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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章 大鱼上钩
    第411章 大鱼上钩
    “我就跟你说吧,这天底下总有愿意跟我们做生意的人。”还没到正阳门驻地,迪尼什·若昂便迫不及待地抛弃他那蹩脚的中文,开始使用葡萄牙母语说话了。
    “哼。”莱恩·霍布斯轻哼一声,耸肩道:“得意什么啊,还不是只有这一家‘银行’肯做‘你的’生意,还是官家的铺子。”莱恩·霍布斯甚至用了一个重音来强调“你”。
    “就是官家的铺子才好啊!”迪尼什·若昂说道:“这‘大内’的内官都肯卖宅子给我们了,说明我们彻底没事了啊。只要广泛地把这个消息宣扬出去,就不怕别人不做我们的生意。”迪尼什·若昂昂首挺胸,仿佛走起路来都带着风。
    “你信不信,今天我们带着这个消息再去‘黄华坊’,昨天那些给我们脸色看,把我们撵走的老鸨和龟公,当即就得跪下来叫‘爷爷’!”
    “还是不看在钱的面上。你不带银子照样给你踹出来。”莱恩·霍布斯还是那副冷嘲热讽的口气。
    “事实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迪尼什·若昂伸出两根手指,一边晃悠一边说。“在天朝,就算是做生意,钱也是第二位的。”
    “是,是,是。钱是第二位的。”莱恩·霍布斯阴阳怪气地说道:“谁敢比您更会钱啊。”
    “唉?你这人”迪尼什·若昂佯怒道:“有话不妨直说。”
    “五千三百六十四两白银,也就是差不多七千七百枚西班牙本洋,如果再算上火耗,就得八千五百枚西班牙本洋。别忘了,房产过割还得给官府缴契税,听说是三十税一。这么算下来,总卖价就得奔着八千八百枚本洋去了。”莱恩·霍布斯的心算能力很强,一下子就完成了换算和计算。
    莱恩·霍布斯心里简直在滴血。“八千八百枚本洋啊,就只买一间三进的四合院,你还真是舍得啊。我看你回去怎么跟大家交代。当然,你要是愿意掏自己兜儿里的钱,也就不用交代了。”
    迪尼什·若昂完全没有因为这番指责而恼怒,反而悠悠然地说道:“我得先纠正你一下。那处房产的价格是五千两银子,不是五千三百六十四两。”
    “你还纠正我?”莱恩·霍布斯讥讽道:“你怎么敢确定他的申请能通过。”
    “呵。高公公根本就不需要申请。他唬咱们呢。”迪尼什·若昂以十分肯定的语气判断道:“这间房产值不了五千两,更值不了五千三百六十四两。高公公至少往上抬了三成价。”
    莱恩·霍布斯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这会儿变成健忘鬼了。”迪尼什·若昂笑道:“咱去年租房的时候,问过南薰坊的房租。牙行的牙人说,南薰坊的房租大约是三百到三百五十两银子一年。房屋的租金往往跟房屋的价格挂钩。你再想想,高公公的报价,那不就是高了三成到五成吗?”虽然当时南薰坊并没有现成空余的房产待租待售,但牙人也说,如果需要,可以帮忙他们留意着。
    “那你还高价买?”莱恩·霍布斯追问。
    “用中国人的话说,”迪尼什·若昂停下想了想,才道:“你这就是‘鼠目寸光’。”
    “你在说什么?”莱恩·霍布斯不满道:“别跟我扯那些让人听着就让人头大的中国词儿!”
    “哼,我乐意。我这叫长远投资。”迪尼什·若昂得意道:“要是在别家牙行购置房产,我吃多了才买这么贵地儿的。你好好儿想想就知道了,高公公把房产高价卖给了我们,他就能在上面长脸,这样一来我们就算含蓄地卖了他一个好。这就算是为建立关系打了一层地基了,之后攀关系也会容易一些。”
    “以后我们少不得要到他这里来办事打听消息,若是真能攀上关系,说话做事都要方便很多。几千个西班牙银元能买这么一条关系,划算着呢。而且他若是因为我们的输送,得到皇帝陛下的青睐,升迁了,说不定我们还能往上攀到‘紫禁城’里的关系。”
    “你还别说,这是个机会,我还觉得老天眷顾我呢!要换其他时间,其他场合,你给人送钱人家都不要你的。年节的时候不就是吗?布兰特那个傻子,眼巴巴地拉着一箱银元去找王安公公。人家理他吗?门都不给他开。”
    莱恩·霍布斯想了想,觉得确实在理,但旋即又问:“那你还讨价还价干嘛?直接一口应下啊,五千两也了,也不在乎多点儿。还几乎腰斩到三千五百两。”
    “我刚才不说了吗,含蓄地卖好。一口气应下来,不符合商人逐利降本的形象。讨好的意味太重了。”迪尼什·若昂说。
    “那他怎么知道咱们是在讨好他,他若是单纯地以为是咱们蠢又怎么办?”莱恩·霍布斯说道。“总不能直说吧。”
    “你开窍了。”迪尼什·若昂点头道:“先砍个他接受不了的价格,再顺势按他给的理由,接受他的第二个报价。付了钱之后过一段时间,找机会再委婉表达自己通过事后调查知道了市场价。这时候不要抱怨,只小小地埋怨自己考虑得太少,并夸他有商业头脑。他有好业绩是事实,我们示弱他会得意,说不定还会有小小的愧疚。这关系的基桩就打下去了。天朝人就好这口,这是一门儿艺术。好好儿想,好好儿学。”迪尼什·若昂的脑袋都快扬到天上去了。“而且还能试试高公公的品性。”
    “什么意思?”莱恩·霍布斯问。
    “就像咱们授权让下面的人做生意,总会给下面的人一个底价。我想高公公面对的情况也应该也差不多。底价以下,都是上面的,底价之上,要么是他的业绩,要么干脆就是他的额外收入。他第二次报价的时候,我已经明确而急切地表示需要这处房产。也就是‘申报不允’我也会卖。如果高公公真的没有‘申报下来’,按五千三百六十四两的价格卖给我们。就说明这个人要么是好大喜功,要么是极度贪财。”
    迪尼什·若昂思如泉涌,甚至打了一个响指。“不管是哪一种都好。如果是前者,我们用银子帮他铺路,如果是后者,我们就用银子喂饱他。”
    “原来如此。”莱恩·霍布斯总算有点明白,迪尼什·若昂为什么成为南洋海面上最大的船主,还非要豪掷千金做这个使团首席了。
    “不过在我的直觉看来,高公公应该不是这样的人。”迪尼什·若昂话锋一转。“他见好就收的可能性很大。”
    “这又是为何?”莱恩·霍布斯问道。
    迪尼什·若昂说道:“整场磋谈下来,他唯一一次显露明显的急切情绪,是在我提到粮、铁北运的时候。北运的粮、铁不会过他的手,直接在天津就转运了。这是纯粹的国事,多半跟辽东战事有关。刚才,他急着下逐客令,或许也是为了尽快把这个消息传到上面去。我想,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绅士。虽然他只是半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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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津中卫,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海河的河道上,波光粼粼,映照出一天中最为宁静的时刻。
    河岸上,伪装成农家小院的东缉事厂驻中卫站旁边,范万福正悠闲地坐在了二两银子重新翻修的木质渔家码头上,静静地等待着鱼儿上钩。范万福的身边,停靠着一艘落了帆的小帆船。这是他们联络驻北塘站的重要交通工具之一。突然,浮漂动了。剧烈的震颤通过鱼线一直传到鱼竿。经验老到的范万福无比确定,这水下定然是有一条大鱼上钩了。他赶忙握紧鱼竿,起身同鱼儿搏斗。
    正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范万福察觉到了这一点,但由于这农家小院毗邻河道且紧邻官道,往来的人流和马匹络绎不绝,因此他并未对此过分关注,甚至未曾回头一瞥。
    三扯两放地和鱼儿搏斗了一阵之后。范万福终于将一尾被他折腾得几乎筋疲力尽的大鱼给钓了上来。
    鱼儿出水之后虽然仍在用最后的力气努力挣扎,然而缺乏水的依托,它也就只能在空气中无助地打着摆子,做些无用功。
    范万福很谨慎,为了避免滑溜的鱼儿从手中溜走,他一直等到把鱼提到装鱼的篮子边缘才摘下钩子,将这尾足够令驻站的三人美餐一顿的大鱼扔进鱼篮。
    马蹄声愈发临近,引得范万福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此刻,三名骑手也已在栈道入口处勒停了他们的坐骑。
    “你是这家的屋主范万福?”为首的骑手反身指向农家小院。
    “是,小的就是范万福。”范万福警惕地上下打量三名骑手。“敢问老爷们有何贵干?”
    “我们是厂子里来的。”为首的骑手踩镫下马,另外两名骑手也跟着下马。
    “厂子,哪边的厂子?”范万福谨慎地问道。
    领头的骑手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后,才解开被衣物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腰牌,向范万福展示。“当然是东边的厂子。”
    范万福远远地看清牌子上的刻字,整个人应激似的抖了一下。抱拳行礼:“小的见过孙掌班!”
    “这么悠闲?”孙月融将马缰交给随行的东厂番役,接着收起腰牌,重新将之挂到腰间。“还钓起鱼来了。”
    范万福几步跨到孙月融的面前,垂着头慌张地解释道:“上面给小的的差事,就是看住这间宅子,像个正常的庄稼汉一样过日子。”
    “我就是顺嘴一问,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孙月融笑问道:“钓了几条鱼啊?”
    “就两条,”范万福拍马道:“但托您老的福,第二条特别大,看样子得有四五斤。”
    “大鱼好啊。”孙月融的脸上多了两分喜色。“会料理吗?”
    “就会个淡口的清蒸。”范万福说道。
    “你有口福了,我以前是尚膳监的,跟鱼打了好些年的交道。特别会做鱼。”孙月融拍了拍范万福的肩膀,又指向鱼篮子。“去提着吧,教你两手。”
    “那就有劳您老了。”范万福松了一口气,赶忙回到渡口提过凳子和篮子,并将鱼竿架在自己的肩上。他要是再戴上一顶篾条编的斗笠,还真就像个典型的渔夫。
    孙月融来到小院门口,低头看着门上的铁锁,问范万福道:“其他人都不在?”
    范万福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回说:“陈伟业在码头上拉活儿,下工之后会去工人聚集的酒馆打听消息。吕有章在卫城里摆摊儿,一般回来得早些,但不到关城门的时候也不会回来。看这天色,应该还得再有一会儿。”
    门开了,范万福接着道:“您老若是要传他们来问话,小的立刻去找。”
    “倒也不必。顺嘴问两句而已。”孙月融点点头,率先跨槛进门。
    范万福摆手朝向最大的那间正房。“三位上差先到正房歇歇脚,小的这就把去茶水备上。”
    “你们的日记册在哪里?”孙月融问道。
    “就在正房里。”范万福回答说。
    “好。”孙月融点点头,迈步向着正房走去。而那两个随行的番役也牵着马匹向着马厩的方向走去。
    陈伟业回到驻地的时候,夜幕已然降临,天空中只剩下了半缕残霞,仿佛是夕阳留下的最后一抹温柔。他走到门口,还没进去,便听见了异于往常的嘈杂。按理说,这会儿院子里应该只有两范万福和吕有章两个人,但里边儿至少有四个人声音,而且音色听起来很陌生。
    陈伟业的心中立刻升起了疑惑,伸出手轻轻地推了推门,发现大门竟然从里边儿被人给锁上了。
    陈伟业没有敲门,而是掏出了一柄一直被他藏在身后的匕首。他迅速拔刀,随即又向后退了两步,才大声呼喊道:“范万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