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问讯逼供
孙承宗点头表示同意,又问:“崔提刑打算如何把这些藏在饷部衙门里的虫子给抓出来?”
“这个容易。李来财这些人就在我们的手上,只要能把他们的嘴撬开,剩下的就只有按图索骥了。”崔元顺嘴问道:“孙先生已经审过了吗?”
“还没有。”孙承宗摇头。
“就等着您老过来呢。”孙月融接了一句。
“那咱们现在就过去问一问吧。”崔元提议道。
“不急,还早。”孙承宗站了起来。“先用过晚饭也不迟。”
“也行。”崔元让开路。
“就是不晓得崔提刑吃不吃得惯军中的伙食。”孙承宗对崔元笑道。
“咱们这种人,有哪个不是穷人家出身的,又有什么吃不惯的呢。没认干爹那会儿,能半个月开一回荤都算是奢侈的了。”崔元下意识地看了孙月融一眼,又转头奉承孙承宗。“更何况,能与孙先生共进晚餐,本就是学生的荣幸。”
“那就请二位跟我来吧。”孙承宗摆手示意。
说是军中的伙食,但也并没有差到哪里去。过了油的糙米、酱爆的时蔬、盐炒的豆子、脱了水的腌腊肉,可以说该有的都有了。而且除了这些东西,还有几坛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米酒。
让崔元有些许意外的是,孙承宗不仅让茅元仪过来陪席,还把海防游击李为栋给叫来了。席间,李为栋活跃得简直堪称上蹿下跳。说几句话就要给人敬酒,敬过两杯就又要说几句婉转讨饶的话。
李为栋上窜下跳的时候,崔元一直留心着孙承宗的言语神态。崔元发现孙承宗虽然没有直说要放李为栋一马,却一直在暗示崔元,希望能给李为栋留条活路。
崔元一开始还不太理解,只以为孙承宗之所以有如此态度,是为了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稳住海防营。直到崔元听说李为栋见到孙承宗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海防营的现状全盘托出,崔元才明白孙承宗真的起了留用李为栋的心。于是崔元也就顺势对李为栋表达了善意。
不过,崔元并不真的打算在军务上说什么保荐某人的话,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孙承宗如何做,他回宫以后都只会客观地述职,尽量避免发表主观的意见。
觥筹交错,宾主尽欢。酒席结束之后,孙承宗把李为栋给放了回去,却以协助查案的由头,把韩仲琦、汪一鹗、项士俊等中层军官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孙承宗授意茅元仪从标营里挑选的一批代理军官。
李为栋当然知道孙承宗这是在给自己上紧箍咒,但他并不在意,也没法在意。单凭那面树在中军大帐前的王命旗牌,孙承宗就能把他乃至整个海防营的全体军官全部停职了。孙承宗能放他回去,已经算是在表达善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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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孙承宗带着崔元和茅元仪、孙月融一起来到了关押的李来财一行人的大帐。把守军帐的标兵一撩开帐帘,崔元立刻就笑了。
借着黄昏的余晖,崔元看见帐中整齐地竖着四列三排一共十二根木桩,每根木桩上都反手绑着一个待审的人犯。
“你们都出去。”孙承宗向帐内看守囚犯的亲兵挥了挥手。
“是。”亲兵们抱拳行礼鱼贯而出,但帐内并没有就此清空。孙承宗知道留下的人都是东厂的番子,也就没说什么。
“哪个是李来财?”孙承宗问茅元仪。
“那个,”茅元仪指引道。“绑中间的就是。”
“好。”孙承宗顺着茅元仪的指引径直走到李来财的面前,确认道:“你就是武清侯李家的李来财?”
“小的就是李来财,”李来财没有试图起身,就这么扬着脑袋以一种极其不舒服的姿势,仰视孙承宗。“敢问大人是?”
“天津巡抚,孙承宗。”孙承宗说道。
“原来是孙巡抚,”李来财有些意外,但心下又多了两分惊喜。“您不是在中卫吗,怎么到北塘来了?”
“你应该知道才是。”孙承宗淡淡地回了一句。
“小的就是不知道啊。”李来财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不过您来得正好,赶快叫这些人把小的们放了吧!这当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小的都能解释的。”
“解释就不必了,你还是老实交代比较好。”崔元走到孙承宗身旁,孙承宗随即让出了自己的位置,使崔元可以直面李来财。
“您又是?”李来财侧过头,一下子就看见了崔元袍服上的飞鱼。李来财暗吸一口凉气,心也提了起来。
“东缉事厂,提刑司,崔元。”崔元在距离李来财一臂远的位置蹲了下来。“我这名号在京里还算响亮,你应该听过才是。”
“听听过。”李来财的声音开始止不住的发颤了。
崔元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听过,那咱们也就别废话了。从你们这帮蛇鼠踏足北塘的那一天起,我东厂的人就开始盯着你们了,你们在什么地方住过,见过哪些人,乃至于你们做什么过事,我都一清二楚。我要一份翔实的口供,这样你们能少吃点儿苦头,我们也能省点儿功夫。”
李来财将视线撇到一边,不与崔元对视,但与之相反,他说话的声音却相当不小。“小的们不过是帮家里做生意而已,住店、见人、买卖、运输,有什么奇怪.”
“你这鸟人喊这么大声干什么?喊给谁听呢!”不等李来财说完,崔元便甩开袖子,伸手钳住了李来财的下巴,紧接着又给了他一耳光。“别他妈东张西望的,看着老子说话。”
崔元这种姿势很难抡圆臂膀用腰部发力使全身劲打人耳光,但他这架势和眼神还是狠狠地把李来财给骇住了。
李来财声音小了不少,可他仍旧嘴硬。“您要是愿意听小的说这些琐事,小的当然愿意讲,但您这般对待小的,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死到临头还嘴硬,”崔元问道:“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吗?”
“小的不知道。”李来财回说。“请崔公公指教。”崔元冷冷一笑:“你自己先算算嘛,算算从你被捕拿的地方走到这里,一共走了多久。算出来你就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走了多久.”李来财没太明白的崔元意思,直到愣了一会儿,他才恍然大悟似的张大了嘴巴。
“看来,你已经算到了。”崔元拍了拍李来财的脸颊,随后转头看向孙承宗。“孙先生,再把那份供状借学生一用。”
“好。”孙承宗伸手入怀,掏出供状俯身将之递到崔元的手上。
崔元接过供状,朝一个东厂番子招了招手。“过来,扯着头发,把这个猪脑袋给我提起来。”
“是。”番子两步走到立柱旁边,粗暴地扯住李来财那略有些油腻的长发。
崔元展开供状,对着李来财平举开来。“用你那狗眼睛好好儿看看,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
李来财的视线先瞄到了落款。看见李为栋三个字的时候,他呼吸顿时便是一滞。
“来啊,念啊,刚才不是喊得挺大声的吗,现在怎么哑巴了?”崔元指着关键的段落恶狠狠地说道。
“不,不!”李来财大叫起来,也不管会不会再挨一巴掌。
“你想说没有这回事?”崔元收起口供,接着就说出了一句让李来财胆战心惊的话:“我可提醒你,你哪天什么时候过的那座浮桥我都知道。”
李来财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小的确实去海防营拜访过李为栋,但绝没有说过这种话!他这是诬告!”
“他,诬告你?放什么鸟屁呢?”崔元抬手将收好的供状递还给孙承宗。
“这就是诬告!”李来财竟然主动迎上崔元的注视。“小的们去炮台拜访李为栋,不想发现了他大吃空饷,大喝兵血的事情!他如此诬告我们,其实就是想借二位大人的手铲掉我们啊,请二位大人明鉴,切莫让李为栋这等小人欺骗了去!”
李来财说得信誓旦旦,本以为面前的两人会有所动容。却不想,无论是蹲着崔元,还是站着孙承宗,似乎都在以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观察着他。
“小的说的都是实话啊,”李来财又道:“这海防营里的兵最多只有额员的六成,而且战船不全,兵器糜烂,二位大人要是不信,去海防营查查就知道了!”
“呵呵。”崔元笑着甩了甩脑袋。“我一直以为你们就是一群不会挑主子的蠢狗。没想到,你这庸才还真有两把刷子,连退路都找好了。我再跟你说一遍,你给我听仔细了,”
崔元的声音仿佛是通过牙齿摩擦硌出来的:“从你们这帮蛇鼠踏上北塘的第一天起,我的人就开始盯着你们了,你们住过什么地方,见过哪些人,做过什么事,我都一清二楚。还有,你们见过的人,做过什么事我也清楚。你要是想,我还可以给你看一看往上提报的底档。”
“这”李来财瞳孔震颤。
崔元重重地拍了拍李来财的脸。“他有毛病,不等于你这个废物就是一块儿好料。我告诉你,我们已经开始找那两条‘漂没’的船了,你觉得他们还能藏多久?”
“.”李来财没法接话,又低不下头,就只能闭上眼睛以沉默对抗。
崔元抬手又给了李来财两巴掌。“把你的狗眼睛睁开!”
“您要用刑就用吧。”李来财被抽得嘴角一咧咧。他睁开眼睛,脸上不再有乞怜的神色。“小的们是清白的,来北塘只是做生意,没什么好交代。”
“哼哼呵呵!”崔元笑着摇了摇头。“还指着你的狗主子牵着绳子把你从泥潭里拽出来呢?你就不怕他一脚把你踩死,然后借着你的尸身上岸?”
闻言,李来财的眼神不由得一闪,但他还是忍着头顶的拉扯感摇了摇头。“小的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早晚会明白的。”崔元站起身,冲那提着崔元头发的番子招了招手。番子会意松手,李来财的脑袋耷拉了下来。
“孙中丞,多说无益。这些走狗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还是找个地方用刑吧?也算是遂了他的愿。”崔元看向孙承宗。“我倒要看看他这鸭子嘴能硬多久。”
“崔提刑,”孙承宗故意提高声调。“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低调处理会比较好。”
孙承宗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的各色目光便齐齐地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孙中丞这是何意?”崔元面露疑惑。
孙承宗幽幽地说道:“事关国策,不可不问。事关勋戚,不可深问。此十三人而下,不可不问也。此十三人而上,不可深问也。”
“您能说得更仔细些吗?”崔元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段话。
“很简单,把他们都杀了,”孙承宗扬了扬手里的供词。“再把人头割下来和这份口供一起送去各位爵爷的府上。”
“杀狗送头,”崔元若有所思。“您是想要威胁狗主人?”
“算不得威胁,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孙承宗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个案子虽然不复杂,但审起来很麻烦,尤其还有李来财这种打定主意想靠主家对抗审讯的。你对他用了刑,就算审出什么来,爵爷们也不会认,反而会反咬一口,说我们屈打成招。到时候,官司打到皇上那里去,又是一番拉扯。”
“尽管爵爷们会因这场风波而有所收敛,进而停止干预海上的事情。咱们的差事也算是完成了。但是我们,特别是崔提刑您,难免会因为引发了这场不必要风波而受到皇上的责备。”孙承宗似乎真是站在崔元的角度在劝说他。
“所以我认为,与其这么闹一场,还不如把他们都杀了,接着再把人头做成头函和这份供状一起送去各位的爵爷的府上。爵爷们干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们心里有数,为了饰非自保,他们绝不会为了这几条狗而去皇上那里吵闹,这海面上也会平靖好一段时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