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外戚的丑态
“那种胸脯上只有二两肉的小丫头片子可经不起您的摧折,还是换一个吧。”对方不报名,薛姑姑就只能委婉地拒绝了。
“没想到你个卖屁股的女人还挺珍惜人家身子。”骆养性冷笑一声,将衣角撩开到合适的位置。说道:“不要废话了,报价。”
薛姑姑听闻此言,眼眉一横,立刻就要发作,可当她看清衣角下牙牌上那三个若隐若现的小字时,火气立刻就消下去了。“请问您和沈总旗是什么关系?”薛姑姑试探着问道。
“问那么多干什么?”骆养性拧起眉头,说道:“我掏银子赎人。你把人给我。人钱两清立字据不就完了。”
“哎呀,我的老爷啊!不是贱妾不愿意让您赎人。而是暖香阁已经跟沈总旗签过契了。我要是一人两赎,都用不着您来,顺天府就得治我。”薛姑姑苦着脸,央求道:“您要是真喜欢妙彤姑娘,请先去沈总旗那里把契给销了。”
男人之间争风吃醋的事情薛姑姑见得太多了。她已经形成了一套本能的处置方式。如果只是有钱的财主那自然是价高者得,事情了了之后再婉转安抚另一个嘛,别伤了和气影响生意。如果两方或者多方都是惹不起的,那就只能转移矛盾了。让老爷们自个儿斗,自己躲得远远儿的。
“过了契,人还留在你这儿卖唱?”骆养性感到迷惑。他虽然极少逛勾栏,但勾栏行情就像市场上其他商品的行情一样,是受到锦衣卫的关注的。如果有重点的侦控对象,得到差事的锦衣卫甚至还会拿着衙门的预算公费喝酒。因此他知道,这家暖香阁虽然算不得京师最上,但里边儿的雏妓也不是东司房总旗那点儿的收入能轻易赎走的。在这种地方过上一夜,能顶上总旗一个多月的正俸。
“是这样的。”薛姑姑解释道:“沈总旗是我们这儿的贵客。他看上了妙彤姑娘,还非要赎清倌儿。但他手里的银子又不够,所以就跟暖香阁签了两份儿契。一份儿赎身,一份儿欠条。这两份儿契都在顺天府缴了契税,是过了册的。”
“嚯。这家伙还真会想主意。”骆养性伸手去摸袖袋,并问:“他还欠你多少?”
“七百二十五两三钱九分银子。”这笔钱跟薛姑姑没多大关系,要上缴的。
“拿去。”骆养性点出七张一百两的大额银票和三张十两银票,递给薛姑姑。“暗语贴在第一张后面,你自己拿着去兑。多出来的算我赏你。给我备一辆车,我要把人送到沈总旗的家里去。”
“原来是帮沈总旗还钱!”薛姑姑接过银票,脸上立刻绽出了欣然的神色。小五两银子的赏,可不是一笔小数。不过,出于最基本的谨慎,她还是问:“沈总旗最近发财了?他老人家怎么不自己来?”
“你是在盘问我吗,要不你来做锦衣卫?”骆养性没耐心了。“备车!我在外边儿等。”
“您不看看周姑娘?”薛姑姑问道。
“人家的相好,我为什么要看。难不成你还敢给我假的?”骆养性转过身。
“那您也赏脸喝一杯酒啊。”薛姑姑招呼道。
“快点儿!”骆养性头也不回的出门了。他不想再待下去,在黄华坊这种找乐子的消金窟撞见熟人实在是太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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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差不多同一时间,负责送信的锦衣校尉,抓着门把手敲响了李家豪宅的大门。校尉只等了几息,便有一个壮而不肥的男人过来开门。这是李铭诚长子,李国臣。
当代武清侯李铭诚有两个活着的儿子,分别是由李伟起名的李国臣,以及由李文全起名的李国瑞。这俩儿子不是一个妈生的,而且年岁差了不少,矛盾很是不小。要是把他们放在同一个屋檐下,还没人镇着,一准儿得掐起来。因此,李铭诚从城外的清华园搬到城内的李府之时,顺手就把李国臣给带了过来。
“请问有何贵干啊?”李国臣的态度很客气,甚至近乎恭谦。
“送信。劳驾把这个交给你家老爷。”来送信的锦衣校尉没见过李家人,因此下意识地认为这个来应门的人是李府的管家。
“谁的信啊?”李国臣问道。
“还能是谁?当然是咱东司房的骆提督。”校尉轻笑道。
“是为公事还是私事?”李国臣又问道。
“我怎么知道。”校尉向前一步,并将弯曲的手臂伸直,有些不满地说道:“你们打开看了,自然就晓得了嘛。”
“好吧。”李国臣这才从校尉的手里接过信封。“还有别的事儿吗?”
“没了。”信件递出,校尉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明显没有和李国臣多废话的意思。
片刻后,李国臣战战兢兢地将信封带到了肥头大耳的李铭诚面前。“爹。骆养性送来的。”
最近的腌臜事儿让李铭诚很烦闷,为了排解越发强烈的不安感,李铭诚是一有空就喝酒,一喝醉就骂人。如果骂人还解不了他心中的郁结之气,那么他就要动手打人了。
李国臣过来的时候,李铭诚已经有些醉了。但好在,他还没有喝到那种六亲不认,谁近揍谁的状态。“你说什么?”
“骆养性给您送来了一封信。”李国臣将东西捧递到李铭诚的面前。“原来是骆家的混球儿兔崽子!”李铭诚一把推开陪酒的婢女,并粗暴地从李国臣的手里夺过信封。
尽管李国臣很不想和李铭诚独处一室,但他还是对领头的仆役使了个眼色。“你们都出去。”
仆役如蒙大赦,立刻带着一干男女仆从逃命似的撤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李铭诚拆开信封,发现里边儿装着他让笔帖官代为拟写的奏本和一叠折起来的信纸。李铭诚先看奏本,发现上面白纸黑字,还是那些内容,半点红色也没有。李铭诚愤怒地将奏本扔到一边,接着又粗暴地将信纸左右扯开。
李国臣默默地捡起奏本,又缩到角落贴墙站着,生怕被李铭诚的愠怒给波及。果然,如他所想,李铭诚又像往常那样歇斯底里地发起脾气来了。“肏他妈的!混账东西”
“父亲。这信上写了什么?”等李铭诚稍微平静下来之后,李国臣硬着头皮问道。
“这狗日的骆思恭都要滚了,还他妈的让他狗儿子跟老子过不去!”这一问又将李铭诚给激怒了,他将信纸撕得粉碎,抛了一地。
虽然骆养性下令围了勋戚们的府邸,却并没有禁止府上人员的出入。他们还是能上衙喝茶的。因此当在天上午,各位认为受到了侮辱与挑衅的勋戚,便不约而同地亲自或是让人代写了抗议,上疏皇帝,以此表达对锦衣卫的不满。只有永宁伯王天瑞一点反应没有,权当锦衣卫是来给他看家护院了。
皇帝的反应说不上快,但也不慢。在散衙前的一个时辰,没有任何批示的抗议原章连带着皇帝的旨令,由通政使司发到了东司房。皇帝的旨令很简单,要求东司房衙门立刻以书面形式对自己的行为做出合理的解释。同时,为了方便抗议的勋戚们及时地对锦衣卫的解释做出回应,皇帝还要求,东司房不仅需要上疏自辩,还需要将自辩的内容分附在退回的原章上,发还来处。
“信上到底说什么了?”李国臣有些焦急地问道。
“说个屁!”李铭诚转过他那张肥脸,恶狠狠地盯着李国臣。“全是他妈的屁话!”
针对不同的抗议,骆养性各有措辞,但基本意思是一致的:东司房认为,天津卫镇抚使神正平在弹章中陈奏的内容触目惊心。这可能是因为后军都督府中的某些人失察。所以有必要对后府进行更深入的调查。在此期间,有必要对各位要员进行更细致的保护,以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
李铭诚不单是愤怒,更是恐惧。而且比起骆养性冠冕堂皇的敷衍,那封白纸黑字没有任何批红的奏章原本,才是更令他不安的东西。
“你那个废物主意一点儿卵子用也没有!现在人也杀了,可骆思恭还是咬着都督府不放。”李铭诚站起身,下意识地将手探向腰间,可他的缀玉腰带已经提前被仆人们拿走了,他也就只能对着李国臣踢上两脚,以舒缓未知给他带来的恐慌。
“父亲教训的是。是儿子蠢笨。”李国臣知道,父亲这又是在推卸责任了。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憋着怨气听训挨打。
比起年轻时纨绔,年老后暴戾的父亲李铭诚,如今已年过三十的长子李国臣,显然要聪明或者说收敛得多。
年前,李铭诚从张维贤那里得知锦衣卫将要有行动的消息,准备派人去天津卫通知沈采域跑路的时候,李国臣就劝阻过。他劝说李铭诚要么别管,权当不知道,要么干脆想法子弄死沈采域。但李铭诚完全不听,说什么,要是这么做了以后就没人给李家送银子买平安了。
之后,锦衣卫果然来查,李铭诚又慌着要派人去沈采域的藏身地,杀沈采域灭口。得亏李国臣好说歹说,把李铭诚给劝住了。
父子之间如此反差是有原因的。和生来就要继承爵位、家业的父亲不同。李国臣虽是长子,却是庶出。除非悄无声息地干掉自己的嫡弟李国瑞,否则他袭爵无望。李国瑞和李铭诚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贪婪、暴戾,肥头大耳。万历三十六年,爷爷李文全病逝,李铭诚的丑态在家产争夺的过程中暴露无遗。以李铭诚跟兄弟们争家产的架势为参考,李国臣真是担心老爹入土之后,自己分不到多少家产。
为了给自己找些依仗。李国臣在恩荫带俸锦衣千户后,是正儿八经去锦衣卫系统里混过几天的。虽然没什么学到什么本事,可倒也通过请人喝酒、狎妓,很是结识了一些狐朋狗友。
他深知锦衣卫查案,不可能不设暗桩监视,如果在锦衣卫立案之后才派人出京杀人灭口,那么大概率会被锦衣卫的缇骑抓现行。到时候,沈采域被押赴北京交刑部乃至三司会审,那才真是百口莫辩。一旦到了那种地步,就算皇上愿意看在老太后的面子上保李家一手,恐怕言官们也得让李家脱一层皮。
可人算不如天算。锦衣卫在天津将神正平给逼疯了,竟然不顾后路地上疏弹劾本卫上上下下几乎所有的官员。朝廷当日接报,次日即决定派一名巡抚过去总督天津卫事。这时候李铭诚又坐不住了,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当即让李国臣秘密处死那个为沈采域递送情报的家奴。这回李国臣照做了,并更进一步地提出,将尸体伪装成沈采域好给朝廷一个交代。不过目前看来,锦衣卫乃至皇上并不想要这个交代。
李国臣一面忍受父亲的发泄,一面思考对策。但思来想去,他也没有找到什么好的应对之法。渐渐的,李铭诚下手越来越重,李国臣开始吃不住痛。他左右闪躲却更加激怒了李铭诚。
李铭诚试图举起身侧的椅子朝李国臣砸去,可酒池肉林温柔乡已经掏空了他的身体,他根本举不起实心的椅子,就只好抄起酒壶狠狠地摔向李国臣。李国成本能一闪,很轻快地就躲过了这次攻击。
“混账东西,老子教训你,你竟然敢躲!”李铭诚怒喝一声。
李国臣没有愤怒,只是悲哀。他苦笑一声,淡漠地说道:“父亲,您老了。”
“你!”李铭诚彻底被激怒了。他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试图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发起更猛烈的攻击,却都被李国臣一一闪躲开来。
“父亲。您真的老了,向皇上告老,落袋为安吧。”李国臣扬了扬手里的奏本。“皇上不表态,或许就是等着您表态呢。”
“皇上在宫里这么逼杀内臣,会让我们落袋为安吗?”李铭诚一下子就软了,他凄惶地说道:“太后都过世七年了,他还会记太后的好吗?”
“唉!”李国臣长叹出一口气:“父亲。锦衣卫没有冲进李府,就是因为皇上还念着太后的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