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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御前财政会议
    第243章 御前财政会议
    “骆掌卫别来无恙啊。”张维贤立刻还礼,并搀住骆思恭的手臂,将他引导到之前的位置。“坐着说话。”
    张维贤和骆思恭之间的辈分不好算,但在年龄上基本可以算是同龄,私谊也还不错。因此,行礼如仪之后,气氛便也像往常那般融洽了起来。
    坐下之后,张维贤没有一上来就问骆思恭来府上是要干什么,而是端上茶盏,随便找了个话茬。“宫里的风波好像渐渐地停当了。”张维贤说道。
    骆思恭点点头,顺着张维贤话头往下说道:“宫里贴了告示,说是只要认罪悔过补缴赃银,司礼监和东厂就不再追究。其实也没抓多少人,算上各家的亲信奴仆也就几百千把来个。”骆思恭顿了一下,像是要把话头抛回给张维贤。但最后,骆思恭却赶在张维贤接茬之前又说道:“内廷抓了这么多些人,却没怎么扯到外廷上来。今上圣德啊。”
    “皇上圣德。”张维贤眼眉一挑,接着颂圣遥拜,并问道:“听说只有光禄寺和工部那边儿抓了几个?”
    “应该是,不过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骆思恭微叹道:“这差事可是一点儿都没派给锦衣卫。”
    “田尔耕也没领到差事?”张维贤轻蔑地笑道:“不是说他给魏忠贤当儿子去了吗?”
    其实张维贤对魏忠贤的印象还不错,但碍于田尔耕与骆思恭之间产生了嫌隙,他也就从没有对魏忠贤表示过亲近。只是在年节的时候,按着“往来不得罪”的惯例,命下人给他送去了一份不逾矩的薄礼。这样的礼物,常侍帝于南书房的另外两位枢宦也都有,其中给王安的那份儿还是他亲自去送的。
    “没有。从头到尾全是东厂在办。”骆思恭意味深长地说道:“即使犯了些错,但崔秉笔似乎圣眷依旧。”
    “崔文升就是个给皇上做淫药的奸佞小人,他甚至敢在煌煌紫禁城中,公然报复百官!我是真不知道皇上用这种人做什么!”张维贤毫不掩饰对崔文升的厌恶。四大枢宦就他一个人没收到张维贤的贺帖和拜年礼。在他看来,崔文升这种人就该拉出去砍掉,乃至凌迟。
    骆思恭顺着这个话头往下拉,又侧击道:“就连崔秉笔这样犯过大错的贵妃宠宦也能容得下并重用。圣上到底还是宽容的。”
    这一句下来,张维贤像是品出些味儿了。“骆卫帅似乎一直话里有话啊?你来我这儿肯定也不只是为了吃茶。”他轻声一笑,说道:“呵呵,那就不绕了,卫帅直说吧。”
    “好吧,既然被国公听出来了。那我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骆思恭收起笑意,严肃地说道:“沈采域畏罪潜逃了。”
    “沈采域?”张维贤先是一愣,接着恍然道:“就是那个天津卫的掌印官?”
    “没错。就是他。”骆思恭转过身子,正对张维贤,并凝视着他的眼睛。
    张维贤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了,接着浮现出一抹异样的血色,不过下一刻,他便调整了好情绪,毫不退让地回瞪骆思恭,并道:“沈采域跑了,你来找我?”
    “我很难不找你。”骆思恭肃然道:“指挥使司已经领了皇差。明天,锦衣卫就要正式开始对本案的搜查了,届时西厂也会派人跟着。”
    “既然领了皇差,那你们就去查啊。来找我做什么?”张维贤眉头紧锁,心跳加速,脸上的血色又浓了几分。
    “如果是你.”骆思恭一停,然后接着说:“.或者,是你家里人做的。我希望你能主动上表,向皇上请罪。皇上一向是很宽容的,您是有从龙之功的托孤大臣。及时认罪悔过,皇上会.”
    砰!
    张维贤极少冲客人拍桌子。一般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就是真的怒了。
    “你凭什么怀疑我!”张维贤的声调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哈!”骆思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冷静地说道:“天津卫隶属于后军都督府。而英国公您,从万历三十七年至今,一直领着后军都督府的大印。有些事情大家都清楚。以前先帝爷不问,我们也就不管。但今上给锦衣卫下了彻查此案的命令,我们就必须管。”
    “放屁!什么叫有些事情?你有话要讲,不妨说明白些,别跟我打这些机锋。”张维贤拂袖起身,接着猛然转头,他宽大的袖袍差点抽到骆思恭的脸上。“你要想指控我,就把切实的证据拿出来!”
    “.”骆思恭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把话说开。“我就因为还没有拿到证据所以才来你这里的。要是真的找到证据,就不是我来了。”见张维贤站起,骆思恭也不踞坐,他站起身,说道:
    “锦衣卫的人在十一常朝那天出京,一到地方立刻就按着计划锁城拿人,但最后却扑了个空。当然,如果只是这样,我还不会立刻怀疑到后军都督府的头上。但沈采域是初七才跑路的,初六复印的时候,甚至还在天津卫的衙门里露了脸。也就是说,沈采域在年前就已经得到消息了,但为了不引起怀疑,特地在憋过了年节才走。您觉得这是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张维贤大喝道。
    骆思恭伸出右手,并将大拇指曲起来。“锦衣卫的行动只跟四个衙门通了气。第一是西厂,第二是兵部,第三是刑科,第四就是后军都督府。天津卫不可能攀上西厂和刑科的关系,那只能是兵部或者后军都督府了。我沉思之后,觉得相比起兵部,后军都督府更可能出问题。”
    “哼!那我也可以说你有问题!”张维贤反唇相讥道:“不过是抓一个天津卫的指挥使而已,你为什么非要拿后府和兵部的命令让锦衣卫接管天津卫!不接管天津卫,你们锦衣卫就抓不了这个人吗?或者说,如果锦衣卫不拿这个命令,后府和兵部就不会知道,消息不就泄不出去了吗?骆卫帅,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我!”骆思恭言语一滞。他现在还不能跟张维贤说明具体的事由。更何况,张维贤有重大的作案嫌疑。
    “说不出话来了吧?”张维贤自得地扬起头来,脸上的血色也褪了不少。“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没有多问。可你现在反而跑到我这里来兴师问罪了?”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来救你的。”骆思恭低下头,自嘲似的轻笑一声。
    “救我?你自己办差事办出了岔子,却急吼吼地跑到我的家里来,一个反手把屎盆子扣在我的脑袋上,然后说是要救我?呵!骆卫帅,你这话未免太堂皇了吧?”张维贤的话说得很难听,但语气竟意外地软了下来。
    “沈采域的事情真不是你做的?”骆思恭最后劝道:“如果事情是你做的,立刻上表告罪,我会替你说话的。”“我张家世代护国卫君,你不该这么怀疑我!我明确地告诉你,事情不是我做的,就算这个消息是从后军都督府泄出去的,也和张府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查就尽管查好了。”张维贤绷着脸,大剌剌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那好。等事情水落石出,我再登门赔罪。”骆思恭微松了一口气。在本心上,他真不希望这个事情是张维贤的做的。
    骆思恭躬身抱拳行礼,并道:“告辞。”
    “你是该赔罪。”张维贤端起茶盏,摆出送客的架势。“骆卫帅慢走,我这就不送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没把骆思恭送到家门口。
    “别过。我会把事情查清楚的。”骆思恭转身离开。
    骆思恭离开后,张维贤脸上的红色全部褪去了。他半瘫坐在椅子上,用手肘托着下巴,眼神里闪烁着某种莫名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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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大明泰昌元年,正月十五。
    元者,始也。宵者,夜也。正月十五,这是新年第一个月圆之夜,所以名之为“元宵节”。历朝历代都将元宵节视作官民同乐的重大节庆之日。到本朝时,社火灯的庆祝活动更是继历代之盛,达到了新的高峰。
    成化二十一年,成化皇帝下令在宫中隆重庆祝上元之日,并令宫廷画师从早到晚跟随自己,如实记录所见所听的热闹场面,做《元宵行乐图》。但是今年,终于可以使用泰昌年号的君主不仅完全没有筹备这么一个盛会意思,反而于年节期间在宫里搞了一个天大的案子。
    尽管宫里的案子几乎只涉及宦官,不过外廷也丝毫不能歇着,以户、工、兵为首的几个衙门甚至比年节之前还要忙。而这是因为,皇帝在万历四十八年的最后一个朝会结束之后,颁旨命令各部算账,说是要在正月十五召开泰昌年的第一个御前会议。
    皇城和紫禁城的各个入口,会在卯时准点打开。所以在寅时的最后两刻,内阁六公便会坐着轿子离家,并在东安门口汇集。
    方从哲住在崇教坊,离东安门最远,因此通常是最后一个抵达的。轿停后,他从轿子里走下来。但方从哲的轿夫却没有像其他阁员的轿夫那样,抬着轿子离开。他得了“紫禁城坐轿”的恩典,要坐着轿子到内阁值房门口。
    方从哲其实可以直接让轿夫抬到内阁值房门口的,但他一定会东安门口先下轿,与诸位同僚拜过才又坐回到轿子上。
    朝廷尚爵,官员礼类依品级等次。凡拜揖序立、行走回避、尊卑上下,森然各有仪节。总言拜会方式就是,上官居左,下官居右,右下先拜,左上后答。
    二百五十年过去,尊卑规矩还在,但具体的分类在很大程度上已经不以会典中载明祖制,而以实差来论了。不然这六位阁员全是正二品的礼部尚书兼正五品的东阁大学士,就完全没有个尊卑先后了。
    “首辅。”诸阁员辅臣向元辅方从哲行礼。
    “进卿、世程、季晦、虞臣、铭缜。”方从哲先后对叶向高、史继偕、刘一燝、韩爌、沈拱手还礼。
    之后,阁员们又相互拜见。
    尽管沈与刘、韩二人,已经到了两看相厌的程度,但在方从哲领头的互拜中,他们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甚至还能微笑寒暄。
    拜见之后,方从哲开口说道:“诸公,去年发生很多事情,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无论好还是不好,在圣上如天之恩的庇佑下,大家都一起过来了。元月元宵,诸公还是要和衷共济,风雨同舟,才能共克时艰,辅佐圣上中兴大明。”方从哲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大概率不会有太大的实际作用,但他还是要说。
    “是。”阁员们纷纷应是。不过其中的真假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稍过了些时辰,吏部周嘉谟、户部李汝华、礼部徐光启、兵部崔景荣、刑部黄克瓒、工部王佐等六部堂官也赶到了东安门口。与六位阁员相互拜过之后,他们接着便静静地站在阁员们的身后而不再言语。只有李汝华默默地回到自己的轿子里,他和方从哲一样,也得了皇帝恩赐的殊荣。
    卯时正,皇城的东安门及东安里门,以及宫城的东华门同时打开。门开后,站着的十名文官同时一怔。
    “首辅。王掌印来了。”叶向高敲了敲方从哲轿子的窗框,轻声提醒。
    方从哲闻言立刻自己撩开帘子,满脸堆笑地走了出来。
    只见,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正带着首席秉笔太监魏朝和东西二厂的提督太监,站在东安门与东安里门之间的玉河桥上,远远地行礼:“方首辅,叶次辅,诸位阁老,诸位部堂,请进吧。”
    既然宫里的大太监亲自来迎,那方从哲也就弃轿不坐了。他快步来到王安身前,说道:“诸事顺利.”这一声既像是道贺,也像是疑问。
    王安淡然一笑,脸上同时浮现出笃厚与肃穆的笑意。“同舟共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