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马贼背后的人
一代豪杰宁隆雄死的突然,俘虏的马贼知道的消息不多,其中一名被俘虏的头目也只知道有人联络宁隆雄,可是谁联络的,目的是什么,他并不知情。
目前搜集到的消息,最大的怀疑对象是大板升。
几十匹战马归了骑兵,杀了一些马获得马肉充作军粮。
河西营并不缺补给,自身还有几百头牲口的车队,真要是到了粮绝的地步,还能杀牲口充饥。
没有出长城之前,关内的时候还要吃一些车队携带的草料,到了这关外草原,又是最肥沃的河套地区,当然是走一路啃一路。
几百头牲口,加上百余匹战马,所过之处的青草明显稀薄了许多,几日来遇到的一两户牧民面露不满,却不敢多言。
草原缺乏物资,比如生火需要用的木材,所以对草原的水源之地,军营有详细的条例,必须检查清楚水源有没有被投毒,比如动物腐烂的尸体。
许多流传下来的兵书也有告诫和应对方法,只是很多将士没有耐心,平日里懒散惯了,不能做到这些细致功夫,导致很多将士在草原感染疫病。
河套地区水源丰富,还能遇到牧民询问,因此水源问题不大。
大板升地区的人口到底有多少,谁也不清楚,两三万应该有的,最大的势力分别是莫必胜、欧彦虎、哒荣。
莫必胜威望最高,欧彦虎脾气最烈,哒荣与关内贸易最深,然后是一些大大小小的头领,并不是统一的势力,互相之间有防备,但在大周的事情上,又能做到一致对外。
总体上,莫必胜对大周的态度,其余势力都会认同。
大板升地区远离关内,也是河套地区最北部,越往北走,戈壁大漠越多,继续往北会越来越荒凉,乃至于无尽寒冰,人迹断绝。
距离太过遥远,加上局势复杂,对待大板升的态度,朝廷以拉拢和稳定为主。
莫必胜、欧彦虎、哒荣等人皆担任大周职位,三人全是指挥使,下面的首领是同知佥事等官。
赵焘跑了。
翟文没走,选择留了下来。
翟文看见过河西营如何消灭那伙马贼,马贼要是容易消灭,这些年里,轮不到这支京营来立功,其战斗力实在是恐怖。
赵焘是冯庸的属下,扎根大同,而自己是朝廷的官,不会一直留在大同。
自己是言官,下一步回督察院或者六科的可能很大,再有此人的背景关系,不定几年后,大家同在京城为官,加上跟着万一又混了军功呢。
相比较之前,翟文转变了态度。
王信当然欢迎,朋友嘛,越多越好。
“大同上下之所以没人反对冯节度,除了他多年来打压异己,提拔亲信,已经无人敢得罪,更多的是因为大同也离不开此人。”
翟文对大同极为了解,不光介绍关外,还介绍关内。
王信听得仔细,理解翟文的意思。
犹如原本时空的李成梁,李成梁在辽东作威作福,当辽东的土皇帝,朝廷难道不知道?辽东有那么多御史和文官,内阁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知道又如何?
就像将领蓄养家丁,成为将领的私兵,朝廷的营兵烂了,最后只能靠将领带着他们的家丁打仗,朝廷不但只能认了,最后还得给将领们的家丁发军饷和物资。
本来是朝廷发军饷和物资,养朝廷的营兵,最后变成了朝廷发军饷和物资,帮助将领养将领们的私兵。
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局势呢。
总不是朝廷自己的原因,积弊难返,亏空严重这些都是局势所迫,大势所趋,并不是某个人推动。
同样的道理,大同边镇的营军,以前能震慑内外,如今自身都养不活,更谈不上震慑内外,取而代之的是冯庸和他的家丁,大同也就只能依赖冯庸了。
历史上因为嘉靖到万历时期的边贸政策,稳定了河套地区。
这个稳定就很可怕了。
两边的百姓获得了难得的和平,互相贸易甚至繁荣了起来,然后军事上都烂了,原本折磨大明北边百多年的蒙古骑兵,自己个没了。
眼看着烂到没根,俺答汗的孙子宁愿老巢也不要,终于找到了个名义,当即拉着自己剩余的部众勉强跟他跑去天边处的青海。
这种农耕的安稳,对牧民却是毒药。
机动和不稳才是游牧的凭仗,而稳定却是他们的毁灭。
总之,原本能吓得蒙古大汗率部东逃的俺答部,稳定了不到三代人,就这么没了谁来谁就是主人。
大周虽然有环境的惯性使然,却又没达到大明的地步。
因为单于部和大板升地区没有统一的大汗,反而因为互相之间的提防与竞争,所以虽然开始陷入稳定,可还是保持了一定的军事力量,导致大同这边要依靠冯庸。
与辽东需要李成梁的道理类似。
不是大明朝廷不知道李成梁养寇自重等等手段,而是换了李成梁,大明朝廷能用谁呢。
无论事后诸葛亮怎么推断,实际上就是当大明朝廷撤掉李成梁后,辽东局势没几年就崩溃,最后成为了大明的掘墓人,在当时人们的眼里,这就是辽东离不开李成梁。
翟文生怕王信不懂,极力的解释道:“所以王子腾想要取代冯庸,可他手里没兵,朝廷怎么会放心呢,这也是王子腾输于冯庸的原因。”
王信骑在马上,静静的听着,心里有自己的盘算。
翟文这一路对王信的态度不断改观,从开始的疏忽,到如今的拉拢,想到日后在京城的互相支持,越发不愿意王信莽撞。
“所以我想要打败冯胖子,除非能让朝廷和大同地方放心,关外没有了威胁?”王信笑道。
翟文沉默了起来。
王信不由奇怪,难道不是如此。
“翟公应该是周阁老提拔起来的吧?”王信突然问道。
翟文一脸意外,忍不住说道:“我怎么有资格被周阁老亲自提拔。”醒悟过来,连忙掩饰问道:“将军为何有如此疑问?”
王信确定了,此人的确属于太上皇一系。
“太上皇老人家当年以文制武,打压勋贵,提拔武将,重用文臣,包括如今的九边巡抚体系,出于太上皇老人家之手。
冯胖子是武将,翟公是言官,而王子腾是勋贵,据我所知,王子腾与忠顺亲王交好,忠顺亲王又是皇帝的亲叔叔。
所以翟公站在冯胖子那边,道理倒是天经地义的,这些事并不难猜,有脉络可循。”
翟文不得不认真打量身边这位年轻的将军,虽然知道与外表的年轻不同,此人性格沉稳,内有大智,可还是忍不住惊叹。
王信主动说道:“说来也是有缘,我也不知何德何能,入了在张部台的眼,舍不得放我回扬州,如果不是张部台,我也不会来到这大同。”
朝廷的局势的确有党争,支持太上皇的,支持皇上的,两边下注的,中立的,墙头草的。
实际上翟文他们这个级别,更多的并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过是根据上头的命令去做事罢了,没资格,也不能说是谁的人,大家只是普通人罢了。
既然王信开诚布公,翟文当然也知道张部台是谁,于是便不再隐瞒。
“太上皇不一定希望关外彻底平稳。”
“这是为何?”
“唉。”
翟文叹了口气,感慨道:“要说太上皇老人家,如果不是私心太重,以他老人家的智慧和手段,说是圣君也不为过了。”
王信点了点头,多少也听过太上皇的事,客观来看的确如此。
以大周开国之局势,勋贵势力之深,前明土木堡之变,几十万野战军尽没,才有了勋贵衰败的局面。
而大周开国勋贵的势力更甚,却能在太上皇的布局下,做到稳定的权力交接,光这一件事,懂的都懂,是多么的厉害。
接下来翟文的分析,令王信刮目相看。
现在朝廷威望大不如前,各地隐隐失控,文官大户反而是最大的威胁,朝廷收不上税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比起武官的危害更大。
如果关外威胁没了,大同不再需要武官,只怕文官和大户做大,反而不像如今,大同虽然是冯胖子的地盘,可朝廷还能使唤的动。
说句不好听的,那些拖欠钱粮十年如一日的地区,与造反自立为王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是举着大周的旗号罢了,这旗号是地方大户们用来甩锅的对象,告诉下面百姓们是大周朝廷的不好,而不是地方大户们的剥削才让他们日子不好。
因此百姓们痛恨远在天边的朝廷,却与身边的大户们一个鼻孔出气,把大户们当做自己的主心骨
王信对翟文的印象大为改变。
光这个认知,翟文就非常了不得了。
笔杆子控制在读书人手里,只会说武将失控如何如何,必须要以文制武的道理云云,从来不说文人失控如何如何。自科举兴盛以来,大多数的情况下,是读书人先失控,才有了国家的崩溃。
文官当道,哪朝不是文官失控,地方失衡,才有了国破家亡之惨状。
武将的失控是有形的,而文人的失控是无形的,更加难防。
王信不得不想一个问题。
如今是太上皇掌握朝堂,由内阁主持日常,按照翟文所言,那为何还要调自己来大同呢。王子腾的失败,说明他们支持的是冯庸。
又调自己来大同,王信看着翟文,翟文仿佛知道一些事。
“我并不知道,只是如将军先前所言,任何事物都有其脉络可循,不过是隐晦些罢了。”翟文自信的笑道。
天下聪明人何其多。
王信忍不住感慨。
有时候这片土地就是聪明人太多了,都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所以卷起来不要命,一代比一代勤劳,不过对自己而言,能拉拢更多的聪明人却是有好处。
王信也猜到了。
既然太上皇如此厉害,知道要维持地方平衡,而冯胖子的势力越来越嚣张,甚至不把朝堂纲纪放在眼里。反观自己人马少,自给自足,朝廷用得起,主要是还能打,自己后背的势力又与冯胖子不和,还有比自己最好的对象?
所以调自己到大同,是太上皇的主意。
果然,就说这风格不像是张吉甫的,自己还怀疑是周道丰,原来是太上皇。
不过太上皇实在是聪明,他的想法倒是与自己不谋而合。
大板升地区不应该被破坏,而是成为与关内互补的地方,达到一种平衡,如此才能长治久安,至于因为长久的和平而烂到了根子上,这是文官大户的失控,并不是军队的原因。
文官大户控制了方方面面,治理的稀烂,还把锅推给军队,实在是坏到了骨子里。
那自己的好处是什么呢。
总不能白打工。
属下们保家卫国,为国打仗,自己是他们的将军,不能让他们白费了力气,该有的功劳必须要有,所以仗不能乱打。
还有就是太上皇既然如此老练,他对自己的安排是什么?
想要让自己制衡冯庸,可冯庸却做得过分,自己总不能光忍着吧,那马贼真是大板升地区派的?太过巧合了,那冯庸的招数是什么?
搞清楚马贼到底是不是大板升指使的是关键,关乎自己接下来的选择。
一切阴谋诡计建立在实力之上,犹如晚明那些令人可笑至极的官员们,妄想空口白牙的说服林丹汗,借助别人的军事力量。
实在是当蛀虫太多年,已经愚蠢到清澈的地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