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正合我意
贾川没想到胡旺这般配合,上来就送给他这么大一个纰漏。
“你无妻儿?”贾川很是严肃的问。
“无!在乐安,也无兄弟姐妹,表亲姑舅,谁都不认识!”
“好!若是本官有确凿证据证明乐安城中有你认识的人,你可心甘情愿与本官回衙,将今日凶案说个清楚?”
“凶案与我何干?”
“你莫要避重就轻,本官只问你若是……”
“好!若是你能说出我认识的人就在乐安城……我有言在先,认识必须是说过话,相互知道姓甚名谁,方可作准。”
别看胡旺只是王府车夫,在王府中貌似唯唯诺诺的,但对王府外的人,他可是硬气的很,不知多少百姓遭受过他的马鞭之痛。
“自然是相互知道姓名的,朱瞻圻,你可认得?”
莫说胡旺,钱巽听到这个名字都吓了一跳。
贾川厉声道:“只看这一件事便知你是个奸猾的!”
“这不能作数!”钱巽上前一步。
“为何不作数?朱瞻圻已被贬为庶民,非王府中人,且他之前也未曾在乐安王府中居住过,但现下就在乐安,胡旺信口开河,不做细想,我可是提醒过的,怎的,你真要包庇他?”
“你不能因这一句错话……”
贾川摆了摆手打断钱巽,说:“我自然有实证,若是我再讲出来些什么,你是否便不再阻拦,许我拿人?”
钱巽深吸一口气道:“若是你能说出实证,我自然不阻拦。”
贾川退后两步,围观群众不能近前,都在稍微远些的街两头,他需要腾出空间高声宣扬。
“死者何肥年仅二十七岁,正是壮年,昨夜被人掐死之后扔到河中,巧了,抛尸的地方恰巧有块大石在河中,尸体恰巧趴在这块大石头上……”
贾川喊的有些用力,忍不住咳了两声,这才继续说道:
“凶犯是想让死者貌似被水流冲到石头上,可惜,他们啥都不懂,听好了,是他们!死者之所以能趴在大石头上,是有人刻意放的,目的嘛,自然是让人发现……”贾川笑呵呵的看了眼钱巽,降低音量说:“我现下所说的所有话都将白纸黑字的摆在皇上的桌案上。”
钱巽忍不住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这种脱裤子放屁的蠢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想被发现,随便放哪不行?就为了离我近些,留下多少破绽!你们听我细细说来,若想将尸体放到大石头上,自然是要进入河中,”贾川重新调高了音量:“好在大石头离岸边不远,这就促使凶犯的脚印留在了河边,脚印!重点来了,何肥乃贫民百姓,穿着草鞋,可岸边脚印并非草鞋,是靴子的印记!且不止一个人的,能穿的起靴子的人家,还是好几个人,为何要杀一个贫苦百姓?”
“此其一也,其二,何肥是被掐死的,且舌骨都断了,”贾川降低音量问钱巽:“知道何为舌骨吗?”
钱巽又是一愣。
“何肥二十七岁,正是壮年,舌骨坚硬的很,除非十分有力道,不然就算是借用绳索也需力道很大才会折,而何肥是被人单手掐死的,可见此人必定是个有身手的,又能穿靴子,又有身手,这样的人能跟一个百姓有多大过节?即便有,又何须找个夜黑风高之夜,找个无人经过的河边动手?且还要将尸体摆放到河中石头上?”
胡旺忙说:“我昨晚可没有离开王府半步。”
“你的话已不足为信!”
钱巽上前一步咬牙切齿的道:“你未曾去过河边,怎知鞋印……”
“钱长史怎知我没去过?你派人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了?”
钱巽不知如何答对,只能蛮横的道:“只凭你推断,怎可作为实证?”
“在王府中人眼里,是否只有行凶时被抓住才叫实证?”贾川高声质问。
钱巽一时语塞。
贾川又高声说:“报案之人秦氏自称何肥之妻,而朱瞻圻可以作证,几年前胡旺便与这秦氏有染……”
“你胡说八道!”胡旺蹦着高的骂道。
“当街辱骂朝廷命官,汉王便是在此,也得给我个交代!”贾川上前一步站到胡旺身前,已经开始嚷嚷了。
钱巽赶忙做和事老,低声说:“贾判官总要有……”
“我有朱瞻圻的口供,有秦氏口供,可够用?我先问你,王府家奴是不是可以随意辱骂朝廷命官?”
钱巽一看贾川是真急了,忙说:“胡旺错处王府自会处罚,但……”
“你别跟我扯没用的,我就问今日我想要将他带走,你放不放人?”贾川高声嚎叫。
几名侍卫即刻上前一步,握刀的手齐齐用力,金属撞击的声响分外刺耳,刀仅仅是拔出寸许,贾川已经蹦高了,喊道:“在王府门前,你们骂完朝廷命官,还要斩杀不成?!”
站在贾川身后的高云天和陈默若是没有贾川事前的嘱咐,这时候怕是就冲上去了。
钱巽冷汗已经顺着鬓角往下淌了,他急忙拉住贾川,语无伦次的劝道:“此事需回禀王爷,你将证物……还有你说的口供,不能你说他们说过什么便是什么,你将人证带来,我亲自……”
“就是不让本官将人犯带走,对吗?”贾川大声喝问,而后低声说:“正合我意。”
钱巽刚愣了一下,贾川又喊道:“咱们回,此事我必将上书皇上,乐安究竟是谁的天下?究竟还有没有律法?!”
贾川说罢,带着他的人走了。
钱巽在冷风中看着一众人牵马的背影,半天没有转过弯来。
贾川走向人群,没有慷慨激昂的说些什么,只是沉着脸,脸上有些悲戚的朝自行分立两侧的民众抱了抱拳,不知道的以为他要慷慨赴死。
几人穿过拥挤的人群,上马直奔州衙,接上老郑头,一行人便回家了。
林圩和郝文都未能见到贾川一面,林圩着急这案子如何结案?郝文着急打听王府门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贾川着急回家。
在外面时间越长,越会增加牺牲的可能,王府里的那位王爷可不是个正常人。
……
若是没有王斌死命抱住拎着剑的朱高煦,朱高煦早就出去,当真要在家门口斩杀了贾川。
当众杀了朝廷命官,莫说当今京中的那位,便是太宗皇帝在位时,也不能轻易了事。
王斌反复强调:“王爷莫要上当!想想尚未谋定的大事!”
朱恒赶来的时候,难得的与王斌一个鼻孔出气,劝说道:“待来日王爷事成,诛杀他十族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朱高煦见到朱恒,怒火更胜,没等朱恒说完便吼道:“这便是你的计谋?!”
朱恒想要辩解,可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王斌劝道:“涉及贾川的事,还需从长计议,王爷先息怒,他之所以敢来王府门口,便是想激怒王爷,用他的血替京中那位换这天下江山,王爷切莫中计啊!”
朱恒不敢再吭声,只等朱高煦情绪稳定下来再解释。
朱高煦怒问:“你们杀一个,他便上门一次,不将他杀了,何时是个头?!”
王斌恼怒的看了眼朱恒,若不是朱恒一直觉着杀了贾川轻而易举,便不会有今日的局面,在王斌看来,既然知道此人为何而来,理应视而不见为最佳,需要的话捧着些也是无妨,一切要以大局为重,可朱恒偏要除去这个祸患。
朱恒何尝不委屈,朱高煦第一次想要杀贾川,便是让朱恒安排,朱恒也有自己的团队,负责整理各处送来的情报,但当时这些情报中只有一条是关于贾川的:黄芦岭巡检司司吏,后调入东照县任刑房经承。
杀这样一个人自然无需朱恒亲自布置,便安排了下去,当然所需费用一半他留下了。
可惜,没成功。
朱恒没想到朱高煦对贾川这般执着,紧跟着便让他想法子‘借刀杀人’,他安排了,可还是未能得手,直到贾川到了济南,他不知道贾川为何有仵作之能,更不知贾川为何能屡破命案,一开始他觉着是京中那位成心为他造势,黄芦岭的案子怎是一个毛头小子能推断出来的?
可等贾川到了乐安,朱瞻圻后院命案发生后,朱恒知道此人不可小觑,不惜代价必须杀掉。
可关于贾川的一切,朱恒手中能掌握的情报,凤毛麟角,汉王只知事败后恼他,却不增加贾川各方各面的情报搜集。
朱恒很无奈。
乐安城中有先帝安排的人潜伏,朱高煦收到消息依旧是将铲除这些人的差事交给他,他知道没有杀干净,就算当时杀干净了,京中不知再派人来了吗?
可这事儿他不敢与朱高煦多言,除非他能找出这些人,不然说了也是给自己找麻烦,他暗中派人查了一年多,也抓了一些人,不过是做样子给王爷看,这些人根本一点痕迹没露,直到贾川到了乐安,再加上朱瞻圻后院的白骨,朱恒推断出贾川曾来过几次乐安,可济南那边却无半点消息传来。
这事还是不能说,主意都是他出的,人手安排也是他拟定的,早几日说或许还可,贾川闹起来才说只有受责罚,还会被汉王疏远,可真正执行的人是如何执行的,他就把控不住了,那可都是韦达的手下,韦达又直接听令王斌……且退一步说,即便济南没消息,乐安怎会也不知情?
朱恒太了解朱高煦了,他知道说了没用,可他心里清楚这个贾川必须除掉,哪知在自己地盘竟是得不了手。
眼下朱高煦的愤怒让朱恒有些绝望,今非昔比这四个字汉王迟迟感受不到,若是发怒有用,还谋什么皇位?!
待钱巽面色苍白的推门进来,朱高煦便扯着脖子怒问:“为何不一剑杀了他?!”
钱巽愣在原地。
王斌叹气,朱恒垂头。
朱高煦见无人应声,喘了几口粗气后坐下了。
王斌忙问钱巽:“你可看出他此行是何没目的?他当真知道昨晚是谁动的手?”
钱巽赶紧将刚才王府门口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你说他最后说……正合我意?”朱恒皱眉问。
朱高煦坐直了身子问:“他这是何意?到本王家门口要抓人,抓不到还说正合他意?”
钱巽擦了擦额头上还在往外冒的汗,点头说:“他像只是来闹一闹,知道根本带不走胡旺,只是……闹这一通的目的,我还没想到。”
王斌冷冷的看了眼朱恒说:“前有当街刺杀,今有蹊跷命案,他等着后面再给他点什么,连在一起,王爷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钱巽点头说:“他刚在王府门前高声叫喊着说,说清晨发现的尸体是人摆在河中石头上的。”
朱恒皱眉说:“他怎就能想到……”
朱高煦憋着火正不知道往哪撒,听到朱恒开口直接便怼道:“他能想到,你为何就不能提前想到他能想到?!”
朱恒赶紧躬身请罪,说了一堆自己的不是,又做了一番自我检讨。
朱恒知道这个王爷是顺毛驴,得顺着来,眼下辩解没有任何意义。
钱巽混进这个团伙的日子并不长,这期间朱恒对他多有照顾,此时他觉着自己理应替朱恒说两句。
“这个贾川确实令人捉摸不透,他像是根本不知道怕……”
朱高煦冷哼一声说:“那还不是大侄子给的底气,要不然……”
朱高煦说了一半停住了,他好像是想明白了点啥,他使劲琢磨了一下,偏这时朱恒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路。
“我知道他怕什么,他对身边的人很在意,若是对他暂时不能如何,便先对他身边的人下手,只要有人从那处宅子出来,便直接拿下……”
“你以为他想不到?”王斌没好气的问。
朱恒这个气啊,他实在忍不住,反问王斌:“既然我说什么王尚书都觉着不妥,还望王尚书给出个主意,也算是为王爷分忧。”
“依我之见,不理会他便是最好的法子。”
“不理会他?庶民朱瞻圻家中白骨可不是因我提前如何了,才出现的,即便我不做什么,你当他会闲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