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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无力回天
    第437章 无力回天
    小坐片刻之后,朱常洛轻轻地拍了拍邵思慎的手背。邵思慎明白,皇帝这是要去看孩子了。她不舍地放开皇帝的手,皇帝也弓下身子,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以表示关怀。
    朱常洛走到一个木制的摇篮旁边,低头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孩子。即使已经过了十来天,这个可怜的早产儿仍是皱巴巴的。他探出手,轻轻地在孩子的额头上靠了一下。孩子感受到触摸,微微地动了动,不过到底没有醒来。
    指尖传来的温度表明,孩子的高烧已经退了,但仍旧不甚健康。朱常洛不由得皱了眉头,他望向司药刘姃,想问问孩子的情况。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喂奶了吗?”朱常洛问收回目光,随口问了一句。
    听闻此问,一个滞留在明间的宦官赶忙拍了拍站在他身边的年轻女子,并道:“回话。”
    年轻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看起来非常紧张,被这宦官一拍,立时应激似的抖了一下。“喂喂了。”
    这年轻女子是邵思慎生产当天,司礼监让礼仪房带进宫中的乳母之一,在她身边的宦官便是礼仪房派来的管事。
    作为皇家的管家机构,司礼监当然要过问诸如选婚、选驸马、诞育皇子女、选择乳母等涉及皇家后嗣的大事。具体办这个差事的衙门就是司礼监下辖的礼仪房。
    礼仪房的办事处就在司礼监总部,不过它在东安门外稍北处有一个分房,这个分房专门选养奶口,也就是哺乳期的年轻女子,以候内廷宣召。
    每年的春夏秋冬四仲月,礼仪房都要精选奶口四十名,其中生男孩和生女孩的奶口各半,称为“坐季奶口”;另外还要选八十名候补奶口,仅注其籍,仍令其住在自己家中,称为“点卯奶口”。
    “点卯奶口”作为候补人员,随时等待内廷的宣召,如果“坐季奶口”不够用了,即以“点卯奶口”补充。如该季已过没有而接到任务,礼仪房便将“坐季奶口”放回家,然后又重新选一批奶口待命,如此便能保证随时都有最佳哺乳期的奶口可供应宫廷。
    选奶口的范围是京师城内及附近的宛平、大兴二县,广求军民家有夫之妇,入选奶口的年龄规定必须在十五至二十岁之间。而且夫男俱全,家世清白,容貌端正。选时,令稳婆检验奶口之“乳汁厚薄,隐疾有无”。检验后具结起送,候司礼监请旨,差内官出,合各衙门所送奶口会选之,然后决定。内廷审查后,如认为某位奶口不符合要求或不懂规矩则退回,礼仪房将另挑一名补上。
    这是一份铁打的美差,不管最后能不能当上皇家子女的奶妈,只要被选为“奶口”,就能得到一笔赏银。在分房待召的“坐季奶口”还能享受光禄寺的伙食供应。所以每到选期,都会有供过于求的哺乳期女子应召。
    因为分房常年养着许多奶口备用,又挂着礼仪房的匾额,所以设于东安门的礼仪房分房乃至礼仪房本部都有“奶子房”的别称。
    对于“奶子房”的奶口们来说,被内廷宣召的那天很可能就是她们改变命运的那天。只要过了“试奶期”,把其他候选的奶口挤下去,正式成为某个皇子或者皇女的奶娘,那么她们就能得到皇家的终身供养。
    若是有幸给未来的皇帝喂奶,还能惠及全家,给子女挣得一份恩荫。如果运气足够好,奶娘的儿子甚至可以做到权倾天下、盛极一时。有明一代,由此出身且权势最显赫者便是嘉靖时的锦衣卫掌卫事陆炳。就算像客印月这种因故被“遣散”的,最后也能领一笔数十两,乃至上百两的厚赏。
    因为准备充分,所以在得知安嫔有可能早产之后,兼管礼仪房的提督太监曹化淳立刻就派人去礼仪房分房挑了几个“坐季奶口”进宫。
    答话的年轻女子是第一次过来喂奶,更是第一次仰见天子。她紧张得浑身颤抖,声音简直比蚊子还轻。朱常洛半个字也没听清,于是道:“过来说话。”
    “去啊,叫你呢。”那管事的宦官伸手推了推女子。
    女子颤抖着迈出步子,哆哆嗦嗦地绕开屏风前的大太监王安来到皇帝的面前,低头小声重复道:“喂了。”她垂着脑袋,连头都不敢抬。
    “这孩子今天吃了几次奶?”朱常洛又问道。
    “.”皇帝和宦官不一样,是正儿八经的男人,亲口问起这种问题还是让年轻的奶口羞于回答。
    “说话,”赵语贤拍了拍女子的后背,半鼓励半催促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女子的脸红得像是火烧。她张开了嘴,喉头震了几下,就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六次,今天一共吃了六次。”最后,还是刘姃回答道。
    听见这个回答,朱常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转过头看向邵思慎时,朱常洛的脸上又挂上了笑意。“知道了。”
    又滞留了差不多两刻钟后,朱常洛离开了景仁宫正殿。他今天本就只是来看一看的,既不准备过夜也没打算吃饭。
    两位身体康健的妃嫔虽然觉得遗憾,但还是带着公主在一众宦官、宫女簇拥下把皇帝送到了宫门口。
    就在众人正准备行礼恭送的时候,皇帝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朝刘姃招了招手。“你过来。”
    突然被皇帝叫到,刘姃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她的心跳开始加速,体温也开始升高。到她走到皇帝近前的时候,整张脸连同额头都红了。
    “邵嫔母女的情况怎么样了?”朱常洛知道她很紧张,所以刻意将声音调得既轻又柔。
    朱常洛很无奈,整个紫禁城就没几个人在跟他说话的时候不发颤。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吃人的怪物。不过话又说回来,朱常洛从来无意扭转这种印象。所谓天子无威,天下不安。他偶尔可以和蔼、温柔,但决不能因为和蔼与温柔就让人觉得他什么都能容忍。
    “回回皇上,”刘姃仍旧紧张。“邵嫔.邵嫔还好,身子逐渐恢复了。只要.只要再安养一段时间,就能下地走路了。”
    “也就是说,那孩子果然不太好。”朱常洛没养过孩子,也不懂这方面的学问。但他从其他生产过子女的妃嫔那里了解到,一个襁褓中孩子一天内至少得吃八回奶,健康的得吃十到十二回。少于这个数,肯定不对劲。
    “回皇上,”刘姃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选择直言道:“是很不好。”
    “这烧不是已经退了吗?”朱常洛的语调随着他的心情不自觉地下调了两度。
    “只是高烧退了。而且面色蜡黄、心律失常,奶子也吃得不够。”刘姃尽力使自己口齿清楚。“这都不是什么好现象,要是再这么下去,恐怕.恐怕.”
    “还有办法挽救吗?”朱常洛又问。
    “祖父说,很难。”和皇帝类似,刘和清也几乎是每天都来,只不过刘和清是白天来诊脉,皇帝是傍晚来探望。
    “唉”朱常洛长叹了一口气。“求求皇上恕罪!”刘姃跪了下来。从来到景仁宫的那天起,刘姃就一直担心皇帝会因为邵嫔的情况而降罪于她和她的家人。
    “你没有罪,也不需要朕恕你的罪。”朱常洛俯身把她拉了起来,又安慰似的在她的头顶上拍了拍。“医者能治病,但到底改不了命。好姑娘,你已经尽力了。要怪,就怪现在是泰昌元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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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时分,天边初露曙光,枝头上那些恼人的鸟儿便开始了它们整日不歇的啼鸣。
    不知是被生物钟唤醒,还是被鸟儿吵醒。总之,陆文昭准时地睁开了眼睛。他一面揉着眼眶,拭去积了一夜的浊泪,一面翻身下床,伸手去拿挂在衣架上的衣裳。
    陆文昭的指尖刚碰到质的白色内衬,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仍算不得十分熟悉的呼唤。“老爷。”
    “我又把你吵醒了?”陆文昭从衣架上拿过内衬套在身上。他一边系绳子,一边回头看向床上的女人。
    与其说这是个女人,还不如说这是个女孩。因为她几乎是刚过了笄年,就被一封无法拒绝的家书要到了京师。接着,骆晴就被抬进了陆家,成了锦衣卫新秀陆文昭的第二个妾室。
    “老爷怎么又说这样的话,”骆晴反手将亵衣的绳子系紧,接着摸着床沿下床。“奴家伺候老爷更衣。”
    “你不必这么客气。”陆文昭从衣架上取下官袍,自顾自地套在身上。
    “客气?”骆晴颇有些嗔怪地看着陆文昭。“老爷您才是吧,总说两家话。”
    “我没有。”陆文昭立刻摇头否认。
    “那老爷为什么总是不让奴家伺候?”骆晴固执地抓住了陆文昭的手,不让他给自己系绳。
    “我出身穷滑,这辈子就没让谁伺候过。”陆文昭无奈地将双手垂了下来。
    “阿九姐姐也不伺候老爷吗?”骆晴的手脚很利索,比陆文昭自己动手穿衣服还快。
    “她是夫人的陪嫁。”陆文昭莫名一笑。“你早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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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文昭的时辰卡得很准,他刚来到东司房衙门不久,代表着五更或者说卯初的打更声,就爬过衙门的墙根儿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陆文昭一向来得早,不过提督刘承禧比他来得更早。当陆文昭进入大堂的时候,刘承禧已经在正案后头坐着喝茶了。
    “卑职拜见刘提督。”陆文昭快步走到刘承禧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见面礼。
    刘承禧点点头,放下茶盏拿起笔在面前的点卯册上画了个圈。这就算是给陆文昭签过到了。
    锦衣卫属于的事务驱动型的衙门,点卯工作相对随意,只有每月初一集中布置当月侦缉任务的时候,衙门里会来一次大点名。点名之后,各个补了实缺的千户、百户将在掌东司房印提督的主持下通过抽签决定本月例行查访的地区。
    大点名以外的时间,各级锦衣卫只要到各自的直属上级那里露个脸就算是报到了。当然,如果有某人有特殊差事在身,客观上不能来衙门点卯,也没法去上级那里露脸,也可以不来,只要理由说得通,最后能上级的谅解就行。
    “卑职告退。”陆文昭又作一揖。
    “等等。”刘承禧叫住了陆文昭。“你过来。”
    “大人有何吩咐?”陆文昭快步走到大案前。
    “把这个签了。”刘承禧把先前那份给陆文昭看过的结案意见稿放到他的面前,紧接着又把手里的笔给递了过去。
    陆文昭顿时精神了不少。“案子审结了?”
    拷赃的工作陆文昭并没有直接参与,他只随便找了一个事务繁忙需要支援的借口,就顺水推舟地把拷赃的差事和差事背后的功劳让到了刘侨的手上。
    “刑宽把能用的刑都用过了。他们要是还能藏,还有剩,那也该他们留着了。”刘承禧淡淡一笑。“签吧,今天我就把这东西呈到指挥使司去。”
    “多谢大人。”陆文昭再一拱手才从刘承禧的手里接过笔。
    “得让刘侨谢你才是啊。”刘承禧笑了笑。
    “瞧您老这话说得,哪有什么谢不谢的。”陆文昭飞快地把结案意见稿又给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提笔准备落墨。“好东西要大家分着吃才香,要是一味吃独食,非得把自己噎死不可。”
    “在这儿写!专门给你留着空呢,写后边儿去干什么呀。”刘承禧满意地点点头,并指着夹在“刘承禧”和“刘侨”两个人名中间的空白,说道:“外人要是不知道,还以为是刘侨主办了这案子呢。”
    刘承禧东司房的主官,他首位列名没有任何问题,但陆文昭要是把自己的名字署在刘侨后面,那就着实有些谦虚过头了。
    陆文昭哑然一笑,按刘承禧的指示将自己的姓名放到两人中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