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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骆思恭表辞
    第261章 骆思恭表辞
    景仁宫,东六宫之一。初名“长安”。嘉靖十四年改现名。自永乐至今,景仁宫最有名的居住者,是宣宗朱瞻基那位无过被废的元后胡善祥。
    永乐十五年,胡善祥被成祖选为皇太孙妃。洪熙年间,仁宗封其为皇太子妃。宣宗即位后,胡善祥顺理成章地被立为皇后,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三次跃升。
    但好景不长。宣德三年三月,宣宗以皇后“无子多病”为由,命胡善祥上表辞位,胡善祥辩解无果,被迫退居长安宫修道,并由宣宗赐号“静慈仙师”。不过,朝野一致认为,皇帝废后的原因并不是什么“无子多病”,而是“规讽甚多”导致“上稍厌后”。
    如今,一百九十三年过去了。景仁宫的居住者,也由宣德朝的“静慈仙师”,变成了泰昌朝的赵选侍、傅选侍和邵氏。
    她们三个都是慈庆宫的潜邸旧人。其中,赵选侍的年岁最大,和东李相当,但膝下却没有子女。傅选侍稍次,年岁和西李相当,并诞有皇六女朱徽妍与皇七女朱徽婧等两位仍然健在的公主。而邵氏年岁最小,她不足二十,目前身怀六甲,临盆在即。
    早在皇帝驾临之前,景仁宫便得知了这一重大的消息。申时一刻,皇帝御临。等候多时的赵选侍、傅选侍,以及徽妍、徽婧两位公主立刻走上前来,向皇帝磕头行礼。
    “妾赵语贤、傅雪茜叩见陛下。”要不是提前打过招呼,让邵氏不必跪迎,否则皇帝的面前还会多跪一个人。
    “儿臣朱徽妍、朱徽婧叩见父皇陛下。”这两位公主的年岁与皇九女朱徽媞相仿。但因为母妃傅选侍远不如西李受宠,所以她们也跟着不受宠。两位公主丝毫不敢在皇帝的面前放肆,就连称呼都是板正至极的“父皇陛下”。
    “都起来吧。”朱常洛想尽可能地在后妃之中做到一视同仁,但由于后宫过于庞大,光是从太子东宫跟出来的就有十多个,所以他根本做不到。
    “谢陛下、父皇陛下。”四个人从地上站起来。接着就杵在那儿低着头,不说话了。
    朱常洛犹豫了一下。接着走到两位公主的面前蹲下,摆出一副慈父样子。一边微笑,一边轻轻地揉捏她们的小脸蛋儿,并温声问道:“有没有好好儿吃饭啊?”
    “回父皇陛下的话。有的。”这不是朱常洛第一次来这儿。但两个小女孩儿还是很拘谨。稍小一些的朱徽婧更是涨红了脸,要不是母亲傅氏提前嘱咐过,她这时已经逃遁到皇姐的身后去了。
    “好。”朱常洛不知道该怎么和这样的小孩儿打交道。所以只在她们的头顶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就又站了起来。
    “景仁宫的用度怎么样?”朱常洛已经对慈庆宫出来的宫妃关怀过至少一轮了。但具体到个人身上,关怀的次数还是有着极为明显的差异。因此,他对面前的两个女人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只隐约记得她们的姓名。
    “劳皇上挂念。并无缺漏。”赵语贤先晋选侍,地位比傅雪茜要高,所以是她出来答话。
    “这些奴婢有尽心服侍你们吗?”朱常洛环视一圈,问道。
    皇帝若是对后宫事务不管不顾、置若罔闻,那么太监、宫女是很有可能对失宠的妃子施加不当待遇的。虽然不至于责打叱骂,但贪污宫中财物、态度冷淡乃至傲慢无礼之事却时有发生。以朱常洛的母妃王氏为例,在其太子之位未定之时,王氏便多次遭受宫中仆役的轻慢。如果郑贵妃暗中授意,那么情况还有可能进一步恶化。
    不过皇帝只要愿意开口问,类似情况就会少很多。娘娘乃至皇后想惩治奴婢,奴婢还可以银子找位高权重的大太监平事儿。但皇帝想惩治奴婢,那找谁都没用。
    “劳皇上挂念。他们还是尽心的。”皇帝的宠爱是皇宫里最有价值的奢侈品。皇帝反常地拨冗到她们这儿来,而且每次来都问上一句,这已经很让赵语贤和傅雪茜感动了。
    尤其是赵语贤,皇帝上次传她到乾清宫侍寝时,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在做梦。《阿房宫赋》里写的“缦立远视,而望幸焉”对她来说不只是单纯的文字。皇帝真的是很久很久都没有碰过她了。
    “进去吧,别在这儿吹风了。”朱常洛回到两位公主身边,一手牵一个。将她们领进了景仁宫。
    景仁宫前院的挂匾正殿,面阔五间。屋顶为黄琉璃瓦歇山顶,檐角安放五个走兽,檐下施单翘单昂五踩斗栱,并龙凤和玺彩画。明间的前后檐开门,次间、梢间都是槛墙、槛窗,门窗采用双交四椀菱槅扇式。
    目前,前院正殿的住客,是怀孕的邵氏以及临时搬来照顾她的傅选侍。
    前院正殿本应该是景仁宫中,相对地位最高的选侍赵语贤的居所。但封册在即,赵语贤膝下无子无女,也不像东李那样有幸抚养失恃的皇子,甚至连个早夭的都没有。
    赵语贤深知,无论是皇帝还是礼部,都绝不会把她放到一个高于傅氏和邵氏的位置上,毕竟前者膝下有两女,后者即将为皇帝添丁或者添口。到最后,她很可能连个嫔都拿不到,多半是个婕妤。
    所以搬离慈庆宫,入住景仁宫的时候,她很自觉地选择了后院儿的东配殿,连后院正殿都没要。要是皇帝又有了高位份的新欢,同样入住景仁宫,她还得给人腾地方。赵语贤还是有点儿骄傲在心底的,与其到时候受这个辱,还不如提前安排好。总不至于把她从偏殿撵出去吧。
    进入正殿的时候,邵思慎已经在宫女的伺候下坐起来了。见皇帝步入,她立刻就要起身行礼。“妾邵思慎叩见陛下。”
    但皇帝比她快半步,在邵思慎挪动身体即将下床的时候。朱常洛扶住了她的肩膀,并道:“得了。你还是就在那儿歇着别起来了。好好儿养胎。”
    “谢陛下挂念。”邵思慎也谈不上有多受宠,她纯属运气好。“妾争取给皇上再添一丁。”
    “添丁还是添口不是你说了算的。”朱常洛笑着摸摸了邵思慎的脑袋,并道:“但不管生男还是生女,你都是皇帝的功臣。”
    “嗯。”邵思慎甜甜地对皇帝笑了笑。
    赵语贤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泛起了一缕直冲鼻腔的酸气。这个男人变好了,变得温柔了,但这一切似乎和她关系不大。上次被皇帝临幸之后,她又来了月信,赵语贤认为这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她无声地扬起头,用微微渗出的泪沫湿润发干的眼睛,接着,她低下脑袋仿佛一切如常。
    “魏朝传膳吧。咱们一家六口就靠着这个床榻吃。”朱常洛转过身,对赵语贤和傅雪茜招手。
    赵语贤一愣,旋即微红着眼睛,重重地点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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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自觉控制了事态并对皇上有所交代的骆养性终于回家了。
    “我爹呢?”骆养性一踏进家门,便径直来到后院寻找骆思恭身影。骆思恭的生活很规律,如果没有应酬或者娱乐活动,那么这个时间,他应该躺在后院乘凉。可是,骆养性并没有找见他。“大少爷。老爷在书房。”被骆养性叫住的仆人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他在书房干什么?”骆养性问道。
    “小的不知道,老爷没说,用了饭就直接去了。”仆人摇头。
    “行了。你去吧。”骆养性摆手,接着转头走向骆思恭专用的书房。
    不多时,骆养性来到书房,发现自家老爹正提着笔,聚精会神地盯着桌面,连自己进来都没有注意到。直到骆养性走到近前,骆思恭才抬头看向他。
    “回来了。吃饭了没?”骆思恭下意识地问道。
    “吃了。”骆养性回家之前,随便找了个小摊儿对付了一顿。“您在写什么呢?”
    “有人弹劾我,皇上朱批令我疏辩。”骆思恭的文章已经快要写完了。
    “谁啊!”骆养性悚然。“为什么?”
    “赵延庆。一个御史。”骆思恭把弹章的拓本递给骆养性。“他说我年纪大了。不仅老病缠身,还穷奢极欲。恬不知耻地赖在皇上身边不走,要我主动引例告老。至于他为什么弹劾,我也不知道。”
    “这狗日的混账东西吃多了?我们惹过他吗?”骆养性看完之后只觉得一股怒血上头。
    赵延庆的弹章写得非常尖刻,像“穷猾”“摇尾”“邪淫”“鸡肋”之类的措辞,已经是明显的侮辱了。
    骆养性不能忍受别人对他父亲的侮辱,但骆思恭自己倒是看得挺开。“言官不都这样吗。这算什么。前些日子,还有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指斥方首辅是‘逢君之恶’呢。别跟他们计较。疏辩嘛,就是走个流程。你看,我都写好了。”
    公正地说,骆思恭觉得这封弹章还是写得相当准确的。如果非要计较,那么他还真就是穷猾出身。骆家兴于嘉靖朝,几十年过去,到他成年的时候,骆家已经衰落了。朝中无有奥援,空有一个带俸的正千户衔可以继承。
    而在锦衣卫的系统里,军官多如狗,指挥使遍地走。一个无职的正千户还真就屁都不是。每年俸银二十两,并给米十二石,这点儿收入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只能说是拮据至极。国家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儿,朝廷拿不出银子,就这点儿俸禄还不一定拿得齐。后来发达了,家里屯着上万银子,可不就得“侍妾侍臣恒歌恒舞”吗。再说了,年节往来,大宴宾客、抽闲享受怎么了,又没耽误正事儿。
    至于老病求退,这也不能算错。万历末年,神宗的身体每况愈下,骆思恭害怕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最后非但不能平稳落地,反而摔个粉身碎骨。所以多次上疏,以身体有病为由请求离任。但神宗皇帝哪会理你这个,一概不报。骆思恭没脾气学“庙祝阁老”直接卷铺盖回乡,也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干了。
    “您准备怎么辩?”怒意消退之后,骆养性立刻将弹劾与最近的事情给联系了起来。他咽了口唾沫,问道:“能给我看看吗?”
    “我不辩,上表请辞就是。”骆思恭向后一仰,让出身位。并摆手示意骆养性随意。他对这篇乞骸骨的表奏还是相当满意的。
    “表辞!您是认真的吗?”骆养性心下大惊。
    “当然。”骆思恭颔首道。“受到言官的弹劾,我总得按规矩表态。”
    骆养性不想走,也不能走。他是在南书房立了军令状的人,要是在离任之前什么东西都没交出来,保准儿在下野之后被撕得粉碎。
    “您不能表辞!”骆养性急道。
    “放心。”骆思恭的眼神里满是无所谓。“锦衣卫内裁这出大戏才唱到第一幕。皇上不会在这个时候让我下台的。这就是走个流程。”
    所谓的流程,也就是言官弹劾,官员表辞,皇帝挽留,申饬言官。最后,一切照常。
    “爹!这个事情没这么简单!”骆养性绕到案前,撑着桌面,直视老爹。“您不能在这时候走什么流程!”
    “怎么了?一脸见鬼的样子。”骆思恭问道:“你该不会是在外边儿搞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骆养性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道:“天津卫的案子很可能是武清侯李家做的。我有九成把握!”
    “什么!”骆思恭一下子就从椅子上弹起来了。“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你这几天跑哪去干什么了?”
    “有人跟踪我,所以我就没回来给您添麻烦。”骆养性回答说。
    “西厂的人?”骆思恭反应得很快。
    “应该是。我不回来,您就可以说不知道这个事儿。”骆养性看了那封弹章的拓本一眼,叹气道:“但现在看来,好像也没什么用。就算这封弹章并不涉及天津的案子,您也决不能在这时候表辞。皇上是有可能为了李家点头同意的。”
    补充:
    选侍赵氏。光宗做太子时的选侍。膝下无儿无女。因与熹宗乳母客氏及魏忠贤交恶。在光宗崩逝后被客、魏二人矫旨赐死。临死前,赵选侍把光宗生前赏赐给她的珠翠金玉放于案上,再拜痛哭,上吊自尽。服侍她的近侍宦官则皆被痛打一顿,发配南京。
    选侍傅氏,初为淑女,后为选侍。生皇六、皇七女。光宗即位后命册为妃,驾崩未果。熹宗即位后将她强行移往别宫。崇祯十四年,帮助崇祯绘制了曾同为淑女且比宫同居的孝纯皇太后刘氏的肖像。崇祯十七年三月,甲申剧变,大明国倾。傅氏逃到了白洋淀乡间,同年薨,年五十七岁。
    邵氏,未册封姬妾,光宗崩时有遗腹在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