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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7章 天黑前的恐怖黎明
    第527章 天黑前的恐怖黎明
    吃过早饭,唐队总按照计划将麾下的五十人队带到了瓮城内预定的地点站桩,静静地等待徐成名的调遣。
    以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最坏的情况是和身前的那团标营骑兵一起紧急出城,充当抢夺外围阵地的生力军。而最好的情况则是按原定计划,在敌人后退的时候与那些被打残了守阵同袍的换防。
    暖阳升空,晨曦渐明。一道穿着全套扎甲,并带有特殊帽饰的高壮身影在几个亲兵的簇拥下,沿着城墙走到瓮城,进到了众人的视线中。
    凡是参加过战斗的老兵都知道这人是谁,只有一些第一次被派到一线的补缺的新兵还在仰着头问:“这又是哪个将军,怎么穿得比徐都司还要体面?”
    “那不是将军,是孙巡按。他老就住在城门楼里。”新兵身边的“老兵”并不十分压制自己的声音。“听说他老每天都会亲临城头,和咱们一起战至奴贼退兵。”
    这个所谓老兵,其实也就比问话新兵“老”一天而已。血战让人成长,死亡让人蜕变,老兵只在城外厮杀了一天,就从一个还会吓得失眠发抖的操兵,变成了一个虽然仍旧怕死,但不会表现出来,也不会失眠的战兵了。
    “那个就是孙巡按?”新兵倒是听说过孙巡按不住衙门住城楼的故事。“他老一介文曲星,怎么看起来比徐都司还要高壮。”徐成名已然是标准的北方大汉了,但和身长八尺的孙传庭比起来,还是略显得有些“娇小”。
    “谁知道,”老兵耸耸肩,“你应该见过他老啊,操练的时候常来。”
    “远远地望见过,也不见这么威武啊。”新兵的视线随着孙传庭一直来到瓮城门上。他凝神望了许久,但总觉得不像。
    “比起铠甲,文官的衣服总归少了点儿气势。”老兵说道。
    “嗯,”新兵又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像了。“应该是这个理儿。”
    “听说孙巡按可厉害呢,不但左右开弓、百步穿杨,还能和贺镇帅打得有来有回。”老兵偷偷地瞥了自家队总一眼,见队总似乎没有听见他们聊天,便继续侃侃而谈。“贺镇帅什么人啊,死人堆里滚出来的一流人物。有他老镇着,这奴贼指定杀不进来。”
    “我听说不少人都被他老救过命,”此时,另一个稍年轻些的老兵忍不住插话进来。“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
    “救命?他老还要出城厮杀?”新兵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他的动作有点大,引起了伍长的注意。但伍长只往前瞥了队总一眼,最后也没有制止。
    “哪是倒没有,但你看见旁边那亲兵拿着的那杆大弓了吗?”插话的老兵朝着孙传庭旁边的亲兵扬了扬脑袋,“我听好几个人说过,正当他们快被奴贼袭死的时候,孙巡按他老的羽箭就飞过来将奴贼钉死在地上了。据传,他老一个人一天就能射掉一整个箭筒。你想想,一个箭筒能装多少箭?他老一天要杀多少敌?”
    “有这么厉害?”新兵啧啧称奇。
    “大家都这么说。”
    实际上,这些传说多少都有些以讹传讹。孙传庭确实勇武不假,射箭的准头也相当不错。但他到底也不是什么飞来飞去的神仙,没法子东奔西跑四处救人杀敌。
    只是因为他身为文臣却不惧战阵,又穿得特别显眼,所以才被集中归功。很多时候,射箭杀敌的,都是城墙上的其他士兵,或者干脆就是后方阵地的同袍。但大家回头望去,恍惚看见的都是高墙上手持强弓的孙传庭,见得多了、传得广了,记忆也扭曲了。仿佛他使用的那杆弓比那些几千斤的大炮还要厉害。
    眼见的事实塑造了歪曲的记忆,歪曲的记忆变成新的“事实”植入了人心,并最终变成士气。不少士兵相信,或者说愿意相信,只要有那道八尺高躯屹立身后,自己就不会死。
    看着孙传庭的坚实有力的身影,新兵那因为紧张而狂跳不止的心脏似乎都稍稍慢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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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官见过孙巡按。”孙传庭还没走到徐成名的身边,徐成名就迎上去行礼了。实际上,如果单论品秩,徐成名比孙传庭还要高级些。但除了镇帅贺世贤和副将尤世功,整个沈阳城里,就没有敢不把孙传庭当成上官对待的武将。不说其他,单叙功权和弹劾权这两条,就能让大多数武将恭恭敬敬地给孙传庭磕大头。
    “哎呀,”孙传庭向来有架子不摆,这时也如往常那般投桃报李。不等徐成名单膝下跪,孙传庭就抱住了他的肩膀。“早说过阵前不必多礼,徐都司快快请起。”
    “呵呵,”徐成名站起身,又朝孙传庭拱了拱手。“孙巡按再是抬举,我也不能不讲规矩啊。”
    孙传庭摇头轻笑,转身便望向了那团即将压到城下的黑云。
    徐成名也立刻就进入了临战状态。他指着敌军过来的方向说道:“今日,奴贼仍是步骑三营协同推进,不过看这阵型,应该很是吸取了前几天的教训,不再团簇进攻而是分散行进了。”
    “嗯。”孙传庭顺着指向看去,一眼望见的还是左骑、中步、右骑的标准三阵。
    这三阵当中,步兵阵是攻城的主力,而左右两翼的骑兵阵则是给步兵阵提供支援,以防止明军骑兵突袭破阵的护翼。
    为了防御明军的火器,金军方面造了很多以厚木为底并覆以铁皮、牛皮的大型楯车。这些楯车被造得又厚又重,即使后面有许多壮劳力奋力推行,整个步阵也还是行进得非常缓慢。
    步阵推进缓慢,给步阵提供翼护的骑兵也就快不起来。几乎所有马儿都处于“压住”的怠速状态。只有最外围一小部分充作马探的骑兵在快速机动着。
    平地机动的视野和登高远眺的视野完全不同,站在城墙上的孙传庭和徐成名可以勉强看清大半个战场,而处在一线的金军指挥官,就只能依靠来回奔走的马探才能及时了解不断变化的战场态势。
    “徐都司,”凝神观察了一阵,孙传庭突然说道:“你觉不觉得奴贼的阵型不但松散了,而且就连这大牌车的数量也比昨日少了不少?”目前,明军方面对金军的楯车还没有一个统一的称呼,有人称其为盾车,有人称其为牌车,也有人称其为车盾。
    “您也发现了,”徐成名点了点头。“下官记得,昨天是六行十列三阵。今天也是三阵,但每阵却只有五行六列。差不多少了一半。”沈阳的东面防线最宽的地方也就只有不到三里,明军铺不开大军,金军也铺不开,为了在短时间内尽可能多地投送兵力,金军就把攻城的步兵分成了三阵,一阵受阻退兵,下一阵立刻就补上。
    “可是,”稍一回忆,孙传庭也想起了敌军昨天的阵型。“左右援护的骑兵却没有减少。”
    “或许是单车排得更密,想让我们掉以轻心,打前线一个措手不及吧。”徐成名猜测道。
    “有可能。”孙传庭略一颔首表示赞同。早在沈阳攻防战开始之前,孙传庭就收到了辽阳方面对奉集堡缴获的楯车的分析简报。简报称“奴以牌车推遮,一车可蔽二十余人”。沈阳攻防战开打之后,沈阳方面也缴获了一些金军无法及时收回的楯车。孙传庭近距离观察发现,这鬼东西就像辽阳方面在简报上说的那样,真的很大,能非常轻松地“蔽二十余人”。要是实在塞一塞,蔽个三四十人也不是什么问题。
    不过,孙传庭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因为金军的推进速度似乎并未因为“单车增兵”就有所增加。而且更关键的是,在开道的楯车阵后面,没有跟着登城所需的云梯车。不带云梯,又要攻哪门子的城呢?
    “难不成,是要扒墙角?”孙传庭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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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春的朝阳已经带了些盛夏骄阳的火气,但仍旧不太能照暖城头野下的人心。
    微风轻拂,吹来些许刺鼻的泥腥土气。那是血液浸入土地,尸身将腐未腐的味道。
    脚擦地马踏蹄,敌人越来越近。尚未交接的战场是那么的吵闹,但身处一线的人们却仿佛被锁在了死一样的寂静之中。
    心跳攀至极速,热血奔涌浪涌,愤怒渐渐酝酿。无论明金,人人都在等待着结束敌人生命,或者被敌人结束生命的那一刻。
    “放!”打破“沉寂”的,是城墙上徐成名的一声狂吼。
    狂吼的下一刻,按序分布在城墙上的旗牌官绵延着挥下了手上的旗帜。
    近听,远看。命令传到之后,东面城墙上,早已准备就绪的十二名炮兵先后从身侧的火盆里抽出了烧得通红的铁杆,深深地插进面前重炮的火门中。
    嘶——
    火药极速燃烧,瞬间胀出大量气体,将炮管里的实心铁球重重地推出炮膛。
    ——轰!——轰!
    几乎一息之间,十二门身重至少两千斤的铜、铁前装重炮,便将总重逾百斤球形炮子给推了出去。
    铅弹在空中划出暴戾的抛物线,跨越整个明军阵地,狠狠地砸进了最前线的金军步阵。
    十二发炮子,十发落空,两发命中。
    平均重量超过八斤的炮弹不是楯车所能阻滞的。命中敌军的两发炮子,一发正中楯车中心,先后突破皮、铁、木构成的三重防御,将两个推车的甲兵抹到了地上。而另一发炮子则擦着楯车的边缘,在人群中拉出一条长长的血路。
    “前进!继续前进!不要停!”被正面击中的楯车后面,一个全身札甲的精锐巴牙喇在短暂的愣神之后,挥舞起了手里的锤子,驱使着被恐怖景象吓呆了的甲余丁继续前进。
    有人腿软跪下了。
    督战的巴牙喇甚至都不喊叫驱赶,直接就上锤子把那人敲死了。
    在这毫不留情的驱逐之下,两辆被火炮击中但并未就此失去行动能力的楯车,再次动了起来。他们跟上同排的其他楯车,朝着明军的阵地继续前进。
    “清理炮膛,调整仰角,重新装药!”沈阳城墙上,各重炮阵地开始忙碌了起来。不像佛郎机,这种前装炮的重炮没有子炮,打完一发就要很长的时间重新装填。
    不过炮兵们都很熟练了,按照敌人目前的行进速度,城墙上的重炮阵地应该能在最前线的友军接敌之前打出第二发炮弹!
    重型火炮装药的档口,金军的楯车也推进到了中、轻型前装炮以及大型佛郎机的射程内。
    “放!”徐成名挥手大喊,旗兵打出令旗。
    ——轰!——轰!
    重炮阵地之间,数十根炮管喷出的铅弹石球从明军野外的阵地上空飞过,在金军不断推进的军阵中砸出一个又一个血坑。两军还没有正式接触,金军就已经有了十数人的死伤。
    前装炮重新装药,而大型佛郎机则更换子炮继续射击。一时间,明军阵地前的一隅仿佛下起了一阵致命的铁雨。
    ——轰!——轰!
    铁雨未停,沈阳城下的炮兵阵地也在敌军进入射程之后接连开火了。
    在金军大举西掠之前,明军在沈阳的护城河以外,挖了十二层底部插有尖木的深堑。深堑与深堑之间复浚壕沟。壕沟内侧用十余人才能抬起的木头作为栅栏。
    栅栏内,又掘两道宽五丈,深二丈的大壕,壕底亦插有尖木。这是明军阵地前最后的前置防御。这之后的明军阵地上,则交相排列着数以百计的带盾炮车。
    这些带盾炮车上装载的大都是专为野战而设计的小型速射火炮。这种火炮往往装填散弹,以对付集群冲锋的骑兵。在努尔哈赤崛起之前,它们的敌人通常是掠边的鞑靼人。
    事实证明,速射炮发射的散弹对骑兵的效果很好,却打不穿金军专为对付明军战术而设计的楯车。只有大口径的独头弹能在楯车抵近时勉强击穿。
    所以,辽东明军也在辽阳方面的指导下适当地改变了战术。不再一味地制造并发放散弹子炮,而是既发放独头弹子炮,又发放散弹子炮。敌人未冲锋,就朝进入射程的楯车点放独头弹,而敌人一旦离开楯车朝阵地冲锋,就改用散弹和其他火器杀伤敌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