《踏云奇略》终于印着汴京城多家书肆的牌记顺利问世。
    这一日,除了汴京的书肆,还有临安、广陵……知微堂的所有分店都上架了《踏云奇略》,也同时被踊跃哄抢的百姓们踏破了门槛。
    街头巷尾,不论男女老少,几乎人人手中都拿着一本《踏云奇略》,交头接耳议论的也无非就是知微堂和仲桓。
    “这知微堂的东家究竟是个什么奇女子,连仲桓将军的遗稿都能拿得到?”
    “听说是仲桓将军的曾孙亲自整理的遗稿,送去的知微堂!”
    “仲桓将军还有曾孙?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个人?我还以为仲桓将军的嫡裔都被闫睢那狗贼斩草除根了呢!这仲氏后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别是个骗子,随意拿了些书稿就打着仲将军的名号骗人吧?”
    “今日我刚从仲将军的祠庙里回来,那祠庙门口也在卖这《踏云奇略》,若书稿是假的,祠庙打假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允许知微堂摆摊?”
    “别说这些了,想要知道是不是仲桓将军的遗作,买一本瞧瞧不就好了。我就不信当今世上还有谁能假冒仲桓将军写出什么像样的兵书来!”
    这些话原封不动地传到了苏妙漪耳朵里,有关《踏云奇略》究竟是不是仲桓遗稿的争论,已经持续了好一阵子。不乏有沈行首那些人刻意引导的缘故,可苏妙漪却并不在意。
    真真假假,越传只会让人越好奇,越好奇,《踏云奇略》就会卖得越好。而真金不怕火炼,今日过后,绝不会再有一人怀疑这本《踏云奇略》的出处……
    “仲少暄为何要隐姓埋名?”
    知微堂里,苏妙漪忍不住问凌长风,“若军中之人知道他是仲桓的嫡裔,那他此刻就不会只是个统领,怕是都成将军了。”
    “仲家人都与仲将军一样,不是矜功自伐之辈。邵兄也不愿靠祖上荫庇飞黄腾达。”
    凌长风解释道,“他今日还约了我,等仲将军的祠庙里人少的时候,悄悄去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