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高者,本意是纯洁高尚,不慕名利,不同流合污。现多指不愿随大流,独善其身。
方子业与王兴欢二人各自僵持沉默,持续了接近一分钟。
过了一会儿,王兴欢才道:“方子业,如果从个人的角度,我支持和理解你。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和要做的事情。”
“但从其他的角度,我就觉得你是个混蛋。你仔细考虑一下你在如果博士毕业之后回家摆烂,你家人会有的想法吧。”
王兴欢说话算是比较冷静的。
方子业此刻的选择,不说与他的提法完全一致,但也类似。
中南医院为了你方子业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了吧,但你现在却突然反其道而行。
固然你高尚,你要追求大道,可你完全没有把中南医院的需求摆在你的视野里,放在你的考虑面。
当然,方子业还年轻,所以王兴欢在说完之后又慢速道:“方子业,我支持你有个人想法,我更清楚你现在的收入水平和处境。”
“但我们思考问题,不能这么幼稚!~”
“如果你家境宽裕,家里有矿,那么你tm做什么都是对的,你只要不败家,你拿钱去做慈善,那你就是高尚的,因为这样做不会影响到你的父母。”
“但如果你的家境本就贫寒,你父母病卧在床或者常年靠着耕种盘养全家,在这样的局面下,你放下自己的父母于不顾,你拿自己的工资去做慈善!~”
“没人敢说你不对,但心里绝对要骂你是个混蛋!~”
方子业是个成年人,他有自己的世界观,可也无法轻易清洗掉王兴欢的世界观,反而,王兴欢的世界观,会比方子业更加成熟。
现在,王兴欢就是方子业的‘另类’家长。
中南医院这个家,并不那么富裕,比起汉市大学的很多学科,可以说得上是一贫如洗……
“王院长,我并非是在找什么借口,也不是要刻意与您解释什么。”
“我之所以之前告诉你这些,是因为它们是我的真实且客观的想法,但它不是完全的理由。”
“如果王老师你比较了解我的话,你应该知道,我方子业是一个相对‘极度’自私的人。”方子业道。
“那你还这么假装什么大度?”王兴欢厉声反问!
中南医院需要方子业往前冲,冲出来一个中南医院没有的院士荣誉。
方子业把这个期望给砸了,至少在王兴欢的眼里,方子业现在就是在不务正业。
成年人,思考问题要全面,即便是舔,只要舔得有价值,不是在卑躬屈膝,出卖自己最底层的尊严。
谁不是在变相的舔?
“是啊,王老师,那我能假装什么大度呢?”
“这个世界,我们所能够确定的就是起点和想要到达的终点,至于起点和终点之间怎么经历,我们是没办法预料的,也是不确定的。”
“其实,如果过早地确定下来自己的终点,反而执念太深。”
“我觉得,那个位置是求不来的。”方子业没有明确说是院士头衔,可也已经指向明确。
“那你不求,就肯定不会轮到你!~”王兴欢稍稍冷静了下来,却也没办法完全心如止水,呼吸依旧有些凌乱,不成节奏。
“王老师,是不是医院给我方子业的资源,就是倾尽了全力,我没有走到那一步,就是有罪了?”
“我已经豁取了其他人该有的利益,伤害到了特别特别多的人,这份伤害,已经到了我必须要负重前行的地步?”
“王老师您拍着自己的胸脯说,是不是真的到了如此境地?如果你说是,那我觉得,我们的观念就有些差入了。”方子业索性也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王院长,您可以对我寄与厚望,但不要过度的进行过度的道德绑架。
医院重视,老师的厚爱,方子业都认。
可方子业也并不认为,目前医院给予方子业的情分,就已经到了方子业必须要为医院不顾一切的地步。
享受与方子业同等待遇的人不在少数,而方子业为医院争取来的荣誉和利益,也不在少数。
方子业并不觉得自己亏欠了医院多少。
“你摆句话出来,你是不是想走?还是谁给了你更好的待遇?”王兴欢终于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方子业这时候砸盘,站在王兴欢的角度,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方子业如果想要走的话,随时都有人愿意给方子业接盘,违约费是绑定不了方子业的。
现在连道德层面都没办法束缚方子业的话,王兴欢也不想纠结很多。
“王院长,我不否认,是有很多人联系我,包括一些猎头公司,也在和我接触。”
“可我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
“王院长,说句实在话,我自己对那个位置不怎么感兴趣,至少没有什么执念。”
“有了就拿,没有也罢。”
“只要不影响我吃饭,不影响我们医院和学科的发展,爱咋的就咋的。”
“而且说句最实在的话,那个身份除了多一些额外的羁绊之外,没太多用处。”
“不过就是出行有面子点,拿到的经费可以更多一些而已。”方子业说。
“方子业?你要不要审视一下自己的话?”
“你管这叫而已?”王兴欢又敲了敲桌子。
“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个而已,多少人为之会奋斗一辈子,为之白了头,费尽了心血?”
“甚至都没有可能往前跨出去第一步?”
“其他且不提,我们华中地区,湘雅系医院厉不厉害?”
“你要不要把这种话去他们那里说一说?我保证他们绝对不会打死你!”
湘雅系医院没有本院的在职院士,这是湘雅医院最近多年来的最大遗憾。
近很多年来,他们做梦都在排划这件事。
不管哪个亚专科或者专业有人可能走到那一步,医院、中南大学,都会不予余力地给予相应的支持。
湘雅医院可能是为数不多没有过本院在职院士的顶级医院之一了。
中南医院,都达不到这个医院的层级圈。
“所以,我们就必须要走么?”
“王院长,我可能并不能与你完全共情,但这就是我的选择,也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方子业道。
“有缘就有,没缘就没有,也影响不到我自己。”
“不过我也谢谢王院长您的厚爱和指点,但我现在非常冷静,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
“我现在已经过了需要追逐钱财,追名逐利的台阶了。”
“于父母、家族而言,我只愧疚于无法陪伴他们。而不愧疚于自己不孝、不肖祖宗。”
“于师门而言,我只愧疚于无法回报老师提携,谆谆教诲的付出和心血,并不愧疚于无法报答他们的指点。”
“于医院而言,我只有感恩,并不觉得相欠太多,我感恩医院可以给我这么多机会。”
“所以,也希望王院长不要给我戴上什么枷锁,我就只是个普通人。”
“有着我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经历,自己的执念,自己的欲求。”
王兴欢的语气逐渐清冷:“我希望方主任你以后不要后悔。”
“我…”
方子业堵住了王兴欢的话:“王院长,就算是后悔了也没什么,反正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大家的脸皮也没有那么薄。”
“被骂几句又能如何呢?也不过就是出尔反尔而已。”
“我?你?”王兴欢醉了。
“你们这一代人怎么是这样的?”
……
方子业终究没有与王兴欢二人谈拢,因为两人的方向并不一致。
也或许是两个人的位置不同,所以方子业可以安然地做自己的选择,而王兴欢则需要从自己的位置考虑问题。
挂断了电话之后,方子业的心境反而越发平静。
选择只有合适不合适,没有什么对不对,错不错的。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必须要走的路。
……
方子业给自己来了一杯茶,坐在了窗户旁,打开着电脑,与洛听竹视频聊天。
冬天的汉市有点冷,方子业把房间里的空调给打开了,穿着洛听竹买的黑毛绒绒睡衣,翘着二郎腿而坐,左手端着茶杯。
洛听竹深呼吸了几次后,道:“师兄,我支持你。”
“科研应该是自由的。”
“做科研,做研究的本质,就是不做其他人思想、套路的奴隶,不被其他人设定的标准、指南给固化,以自己的想法,通过现代医学的统计学、论证相关方法,去探索最真实的规律。”
“反而,如果我们自己沉浸于自己的理论,套化于自己的过往,其实也是给自己戴上了一具特殊的枷锁。”
“医学与其他行业毕竟是不同的。”
“就好比是作家,如果一个人写出来了一本好作品,然后一辈子都只是沉浸于这本老作品里,再也拔不出来,那就算是作品再优秀,也总会陷于其中,不得自由。”
“医学更是如此。”洛听竹有理有据地给方子业加油鼓气。
方子业的这个决定,是临时决定的,提前并没有给任何人打招呼,也没有和他人商量。
但即便如此,洛听竹还是支持方子业。
“专精于工,专精于技,一辈子就只做一件事,并没有什么不好。”
“于医学专业而言,这反而是一种值得崇尚的精神,可以把一件事做到极致,做成行业顶尖。”
“不过就是我的欲望更多了而已。”方子业回道。
成为一个技术的最巅峰,这种体会好不好,当一个纯粹的、专业的人,好不好呢?
当然好。
只是,这种感觉,方子业已经体会过了。
并不是方子业后知后觉,而是方子业出去闯了一圈,不仅方子业自己认为自己的实力、能力是行业最顶级的,其他人也会这么认为。
这么多5级、6级技能摆在这里。
别人身上最多两三个,那方子业能不牛么?其他人怎么在操作层面上与方子业比?
比纯粹的操作,就算是老院士们再复活,再回到巅峰时期,在方子业面前也只得讲一句后生可畏。
洛听竹捂住了嘴,早有预料:“师兄,你终于可以坦然地承认,你现在算得上是骨科真实实力全国第一了吧?”
“文无第一,心里可以这么想,但也不能跑出去说,至少这种话不能从我嘴里说出来。”
“毕竟,我们现在也不可能再进行什么比赛之类的。”
“第一不第一,并不重要了。”
“反正只要自己的心里觉得,不管谁来找麻烦也好,过来欣赏也好,自己都不虚无惧,就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坦然。”方子业道。
“然而医学毕竟不是打打杀杀,在操作上把其他同行压死,一开始肯定是很有意思的。”
“但它肯定不是终点。”
洛听竹点了点头,笑容逐渐僵持,她端着奶茶嘬一小口后放下:“师兄,不与人斗,只与病斗,是每个医者最后的归宿。”
“很多人都是争不过了,才最终走向这条归宿,师兄你能提前往这里进,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我反正觉得,当医生,只要能给病人治病,能够享受患者康复的快乐,就很开心了。”
“但如果。”洛听竹的嘴型僵定片刻。
继续强调:“我是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肯定也愿意多给一些患者带来可以被治疗的机会的。”
“相比起国外医生就只分成docter,国内的这些职称束缚,或许也一定程度限制了我们的科研沉浸时间。”
“很多人都困郁于职称晋升,最后实在没有突破之后,才会安下心来去做科研突破,前期的科研,其实都是为了升职称准备的。”
方子业则回道:“但是,听竹,你信不信。”
“如果在目前或者前些年这样的大环境下,我们就学着国外搞科研和临床分离,百分之九十九的医生,都不会去搞科研的。”
“我们国家的科研氛围,只会比现在更差。绝对不会更好!”
在基础底蕴不够的情况下,就只能是一代人做出“牺牲”,扛起来巨大的压力。
那不是终点,只是过程。
如果不造就这么一个氛围,目前国内的医学行业,就是彻彻底底地‘医学手工工厂’!
原材料需要进口,技术也需要不停地进口,没有任何独属于国内的“专利”,一直被其他人吃大头。
“这样的恶果就是,集采就永远发展不起来,我们的医疗费,就要一直与国际接轨。”
“我们的经济水平又比不过国外,因病致贫的人会更多!~”
“华国的态度非常明确,我们不能学印国。”
“没有专利药的创新,哪来仿制药的拯救生死?”方子业说。
方子业这么说,自然不再是无稽之谈,而是方子业实实在在地看过了这个层面的视野,所以,他看待问题的角度,与很多年前不再相同。
换句话说,如果全世界都不保护专利的话。
那么,方子业就不会想着去改良什么微型循环仪,也没有公司愿意投资给方子业,即便是国家,可能也不会投资。
投资了就是铁定亏损!
医药行业就别发展了呗?
只要有了新的产品,大家都一拥而上地仿制,等着别人发明就好了啊。
大家都不发明的话,那么所有人都各安天命呗,生病了就注定该死,连被治疗的机会都没有!~
很多普通人当然支持——
如果治不好,我可以死啊,但是最好不要让我因为贫穷,治疗不起而死。
“师兄,那你下一步,打算搞什么病种呢?”
“神经再植?神经埋养?还是?脊髓半切这种?”洛听竹随着方子业的话题问道。
“暂时也还没有想好!~”
“神经埋养术要做,不过我也没有必要亲自去做,大方向肯定是想要往保肢术方向靠的,可能先做一做尿病保肢术。”
“然后往重建术方向发展吧,一点点往前靠。”方子业说。
洛听竹闻言,点了点头,感慨道:“这就是大佬带队的好处啊,有一个大方向之后,随便丢出来一个分支,就可以养活好几个团队了。”
“甚至撑起来几家医院的江湖地位了。”
网上有一个段子。
别人叫我方工,其实我一个二十几岁的博士懂什么临床医学?
现在的胡青元也可以说这句话,但是,胡青元作为方子业的学生,一般的生物公司找胡青元的时候,依旧是一口一个胡老师喊个不停。
包括以前的方子业,在硕士期间,器械公司以及生物公司,也是老师老师的喊。
他们喊的不是现在的胡青元和那时候的方子业,喊的是现在的方子业和袁威宏。
不得不承认的一件事就是,如果高校的副教授愿意到生物公司任职的话,综合实力是非常能打的。
“保肢术是方向之一,重建术是大方向。”
“在这两个方向,其实还有不少可以衍化的细小分支,可以整容我们骨科的各个亚专科。也会涉及到外科的一些专科。”
“最近十年,我如果可以把这两个方向搞明白,王院长他们说的那个位置我就算不上去,其他的院士老师看到我了也会客客气气的。”方子业格外笃定。
其他人不提,就屠呦呦女士的科研成就。
哪怕是大部分院士在她面前,也只能是规规矩矩的,不敢以自己的身份压人。
洛听竹听到方子业提起屠呦呦先生,便问道:“师兄,你现在觉得,基础理论的突破,和应用科学的突破,到底谁要更重要一些?”
“屠老师之所以没能评选上院士,主要是她在基础科研上的突破不够。”
“青蒿素毕竟是提取物,并不是理论原创。”
“有小道评论称,青蒿素治疗疟疾,固有之,屠老师只是将其转化成了可复制的现实,其实并不是她攻克了固有逻辑。”
青蒿素可以治疗疟疾,是屠呦呦与团队一起提取出来的关键物质。
但这个提法来源于中医学古籍。
方子业记得自己还看过原文,但具体是哪一部中医学巨作,方子业忘记了,反正是有记载的。
“听竹,其实涉及到我们中医学的老前辈,我个人不好发表观念。”
“青蒿治疗疟疾,属于是基本原理突破,如果屠老师是自己提出了这样的概念,并且将青蒿素提了出来,那么就是基础科学的跃进。”
“然而,青蒿治疗疟疾,虽然记录于古籍之中,并未得到根本上的印证,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它只是猜想。”
“或者是经过了表层实验论证的猜想。”
“这样的猜想,很多人都能做,我们国家的古籍浩瀚如海,与医学相关的猜想,据说有数十万乃至百万方……”
“如果都将其一一印证,必然要费大量的财力物力!~”
“能够将猜想转化为现实的,叫作实际应用能力。这也非常关键。”
“就比如说揭翰,你如果把他的奇思妙想收录起来,也早就达到一本书的厚度了。”
“但大概率可能是无根猜想。”
“从这个角度说,应用能力要高于提出问题的能力。”
“可如果一个人的操作非常好,但没有思维进行指导的话?”
“嗯,我们华国人的动手能力是不弱于任何一个国家的…包括古代也是如此…”
“比如说火药,我们国家的烟研究发展非常璀璨,可方向出了问题,就。”
“你懂我心里的纠结吧?”
“两者不太好横向比较,最好是可以相互承接住,才是最完美的形态。”方子业分析着。
要方子业单独拧出来谁更重要,方子业真的分辨不出来,只能说都很重要。
方子业很尊重屠呦呦老师,也为她未能成为院士而感到遗憾,可也不得不承认一些传闻,其实有一定的道理。
不能说绝对对了,也不能说它就绝对错了。
“那其他人?”洛听竹本能的把话题转到敏感角度。
方子业忙瞪了瞪眼睛:“听竹,你想谋害亲夫啊?其他人,那能是我评论的么?”
“我就算会评,也不会评。”
洛听竹赶忙转移话题,而且还非常关键:“师兄,你要做保肢术,我目前没有比较好的思路。”
“但是如果你要做重建术的话,我目前收集和整理的一些病理、生理解剖模型,可以把基础的数据共享给你。”
“方便你以后在做重建术的时候,有一个相对客观的参考。”
“虽然这些数据你再费一些时间也可以搜集得到,但毕竟我已经做完了嘛。”
“师兄你不会不好意思要吧?”
方子业闻言,马上伸手作怪:“听竹小富婆,饿饿,要抱抱……”
“说吧,这个月要多少零钱,我给你。”洛听竹摇了摇自己的手,也不消耗方子业的‘情致’!
“三千可以么?”
“两千吃饭,一千出去按个摩……”方子业故意搞怪。
本来洛听竹都打算转账了,听完把手一收:“三百都不给你。”
这时候,揭翰的信息到了群里:“十点半已经到了,我们还要继续整理数据嘛?”
马上,四人组就聚集了。
本来的六人组,已经暂时离队两人,一个叫廖镓,另一个是成了住院总的聂明贤。
不过,聂明贤这会儿估计没有会诊,所以只是把自己的数据发到了群里,再发了一个抱拳姿势。
这时候,兰天罗的愧疚感,估计与前年任住院总的方子业一般无二。
四个人也要继续做下去。
不过好在随着临床试验的数据逐渐趋近于成熟,很多医院都逐渐熟悉了套路,开始在做临床试验中的各个亚型分析。
所以在进行数据统计的时候,都已经经过了初步的分析整理,不再像之前那般,只是单纯地回报过来一串纯粹的数据。
这一定程度地减少了众人的工作量。
……
1月7日,周二,上午,十一点三分。
“方教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就是奔着你来的,你现在告诉我你不做这种手术了?”
“那我们不是白来了?”门诊诊室,中年夫妇听完方子业的话后,男人满脸的愤怒。
方子业道:“首先啊,我谢谢你们的信任!~”
“但是,我目前的工作重心的确已经转移了!~”
“目前在汉市能做这种手术的教授们很多,你如果想要做手术的话,我可以把你推荐给他们。”
“他们的手术水平也是非常非常高的。”
患者是中年阿姨,四十多岁,她此刻急了:“方教授,可是,大家都说你的技术是最好的啊?你怎么能不做这个手术了呢?”
“太多人都说,你做的手术质量比其他教授好了太多。”
“我们就是特意来找你求诊的啊?”
方子业摇头道:“比其他人好了太多,那纯粹是以讹传讹了,我也没有那么神。”
“不做了是工作重心的变动,就好比你家孩子,遇到了一个好老师,他因为工作调动,去了其他单位,或者去改教其他学科,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患者的老公有些手足无措,他们为了今天可是等了好久:“可是?没有这样的道理啊?”
“你明明能做,还可以做得更好?”
胡青元看了方子业一眼,方子业也很平静地道:“这位大哥,我这么比喻吧。”
“你看我的体格怎么样?看起来还有几把子力气吧?”
夫妇二人都打量了方子业几眼,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方子业虽然不算特别高,只有一米七八,可这也不算矮,最主要是方子业壮实板正。
“那我这是不是在工地里搬砖的一块好苗子啊?”
“我是不是就得去工地里搬砖呢?”
“或者说,我的口才也还可以,我可以去当医疗器械的销售员。”
“我们选择做什么,不能单纯的以会不会来绑架吧?”
“再说句不那么好听的啊,假如,你孩子有点擅长弹钢琴,但她自己只是对文科感兴趣,以后想成为一个作家。”
“你们就必须要逼她成为艺术生么?”方子业一边解释,还一边注意着时间。
“一个女孩子,长得好看,有点气质,就必须要去娱乐圈发展?就不能当一个大公司的老板了啊?”方子业继续强调。
道理虽然简单。
但作为患者而言,特别是作为非常想要方子业做手术的患者听起来,那就是另外一种心境了。
“方教授,那你要不做手术了,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你不能不管我们啊?”女人问。
方子业道:“大姐,不是这样的,我没有你们所想的那么重要。”
“以前呢,像你这样的情况,还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治疗,大家依旧是这么过的。”
“现在呢,有很多医院都已经开展了功能重建术,技术也非常非常好,术后的康复也非常不错。”
“这就不存在怎么办的问题了啊?”
“我现在的任务是,再为一些即将截肢的患者想一想办法,如果机缘合适,还可以能让他们避免截肢。”
“这个任务,也是很重要,且极具挑战性的。”
阿姨则有些自私地道:“方教授,就不能是其他人去做你现在做的任务么?”
“为什么非得你去呢?”
“你的手术技术这么好,就应该多给我们这样的患者做手术啊?”
方子业道:“其他人去,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
“这是已经定下来的规划和安排,我自己也同意了,也想去做,所以即便我也觉得遗憾,也只能给你们说句抱歉。”
“工作嘛,调动非常正常。”
“对不起啊,大哥,大姐,如果你们要住院的话,我给你们开住院证,你们去本院区也是可以办理住院手续的。或者在我们新院区的王宗凯教授那边也能做。”
“如果你们不想在我们这里住院,我就给你们签字,你把今天挂的号退了。实在抱歉了。”
“……”
十一点过九分,胡青元把中年夫妇送出诊室后,趁着下一个病人走进来的间隙,说道:“师父,这已经是上午的第九个了,也是态度最好的一个。”
“师父您真的不怕被投诉么?”
方子业道:“胡青元,你这么多钱,你怎么不捐十万块钱给慈善机构呢?”
“胡青元,你这么聪明,你为什么要读汉市大学,不去读个专科呢?把更好的机会让给资质一般的孩子,让他们有更好的学历兜底,以后可以奔一个好前程?”
“当医生,做什么手术不做什么,你情我愿的事情。”
“又不是明码标价的买卖交易。”
“医师“不得拒绝治疗”的情况限于“急危患者”和“突发事件”这两种情形。有空了,也好好读一读法律条文。”方子业指点道。
做事情肯定不能乱做!
胡青元还没来得及回话,门外面就又推进来了一张轮椅,胡青元立刻转身,开始接诊患者。
并且笑着道:“你好,请问你有哪里不舒服呢?”
胡青元不是方子业,他即便是看出了对方的腿脚不便,依旧非常‘学院派’地按照教科书的流程进行问诊。
这不是冗余,是为了形成习惯,形成标准的问诊习惯。
方子业可以不‘教条’主义,是有了足够的经验和技术的支撑,胡青元这个年纪,还是在培养习惯的时期,就还是老老实实的。
“我爸他腿不是很方便……”推患者来的是患者的女儿。
胡青元快速问诊完,确定没有外伤,不属于急诊范围后,才道:“根据你父亲的病史、查体结果和影像学检查结果,目前考虑的诊断是双膝关节功能受限,肌肉大范围粘连。”
“这是有明确手术指征,是需要进行手术治疗的。”
“不过,我老师现在已经不做这种手术了,你们可能要在我们科室的王宗凯教授那边做手术。”
“什么?”女人年纪不大,二十五六岁,声音有点刺耳。
“你父亲的情况,必须要手术治疗,保守治疗是没有意义的。”
“手术之前还需要进一步检查,确定病损的性质等等,但我老师,目前已经不做这种手术了。”
“所以,你们如果要选择手术治疗的话,就要去本院区或者我们新院区的王宗凯教授那边排队做手术。”胡青元继续解释。
坐门诊,医师必须接诊,要给出相对合理的建议。
“不做这个手术了是什么意思?你们这是要拒诊么?”女子的声音立刻变得有些刁钻起来。
随着自媒体的发展,很多人对很多方面都会有一定的了解。
胡青元也已经轻车熟路了:“这不是拒诊呢,这是工作任务调动。”
“我们给你们提供了标准的诊疗建议,也有标准的治疗方案的。”
女子道:“不是,你等等。”
“你们说要做手术,但是方教授又不做手术,这不是拒诊是什么?”
“你要是这么刁难我们的话,我可要去举报的!~”
“我们挂这个号等两三个月!~”
胡青元闻言,看了方子业一眼,方子业依旧稳坐钓鱼台,便道:“女士,如果您觉得我们的服务态度不好,投诉是您的权利。”
“不过,我还是要给你解释清楚。”
“门诊的诊疗,是初步诊断,给治疗的意见,并不是一定要接诊到病房里住院,一定要由门诊医生完成手术的。”
女子彻底爆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你凭什么不做手术?你说不做就不做啊?那你开门诊干嘛?”
“我师父当然会做手术,只是不做功能重建术了!~骨科不只有功能障碍一种疾病。”
“我老师在挂号系统上,已经标注得比较清楚了。”
“您如果要转号的话,我们可以为你们转我们骨科其他教授的号,如果你们想要住院治疗,我们可以给你开住院证,你可以去科室里排队。”胡青元的态度明确。
女子听完,把自己的父亲推出了诊室,然后开始爆炸了:“有你这么当医生的嘛?”
“说不做手术了就不做手术了,为什么不做这个手术?你把患者当人了吗?”
“我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敢说这样的话,我就投诉你,曝光你!~”
女人说话间,就拿出了手机打算拍摄。
不过,胡青元也对此有了应对经验:“诊室里,不允许拍摄。如果你要拍摄的话,那么我们就一起拍摄。”
“如果你发表的视频是掐头去尾的,我们会直接报警告你诽谤。”
胡青元打开了自己的手机,也开始了拍摄:“首先,这位女士,我明确地告诉了你,我们医院不是个人制的,是团队制的,是一个综合型单位。”
“既然是团队型的单位,就有各自的分工,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角色和任务偏向。”
“我老师目前的任务重心,不是功能障碍的治疗,我们医院,也有教授在做功能重建术……”
“你如果想要诊疗的话,我们可以推荐你过去,直接参加排队,并不用再去看其他医生的门诊。”
“我们开的住院证,本院的新老院区都绝对是认可的。”
“所以,我们医院没有拒诊,下面,你还有什么问题,请继续问……”
“哦,对了,我先要确定一下,我们单位的视频号上,可能会把我录制的内容发表,你同意出境么?”
女子瞬间气急败坏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破口大骂:“什么破医院,什么狗屁医生?吊子高。”
“没有医德,装模作样,摆谱!~”
“还不做手术了……”
胡青元追了上去:“你记得把号退了,我老师可以签字的。”
女子骂骂咧咧地把自己的父亲推走了。
外面候诊的患者,也是眉头紧皱了起来,看不懂今天的场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不管他们看不看得懂,方子业的选择都已经做了!~
“……”
中午十二点二十。
“方教授,我是真tm看不懂你啊!~”
“这么大的架子,丝毫面子不给,我是真服了你了。”再一个本院的同事没能说通方子业后,气急败坏的挂断了电话。
方子业对着手机看了看,抿了抿嘴后搓了搓脸。
此刻,胡青元从外面拿进来了肯德基的外卖,关上了门后,胡青元压低声音道:“师父,医务科的人走了么?”
“都还没来的!~”方子业叹气道:
“等会儿你也坐着吧,看看你师父是怎么接受道德鞭笞的。”(本章完)