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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 宫禁不挡天上风
    第451章 宫禁不挡天上风
    “国公爷为什么会这么想?”朱家贞被朱纯臣的断言给吓了一跳。“是北塘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说着,朱家贞又看向朱家琦。
    自朱家贞将成国公府的情报工作交给朱家琦以来,便很少直接过问各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了。就连都察院御史蜂拥上本,弹劾武清侯、阳武侯、平江伯的事情,都是朱家琦先知道的。
    朱家琦瞥了朱纯臣一眼,见国公爷暂时没有说话的意思,像是在思考,才开口接了朱家贞的茬。“老祖父。没有直接的消息,但有间接的消息。从天津那边回来的人说,自标营开拔的那天起,孙巡抚就再没有露过脸,衙门的事情都是一个姓鹿管饷主事在代理。孙儿猜测,孙中丞有可能是带兵去北塘抓人了。”
    “孙巡抚,孙承宗?他怎么会去抓人?”朱家贞又是一惊。“按理说,他都不应该知道才是。”
    “这就不知道了。”朱家琦摇摇头,继续猜测道:“有可能是海防营的李为栋派人告了密。自左右两卫的代理掌印被孙巡抚叫去中卫敲打了之后,这家伙就开始自查并写粉饰文章了。孙儿猜测,可能是李为栋拿李、陈、郭三家打算收买他的事情做了投名状。”
    “国公爷也这么想?”朱家贞又看向朱纯臣。
    “这倒是个说法,”朱纯臣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只是觉得,锦衣卫敢在临近结案的时候,突然把天津中卫的案子翻过来、捅实在,一定是得了皇上的授意。”
    “会不会,骆卫帅只是怕有人借广宁的案子引导舆论抨击他,所以才把事情捅了出来?”朱家贞干脆直接说道:“田同知已经和骆卫帅决裂了,他的背后还有魏西厂。这时候,要是田同知买通言官,在骆卫帅之前把天津中卫的案子翻出来,那他可就被动了。”
    朱纯臣摆手。“不会,骆思恭能把中卫的案子按下去,就不怕再被人翻出来,无非想法子再按一次而已。田尔耕能买通言官,骆思恭也能。关键还是皇上想不想保李铭诚。”朱纯臣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如果皇上还愿意保李铭诚,那么广宁的案子就是不重要的,外头的舆论更是一个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法子可太多了。比如,让锦衣卫去广宁逮人,再把法司排除在案子以外,最后把走私定成商队的独立行为,而武清侯府则从不知情。从重从快地找几个人判死刑,或者干脆在大狱里上刑上死。只要死无对证,这事情不就按下去了吗?”说到这儿,朱纯臣突然想到了邹元标和赵南星的案子。
    “而且你别看骆思恭壮得像一头老水牛,但这头老水牛向来谨小慎微,或者说胆小如鼠。现在为了他那个儿子的前程,更是变成了一条可怜的应声虫,他绝不敢忤了皇上的意思。”朱纯臣毫不掩饰自己对骆思恭的鄙视。“为了给他的儿子铺路,田尔耕一反,骆思恭就跳着脚把海镇涛扶了起来。他只要顺着皇上的意思做事,田尔耕再怎么跳脚也打不倒他。你信不信,就算这时候骆思恭下去了,上来的也一定是海镇涛,而不是田尔耕。”
    “反之,骆思恭要是敢在没有得到皇上授意的情况下,就上本弹劾李铭诚,那么上位的就会是田尔耕。借着锦衣卫内部裁撤引发的骚动,骆思恭一家能被踩到死!可是,皇上为什么不愿意再保李铭诚了呢?”
    朱纯臣不等任何回答,便推理般地自说自话道:“如果锦衣卫是明天或者后天,才把案子捅出来。那我还会觉得是广宁的走私案引发了皇上的不满,进而派人授意骆思恭翻案,收回恩典。但都察院揭盖到现在,只过了一个上午。”说到激动处,朱纯臣甚至拍了桌子。“骆思恭这么迫不及待地把案子翻了,说明皇上早就吹了狗哨!广宁案子甚至有可能只是一个意外。骆思恭做的,只是把本就准备好的柴火添上去!”
    “这个猜测,我有九成的把握。但稳妥起见,你还是想法子查一查,”朱纯臣对朱家琦说道:“看看骆思恭最近有没有收过宫里的条子。”朱家原来还有几条打探大内情报的暗线,但大内裁员换血,宫禁全面收紧之后,这几条线就全断了。
    “回国公,”朱家琦说道:“小的已经派人去指挥使司打听消息了。”
    “很好。”朱纯臣满意地点了点头。
    “国公爷,”朱家贞颇为担忧地问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咱们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们又没有派人去北塘搞三搞四。”朱纯臣耸耸肩。
    “要是武清侯被拿了之后,把清华园的事情全撂了呢?”朱家贞并没有就此放松。
    “也不怕。去清华园吃李家酒的人多了,皇上总不能都罚了。”朱纯臣说道。
    “朱家可是掏了钱的。”朱家贞说道。
    “掏钱又怎么样?才一千两银子而已。我们可不知道李铭诚要做什么,只是因为抹不开人情,所以才出钱参了一份。”朱纯臣撑着脑袋,微眯眼睛,似在思考。
    “这种话,皇上是不会信的,要是查过来,总要有人来扛这个事情。”朱家贞主动说道:“这样,如果真查过来,国公爷就把小老推出去。虽然您去了清华园,也知道武清侯要做什么,但从没想过要跟着做,是我背着您给李家送去了这一千两。”
    “不不不。”朱纯臣摇头道:“事情还远没到那个地步。”
    “早做筹谋总是好的。”朱家贞坚持道。
    “你不懂,这不是筹谋与否的事情。”朱纯臣看得很透彻。“你这条老命就只在我成国公府里还值点钱。我的托词和你的托词,在皇上那里没有任何区别。皇上不信我的说法,就不会信你的说法。如果皇上非要搞大株连,谁也扛不住。要是你扛得住,家里有这么多人,也不需要你去扛。如果非要说筹谋的话,最好还是一针见血地让皇上绝了大搞株连的想法。”
    “您准备去找谁?”朱家贞以为朱纯臣准备买通近臣或者重臣在皇帝身边吹耳旁风。
    “我谁也不找。这种时候,做的越多,错的越多。”朱纯臣皱着眉头,但嘴角却微微地扬了起来。
    “不找人,又怎么把风吹去皇上耳边?”朱家贞问道。
    “紫禁城的宫禁再严,也挡不住天上吹来的风。”朱纯臣伸出食指指天。
    “天上的风?”朱家贞实在想不通。“要怎么吹?”
    “等。”朱家贞竟然看向了朱家琦。
    “等什么?”朱家贞一怔,也把视线投到了朱家琦的脸上。不过朱家琦却是一脸茫然,他完全不知道朱纯臣在说什么。
    “时候到了,你们自然就知道了。”朱纯臣向后一靠,懒懒地摆了摆手。
    “是。”朱家贞不再问了。————————
    皇城四角缺一,容纳了太仆寺的小时雍坊,便卡在这独缺的西南角中。
    太仆寺掌牧马之政令,属兵部。北京太仆寺,原为北平行太仆寺。洪武三十年,太祖置北平及辽东、山西、陕西等处行太仆寺,由兵部总管。永乐十八年,成祖定都北京,北平行太仆寺由此摘除前缀,升格为了太仆寺。而设在滁州的原太仆寺则加“南京”二字,称南京太仆寺。
    傍晚,散衙的钟声扫过。现任太仆寺少卿毕自严,立刻就站了起来,走到坐在他对面的另一位太仆寺少卿丁懋逊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允节公,学生告辞了。”
    按官制,太仆寺堂上当有从三品寺卿一人掌印,正四品少卿三人协理。不过,自去年原任太仆寺卿吴默以病卸任,少卿范济世改署太常寺少卿兼提督四夷馆以来。这太仆寺堂上就只剩了丁懋逊和毕自严两人。
    按理说,丁懋逊和毕自严同为正四品少卿,皇帝也没有下个明旨让谁暂署本寺印务,两人就不该有高下之分。但既然是衙门,就总要有个主次,否则政出多门,只会搞得衙门里的下官们茫然无措。
    丁懋逊是万历八年庚辰科进士,而毕自严则是万历二十年壬辰科的进士,两人有先进后进,先生后生之别。所以自吴默卸任、范济世改任以来,毕自严就很自觉地将丁懋逊当作了自己的“师长”。有事必先请教而后实行,无事也要拜问而告辞。丁懋逊虽然受之,但他也从不摆先生或者上官的臭架子。
    毕自严过来的时候,丁懋逊就已经站了起来。他一面还礼,一面说道:“景曾,这么急着走啊?”
    “允节公还有吩咐?”毕自严笑问道。
    “吩咐没有,但有个问题。”丁懋逊嘿嘿一笑。
    “允节公但问无妨,学生知无不言。”毕自严回道。
    “景曾今晚有闲否?”丁懋逊问道。
    “有啊。”当下不是征收马役折银的月份,太仆寺也没有急差,就只有一些日常的庶务。这些事情,对久历宦海的毕自严来说并不费劲。因此倒是每天都有闲,不然也不会一散衙,就来告辞。但他刚把这实话说出来,立刻就后悔了。
    果然,丁懋逊接上茬便说道:“既然有闲,那咱们就去喝两盅吧。”
    丁懋逊和毕自严都是山东人,很聊得来。在出身河南的范济世改任太常寺之后,这俩人甚至直接就开始在堂上说方言了。
    “还是算了吧。”毕自严不太想和丁懋逊喝酒。丁懋逊的酒量很一般,还非要喝,毕自严真怕这老头儿一个不留神喝死在酒局上。要是真这样,他这罪过就大了。
    “你这是怀疑我的酒量,还是不想跟我喝酒?”丁懋逊脸上的笑意顿时少了几分。
    “哎哟,您老真是误会学生了,”毕自严很想就此点头顺着他的话,把这两个问题都应了,但情分情面总还是要顾及的。所以毕自严也就掏出了经久不衰的事遁之法,“京察事大,学生正头疼这自陈的文章要怎么写呢!您老就不愁?”
    “我愁什么,我去年刚复职!”丁懋逊还挺骄傲。
    丁懋逊是第一批因为国本之争而被贬出京去的言官,而且他这一贬就是近三十年,搞得这科举功名像是白考了一样。但正所谓祸福相依,丁懋逊“以保储忤上意,归田三十年”换来的,除了“天下高其名”外,还有如同纸一样薄的履历。
    这样的履历,若放在平日,就是丁懋逊可以理所应当地把大部分复杂的具体事务,都甩给兢兢业业在中央和地方干了二十几年的后进毕自严,而他自己则只需要掌总点头。放在京察,就是他不必费脑子贬低自己,只需要一个写“年老体衰不堪任”就能应付过去。
    “既然您老不愁,那就请指教学生一二吧。”毕自严摆出一脸苦相。
    “我可没法子给你什么指教。”丁懋逊摇头道:“我这也是头一回写。”
    “那学生就只能自个儿回家琢磨了。宪台和铨曹都自陈了,很快就是内阁,内阁过了就是咱们,学生总得憋一篇文章出来。”毕自严顺势说道:“这样儿,等这茬事儿过了,学生做局,请您老喝个痛快?”
    “哼。”丁懋逊白了他一眼,但也顺势下了这个台阶。“到时候,喝哪家的酒,可得我说了算!”
    “好啊,到时候就算您想去黄华坊喝酒,学生也绝不含糊。”毕自严小松了一口气。
    丁懋逊佯怒道:“你这是要老夫晚节不保啊。”到他这岁数,对那方面的事情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您想到哪儿去了?”毕自严调侃道:“才子佳人,吟诗作对,何来晚节不保一说?”
    “你”丁懋逊老脸一红。“你不是要回去憋自陈吗,不用憋了?”
    “哎哟!那学生就告辞了!”毕自严顺势再拜,转身离开。
    此时的毕自严还不知道,他和丁懋逊约的这顿酒,终究还是没有喝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