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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茶楼上, 武娘子扣在窗沿的手猝然收紧。
    她身边的婢女也慌了,“娘子,怎会如此?那日在玉川楼, 不是容二公子亲口说……”
    “我们被骗了!蠢货!”
    武娘子咬牙切齿地叱了一声,她死死盯着那水碗里的两滴血, 双眼仿佛都被血色浸红,“我们都被容奚骗了……不, 不对……一定是苏妙漪!这根本是他们设好的一个圈套……”
    一事真,百事真。
    一事假……百事假!
    如此一来,不仅容云暮和县主的私通之罪没了罪证, 就连此前大肆散播的那些流言也会被人怀疑是有意陷害……
    与此同时, 楼下的人群里也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什么啊!折腾了这么几天, 原来真是谣言啊!”
    有人大失所望。
    “我就说嘛!这容二公子要是扶阳县主亲生的, 那也太离谱了!还说容二夫人替他们的奸情遮掩……太荒谬了,傻子才会信!”
    “那这个尤婆子不就成了诬告了?诬告者反坐,她图什么啊?难道就是因为当初被容府发卖, 所以怀恨在心?”
    衙门外众说纷纭, 公堂上一片肃静。
    “恭喜县主, 恭喜二公子!”
    就在此刻,竟有一人突兀地出声道,“这几日临安城内的流言甚嚣尘上,今日总算真相大白,还了二位一个清白!”
    苏妙漪神色微动, 转眼看去, 只见说话的就是方才那个越过知府传唤容奚的通判。
    那位通判喜出望外地向扶阳县主和容奚道完贺,立刻便向知府进言道,“大人, 既然谋杀和通奸这两项罪名都是凭空捏造,那今日便不必劳烦县主继续站在这儿受罪了……不如先将这尤婆子押下去,仔细盘问,待查清她为何诬告后,再严加处置,给容府一个交代。”
    苏妙漪当即阻止,“为何要押下去盘问?今日众人皆为见证,在堂上一查到底便是!这尤婆子早不诬告、晚不诬告,偏偏选在这个关头,背后定是有人指使……”
    “苏娘子慎言!”
    通判突然脸色一变,扬声截断了苏妙漪的话,“你说这尤婆子背后有人指使,可有凭据?公堂之上,你若是无凭无据、信口开河,那与这尤婆子的诬告有何分别?”
    他咄咄逼人、声色俱厉,一时间,苏妙漪竟被这架势晃了下神,驳斥的话难得卡了壳。
    见状,那通判的气焰愈发嚣张,乘胜追击道,“衙门办案自然有衙门办案的章程,若是在这公堂上胡乱逼问几句,就能将一切查清楚,那还要我们衙门做什么!除了盘问,还要搜证,无一不费时费力,就算苏娘子你等得起,其他人等得起吗?”
    仅仅是须臾之间,公堂上的风向便被这位通判大人扭转,就连端坐在主座上的知府都没能插得上话。
    眼见那两个扣押尤婆子的衙役要将她带下去,苏妙漪脸色微变,“等等……”
    下一刻,却有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盖过了她。
    “人证物证,我已经替诸位大人寻来了,不必劳烦衙门再费时费力。”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循声望去,却见来人一身白色襕衫,袍袖翩翩、步态从容,正是早就离家出走、似是要和容府割席的容大公子容玠!
    见是容玠来了,苏妙漪总算略微松了口气。她知道接下来该将戏台交出去,便默不作声地退到一旁,回到了扶阳县主身边。
    扶阳县主却是没想到容玠会上公堂,眼眶瞬间就红了,“玠儿……”
    众目睽睽之下,容玠从府衙的另一道侧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与尤婆子年纪相仿的仆妇。
    “尤寿如今是城西尤家的仆妇,听闻她状告我母亲杀人灭口,我第一时间便去了尤府……”
    容玠将一方匣盒双手递呈给知府,“这是从尤寿衣柜暗格里搜出来的一百两银票,尤家的管事和下人都在场,亲眼见证。我身后这位,是与尤寿同住之人,她的口供亦在这匣盒内。”
    那仆妇走上前,瞥了尤婆子一眼,“前日夜里,尤婆子的确被差遣去买玉川楼的点心。可她回来后却两手空空,管事的找她理论,她竟还顶撞了管事,说往后再也不用受她的气。老妇心中觉得奇怪,半夜里就一直留意她的动静,果然看见她往衣柜里藏了一张银票……”
    知府翻看完口供,又拈着那张银票看了看,神色凝重,“尤寿,这一百两银票你从何而来?可是有人收买了你,指使你来衙门诬告扶阳县主?”
    “……”
    尤婆子眸光闪躲。
    “诬告者反坐。”
    容玠缓步走到了尤婆子跟前,“按照律例,今日你诬告我母亲不成,便要被流放两千里。不过尤寿,我觉得你根本走不了那么远。”
    尤婆子一愣,终于抬头撞上容玠的视线。
    那双黑沉幽深的眼睛盯着她,好似深不见底的寒潭,叫她心中一凛。
    “你这身子骨能不能撑到两千里,暂且不论。指使你的幕后之人能允许你活到那一日么?”
    青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语气平淡,却潜藏着一丝残忍和冷酷,“容府受了如此大的屈辱,绝不会善罢甘休。而你活着一日,那人的把柄便存在一日。他会日日夜夜、寝食难安,生怕你突然对容氏的人松了口,将他供出来……”
    说着,他忽而放轻了声音,清隽的五官被蒙上一层暗影,棱角陡然锋利,“若你是他,怎样做才能安心?”
    尤婆子瞳孔微缩,目光不自觉飘向坐在主座上的知府。
    见她眼神似有松动,青年的唇角兜起一丝弧度,语调愈发轻缓,如同蛊惑一般,“反之,若你现在供出幕后之人,不仅可以减罪一等,而且容氏允诺,不论你流放到哪儿,定派人护你周全,绝不叫人伺机报复……尤寿,你不过是遭人唆使,罪不至死。可究竟要不要这条活路,就在你一念之间……”
    “大人!”
    尤婆子重重一颤,忽然盯着知府的方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号啕起来,“大人!是你说的,是你告诉我……县主与容二爷有奸情,容二公子就是他们二人的奸生子……也是你让我来府衙击鼓鸣冤……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知府大惊失色,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却是传来一道厉声呵止,“此人诬告未遂,已然神志不清,竟连知府大人都胡乱攀咬,还不将她拖下去——”
    “且慢。”
    容玠眸光微动,拦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衙役,“这尤婆子胡乱攀咬的,似乎不是知府大人,而是尹大人您吧?”
    “尹大人”三字一出,众人第一时间还不知他说的是哪一位,可顺着容玠的视线,所有人的目光却齐刷刷汇集在了站在知府大人后方的那位通判身上。
    尹通判的表情僵了一瞬,紧接着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荒谬绝伦!我与容氏无冤无仇,为何要费尽心思收买这么一个老妇,就为了在公堂上诬告扶阳县主?”
    公堂上的对峙瞬息万变,直叫衙门外围观的百姓们看得目不转睛,大气都不敢喘。
    容玠定定地望着尹通判,面上仍挂着不深不浅的笑意,眼底却蕴着幽暗,“是因为我。”
    尹通判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骇人。
    知府也懵了,“容玠,你此话何意?”
    容玠低眉敛目,答道,“回禀大人,尹大人的独子尹璋与我是府学同窗。近日,学官们正在品议唯一一个直取入仕的名额,待选名单里,尹璋仅次于我。通判大人散播谣言、诬告家母,便是为了让学官们以‘家世不清白’为由,将我从名单里抹去,好让尹璋能顺理成章地直取入仕。”
    这番话一说完,衙门外的人群又是发出一阵茅塞顿开的惊叹声——“原来还有这一出!”
    尹通判脸色青白,指着容玠道,“你信口雌黄,有何……”
    “我还有人证。”
    容玠波澜不惊地打断了他。
    下一刻,三个被黑布蒙罩着头的人便被衙役们带了上来,推搡到了堂前。
    三人瘫倒在地上,头上的黑布被一下揭开。
    浓重的酒气瞬间在公堂上蔓延开,直叫苏妙漪忍不住蹙眉,以袖掩鼻,又搀着扶阳县主往后退了好几步。
    看清那三个醉醺醺的酒鬼面容,尹通判蓦地瞪大了眼,一下冲了过去,“璋儿?璋儿!”
    尹璋被尹通判晃醒,迷迷糊糊地咧嘴笑起来,“……爹?你是我爹!”
    见尹璋神志不清,尹通判厉声对着容玠嚷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苏妙漪忍不住冷嗤一声,“通判大人的眼神不好使,连鼻子也是摆设吗?令郎一看就是喝多了,宿醉未醒啊。”
    话音未落,尹璋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一把推开尹通判,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边打着酒嗝,一边结巴道,“这,这不是府衙公堂吗?我,我已经做官了?我已经当上官了!”
    他回身将另外两个人拉起来,“杨兄、方兄,快醒醒!我已经到了汴京,我成知府大人了……”
    另外两人揉着眼睛,站都站不稳,也浑浑噩噩地向尹璋道贺,“恭,恭喜尹兄!贺喜尹兄!总,总算扬眉吐气,把那容玠拽、拽下来了……”
    听着话锋不对,尹通判刚想要冲上去,屏风后的端王却发话了,“拦住他。”
    两个护卫当即从屏风后绕出来,将尹通判按下。尹通判被堵住了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尹璋和他那两个狐朋狗友,醉醺醺地在公堂里大放厥词,如入无人之境。
    “这府衙,怎么和咱们临安的府衙有点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